"你怎么能肯定,那不是映雪与红梅交织成的幻象,而是精灵呢?"
"因为它不时朝着我微笑,剔透红润的脸颊,娇小粉嫩的四肢,不停挥动的翅膀还有盈盈的笑声,所有的一切真实得就像昨天一样。"
"接着发生了什么,还能想起来吗?"
"接着……",穆然屏了下呼吸,仍旧闭着双眼,"接着它扇着铃铃的旋律飞了过来,还记得那甜甜的笑声,只是……"
"只是什么?"
穆然再次陷入沉思,"只是,我看不清它如同娃娃般稚嫩的脸庞和身体,而看到了,茗皓哥哥亲切的笑脸,是他!就是他!"穆然突然紧张了起来,"茗皓哥哥在我5岁那年就已经失踪了,可是……"穆然迅速握住了双手,紧紧的贴在了心口,"茗皓哥哥回来了!我大喊着,兴奋的喊着,用力的喊着,我好高兴,好,好激动,我想哭,声嘶力竭的,但是,但是……"
"别急,别急!"苏舒望着躺在长沙发上接受心理治疗的穆然,冷静而轻柔的说着,"穆然,放松一点,慢慢说"。
穆然开始抽噎,"但是,人们都在不停的指责我,指责我开了不该开的玩笑,"她皱起了眉,声音带着颤,"哥哥……茗皓哥哥,就在我的前面,这是真的!为什么他们没有看到,为什么要指责我?我没有说谎……"
我没有说谎,不喜欢说谎,茗皓哥哥就在我面前,为什么没有可以相信我的话?穆然心里问了一千遍,设想了一万种可能,却始终筛不出确信的理由。
苏舒还是那般温柔与冷静,"我相信你,穆然。"他成熟的声音里弥漫出对穆然焦急无助心情的无尽关怀与理解,"我相信,哥哥回来了,只是人们都没有看到。"
"嗯,他真的回来了,至少,那个时刻他就站在那里。"穆然稍微平静了会,肯定的说着。
"为什么是至少?"苏舒疑惑。
"因为……因为……"她像是在思索着什么,又像是在怀疑着什么。
"他……茗皓哥哥,他从出现的那一刻开始,一直朝着我微笑,然后……他抚着我的额头,开口说话了,可是……可是……"穆然的情绪突然开始起伏,然后变得激动,"可是,我听不到那是什么,那声音那么低,那么低……"
"怎么会听不到了?"
"我不知道……不知道……"无助的泪从穆然的眼角溢出,她不哽咽,"我听不到哥哥的声音……"
"你知道吗?我真的……我真的,好想念他,好想念……我不停的说着,可是他,伴着逐渐消逝的铃铃旋律,就这么消失在我眼前,"她眼角的泪越来越多,"我……我捉不住他的手,也拥不住他的肩,不管我怎么叫,怎么呐喊,怎么挥手,哥哥只是笑着,只是笑着,只是……笑着……"穆然无法抵挡汹涌而来的悲伤,她哭了。
"我的耳后是轰鸣的一片,我看到人们对我一如既往的不可理喻的目光,我听到,越发猛烈的翻倍的斥责,我……",她已说不下去。
穆然不怕,别哭。
苏舒明白的,别离与死亡固然让人伤感,但那些终究不过是循循不变的社会与自然的规律。在我们五彩斑斓的生命里,比它们更感伤的,还有历经等待后的希望,在撩起人们幸福的快感之时,猛然蜕变成仿佛预先设定的无解遗憾的无奈。这如同无助的看着幸福消失,有在伤口上撒盐般的痛。幸福不会来其实并不残忍,至少它不曾给过人们任何期待。让这孩子伤心的,正是她看着茗皓消失的无能为力吧。
苏舒边想着,边给穆然递去纸巾,"可以了,穆然,今天就到这里吧"。
穆然接过纸巾,轻轻的擦拭着那止不住的泪水,慢慢的睁开双眼,洒落一泓明澈的悲伤。
苏舒怜怜的看着眼前这位倍受童年困扰的孩,似乎想从那乌黑的披肩直发上,从那清秀白皙的脸上,从那双含泪的眼睛里挖掘出她深藏在心底里的奇异与谜题,然后再用自己一贯专业且干练的方式将这些奇异与谜题一一解开。
这是他给穆然的第四次治疗,在之前的三次里,他也和今天一样,一直耐心的倾听着穆然诉说的不可思议的故事。尽管穆然和他以前处理过的几起类似案例一样,承受着外界"不信任"的压力。但是穆然更为特别----她的经历中包含了超自然的事件。尽管目前还不能断定是否是因为那孩子过大的精神压力而在潜意识里出现了幻觉,但至少可以肯定,从她与茗皓的童话故事着手,可以找到心理治疗的方法。苏舒这样想着。
此时,穆然已擦干了眼泪,虽然无法掩饰眼角的泪痕,但她已从刚才的悲伤中回过神来,她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整理了下衣服,"苏医生,我今天情况怎样?"
"嗯,不错,穆然",苏舒微笑着,"具体情况还需要再观察一段时间。接下来的日子,你还是像我原来告诉你的那样,积极的工作生活,并保持良好的睡眠。睡前记着服给你开的药,这样应该会对减少发病频率有帮助。"
"嗯,我会的。"穆然点了点头。
她并不想吃药,更不想看心理医生,但她那莫名其妙昏迷流泪的毛病发作得越来越频繁,这严重影响到了她的正常工作生活,于是,她不得不对自己采取一些措施。在此之前,她已经在市医院里进行了详细的身体检查,滑稽的是,检查报告的结果却证明她的身体状态相当健康。迫于无奈,她只好听从好友小霜的建议,找到了苏舒-----LMV心理咨询中心的高资历心理咨询师。
"苏医生,我下次复诊的时间是下周二晚上吧?"穆然问着。
"对,下周二晚上7点,不要忘记了。"苏舒说。
"不会忘的",穆然看着眼前这位40岁有为的心理医生,大大的点了点头。那抹晶莹的泪痕,和着她刹那上扬的眼角,极不搭调的宣告了悲消哀散。
"这几周来,我感觉自己的心情变得好多了,虽然发病的频率减小的不多,但是,睡眠已经很好,不会再像以前那么累了,"她说着。
"这样很好,继续照着我说的做,相信我,会好起来的。"
"我一直相信着,苏医生",穆然微笑着。
其实,她并不奢望苏舒能够为她彻底解决这个怪病。在频率变高之前,她还若无其事的认为这是一种习惯的表现。天知道的,她从很小开始就已经这样。在朋友面前,她总是极力的掩饰自己无法控制的失态,圆滑的用诸如"疲惫","渴睡"这样的理由挡着,因为她明白,即使她说出了真相,也没有人会相信。"这不是普通的睡眠",这样的话除了小霜,大概只有苏舒才会相信了。与其说她接受苏舒的治疗,不如说,她向苏舒这个满分的倾听者倾倒着将自己拖得很累的秘密。在与苏舒的谈话中,她可以获得一种难得的静谧,如无风的湖面那样明朗。正因为如此,她配合了治疗,并相信着他。
"今天谢谢你,"穆然说着,随即,她向苏舒挥了挥手,"我先回去了,苏医生,下周见吧!"
她拉开了门,大步走出了他的office。
这孩……
伴着她下楼离去的匆匆脚步声,他轻轻的踱到了办公桌旁,拿起了那份档案。
"穆然,,22岁,零点一秒文学网络实习编辑",他念叨。
22岁的孩子,还很年轻呀,他想着。年轻真好,浪漫,轻狂,可以做梦,可以妄想,可以选择。他不想起了一些往事。曾几何时,他也和穆然一样年纪。那时的自己同样珍藏者无数的灵异故事。而那些无人可理解的情节固然给他带来了许多困扰,但谁会比他更清楚?这些看似晦气的故事却是他收藏半生的财富。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透过玻璃窗望向逐渐远去的穆然,失了神。
"没有它们,我也许不在这里",苏舒说着,"它们告诉了我很多,希望,你也是……"
窗外的穆然越走越远,最后,从他的视线中消失……
在那些不能与人分享的秘密中,在那些理不清整不齐的玄幻里,他和她总会有一个比较迟钝木讷,后知后觉。这是所有精彩故事被下的诅咒,只有这样,才能营造暴风雨前的片刻宁静。精灵一直都在等待,只是我们已经失约很久了。
远去的她是否早已迷失?也许是,也许,不是。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