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太阳(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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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松娘泪流满面,抽泣着问:“这病还能治好吗?”

  大松摇摇头说:“医生说现在对这病没有特效疗法。不过可以请中医扎扎针试试看。”

  大松娘大哭起来,一边“天啊”“地啊”数叨着。大松爹也在一旁流着眼泪唉声叹气。

  一家人把给石头治好病的希望寄托在中医扎针上。大松又回到采石场。菊抱着石头到曾给她治不孕症的老中医那里扎针。扎针时石头不会哭叫,只是痛地呲牙裂嘴。菊看了就象针扎在她的心上,不住的流泪。一连扎了三个月,孩子的头上、脸上有数不清的针眼儿,皮肤青一块紫一块的。可是对聋哑没有半点效果。老中医说他是没有办法了,还是再请别的医生看看吧。

  菊抱着孩子四处寻医找药,不管寒冬炎夏,近处的中医都看遍了,她不知翻过多少岭,爬过多少坡,踩过多少冰,淌过多少河,磨破多少双鞋袜,挨过多少饥饿。为了省钱,她出门时带着煎饼或地瓜,吃饭时钱给孩子买面包、点心吃,她自己就喝凉水、吃冷饭,时间长了便得了胃病,经常烧心、吐酸水,她就从卫生室买了一瓶小苏打片带在身上,一烧心就吃药片顶着。

  给石头扎针吃药治了两年多一点也没有见效,却了不少钱,一家人整天愁眉不展。村长到他家劝慰说:“你们也不用太难过,不能光想孩子,也要想到大人的身体。村里干部群众都为你家着急,可是都没有好办法。根据国家政策,你家可以申请生个二胎。”于是,菊到医院开了证明,又到计划生育办公室批准,办了生二胎手续。

  一年后,菊生了个丫头。大松爹想要个孙子,不免唉声叹气。大松娘说:“老封建脑子。闺有啥不好,俺就稀罕闺。闺长大了顾家,还会照看老人。”

  大松爹给孙起名叫槐。

  槐很机灵,一岁就学走路、说话。一家人的心里舒展了许多。菊紧皱的眉头也放松了。槐长到三四岁时就会帮着大人干活,看到街上淘气孩子欺负石头时她就大吵大闹,直到把淘气孩子赶跑。

  菊总想再带着石头到外地看病,可现在槐离不开她,只好在家等待。

  石头不爱和小孩子一起玩耍,但是爱和家里的猫、鸡、猪在一起打闹。有时自己跑到门外抱着人家的狗玩,经常被狗咬伤。所以,菊从娘家要了一条小黄狗来养着,石头整天和它一起玩。

  在槐还小的时候,菊在家里一边看孩子、忙家务,一边教育石头。首先教石头自己穿脱衣服、鞋袜,石头学了半年多才学会穿和脱,但是系纽扣、裤带和鞋带却始终学不会;接着她就教石头用木棍儿在地上写字、画画。开始教他画道横杠,石头怎么也画不直,画得像一条蚯蚓。菊就天天教他画,一连画了半年,总算能画一条直线了,可是他只会画横线,不会画竖线、斜线,菊又反复教他画,又坚持了半年,石头也能画竖线和斜线了。菊想教他横竖连着画,画一个方框,可是他不会画拐角,把拐角画成弧形,怎么教他也改不过来。菊想,既然只会画弧,那就画个圆吧。于是教他画圆圈,开始不仅画不圆,而且线头和线尾总连不到一起。菊一有时间就教他画,用木棍儿在土地上画,用木炭或滑石在墙上画,整整用了一年的时间,石头终于会画圆圈儿了,尽管画得不很圆。菊看到孩子会画直线又能画圆,心里有说不出地高兴。好像发现了他的绘画天才,于是又教他画朵:中间先画个圆圈,在周围画四五个圆圈作瓣。可是,石头把中间的圆圈画出后,在圆圈周围再也画不出圆圈,而是画出一些长条波浪,很像小学生画的太阳。一连又教他画了几十天,就是画不出朵。菊想,那就干脆画太阳吧:中间的圆圈画得大一些,周围再画上十多条放射状直线。又指一指天上的太阳,叫他画。说也奇怪,石头只学了一个月就会画太阳了。

  “傻石头会画太阳啦!”又成了村里的新闻,很快传遍了小村子。不管谁遇到他,给他根木棒再指一指天上的太阳,他会嘿嘿一笑,在地上画个太阳,甚至连着画几个。

  这年暑天,从城里术学校来的老师、学生住在村里,天天在河边、山上写生作画。村里的孩子跟着看,石头也带着黄狗站在旁边看,一边傻笑。有时挤在前面对着画傻笑。有位老师问他:“你喜欢画画吗?”别的孩子大笑着说:“他又聋又哑,是个傻子。只会画太阳。”老师听说傻孩子还会画太阳,有些好奇,就把红蜡笔给他,指着画纸示意让他画太阳,石头用力攥着蜡笔,在纸上画了个红太阳,老师又教他用绿蜡笔在太阳下面画些竖杠杠作小草。老师向别人问明了他的名字和年龄,并写在画上。说:“过几天城里举办残疾人画展和比赛,我把这画送去试试看。”

  一个月后从城里寄来优秀奖证书和二十元奖金。石头画的太阳得奖了,一家人高兴地一不能睡觉。大松用石头的奖金从城里买来了两合红蜡笔,让他继续画太阳。

  转眼间石头长到八岁了,已经到了上小学的年龄。菊看到别人家的孩子背着书包去上学心里就说不出的难受。她想医学也在不断地发展,过去不能治疗的病,说不定现在的大医院能治了。

  真是不单行,菊想要再次带着石头到大医院看病时,公公突然得了中风病,在医院住了半月,输液、打针,又了不少钱,老命算是保住了,但留下半身不遂,生活不能自理。出院后在家继续做康复治疗,请中医到家里针灸。地里的庄稼活全靠菊干。再带石头去看病的事就拖了下来。

  菊看到石头身强力壮,就想带他到地里学着干些粗活。可是他什么也学不会,让他拔草,他连禾苗一起拔出来;让他栽地瓜秧,他栽得叶朝下根朝上;让他浇水,他提着水桶满地撒……

  菊每天收听广播,特别注意医药广告,有没有给石头治疗的新方法。她听到人体器移植成功的消息就非常高兴,心想既然心脏、肝脏都能移植,那么耳朵也应该能移植,把自己的一只耳朵移植给儿子多好,只要他能听到声音,再学会说话,也许就不这么傻了。

  这一拖就是七年。公公的病好多了,自己能够吃饭、穿衣,还能拄着拐杖走路了。槐到乡镇去上小学。菊感到有时间了,又要带石头到大医院去看病。到了深秋,地里的庄稼活忙完了,自己要带领着石头到济南大医院治疗。婆婆说:“你经常犯胃病。出门在外吃不好饭,怕你受不了。你就别去了,让大松带着孩子去吧。”菊不愿意耽误大松干活,坚持自己带孩子去。卖了一口大猪,又向亲戚家借了几百元,加上这几年家里积攒的钱一共有两千多元。菊把零钱放钱包里,把两千元整钱放在上衣口袋里,又用线把袋口缝住。

  菊和石头从县城坐火车到了济南市,已经是傍晚,打听到最大的医院是省立医院。为了省钱,她和儿子在候车室过了一。第二天,他们很早就来到省立医院,这个医院比县医院大的多,挂号的人排着长队。菊正在挂号处排队,突然六七个叼着烟的年轻人围上来,有人热情地帮她拿东西、照看孩子,有人要帮她挂号,让她把钱拿出来。菊发现这些人贼眉贼眼,立刻警惕起来,不自主的用手捂着放钱的上衣口袋,说:“不用,不用。俺自己去挂号就行。”

  不到八点,挂号室开始挂号。当快要轮到她挂号时,那几个年轻人又挤过来“加塞”,说是替重病人挂号。这帮人在菊周围硬挤,把石头挤倒了,菊连忙把他拉起来。不一会,一个大个子男人过来维持秩序,不让加塞,那帮年轻人立刻跑了。轮到她挂号了,她用手掏钱时,发现衣服上装钱的口袋被人割了一道口子,钱没有了。她一下子晕了,瘫软在地。这省城里连个认识的人都没有,没有钱不仅看不成病,连回家的路费也没有了。她伤心地坐在地上哭起来,说:“我家卖了猪,东求西借,好不容易凑了两千元钱,来这里给孩子治病。该死的小,把我的钱都走了,我用什么给孩子治病?”周围的人都投来同情的目光。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