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微机室网上查找资料的胡耀颢,一听新来的秘书曾若美喊他,忙停止电脑操作,先去接待客人。
――不管自己手上有多忙,先接待客人,这是胡耀颢当厂长的原则之一。
一脚踏进办公室,跳入胡耀颢视线的是:一个个头有一米七男子,皮肤黝黑,剪平头,穿着一套灰色三成新的两扣西装,系着一条拉链式蓝色花领带,看上去显得七分土里土气,三分俗里俗气。
就在胡耀颢要开口当儿,曾若美即介绍道:“胡厂长,这位金先生要见你。”“金先生,这位就是我们的胡耀颢厂长。”
“您好,金先生。”胡耀颢满面笑容,热情如火,伸手欲与客人握手。不料,不知姓金的客人是连最起码礼节都不懂呢,还是因为别的原因,没有去迎接胡耀颢伸出的手,傻瓜一个长时间死盯着胡耀颢,那眼光简直是在审视一个小偷。――热情伸手,遭到冷落,胡耀颢有些尴尬。尴尬之际,胡耀颢随机应变,把手一变,成了一个请坐手势:“金先生,请坐。”很快,胡耀颢化解了尴尬,既显出他君子风度,又体现他的彬彬有礼。
这时,姓金客人才有了反应。原来是他见到胡耀颢瞬息间,被震骇了。简直不敢相信,站在他眼前赫赫有名企业家,却是一个不过十七八岁的人,这不是闹笑话吗?所以,他反应过来第一话便是狐疑地一问:“你――就是胡耀颢?”
“是,我就是胡耀颢。”“金先生大驾光临,一定是有要紧的事吧?”胡耀颢亲自给客人加了茶。
“我是你的文友金仲达,你忘啦――”金仲达奇怪地看着胡耀颢。
――文友金仲达?胡耀颢在脑海里搜索了三四遍:“噢,您就是云南西双版纳的金仲达?”
“对,对,对。”金仲达一高兴,忙不迭迟地连声说道。
远方的稀客!胡耀颢脑中一闪,慌忙起身,与金仲达重新握手,惊喜道:“啊呀,真是远方贵客!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不事先打个电话,我好去接您!”
“我昨天下午到。一来想给你一个意外,二来想看看你是不是在骗我。听说你们沿海地区的人最会欺骗人了,我担心的很。”金仲达见胡耀颢并未欺骗他,于是放心了,开诚布公地说出了内心话。
骗他?胡耀颢些许不相信自己耳朵,感到十分惊讶。仅仅是一个远隔千里的文友,能否见面,在这之前八字还没一撇,有必要骗吗?但是对金仲达这位远方客人的坦率直言,胡耀颢很赏识,这是边疆人民的朴实性格。――当然,胡耀颢最遗憾和内疚的就是,没能亲自迎接远方文友,同时对社会丑恶现象感到悲哀和痛心。因为他和金仲达不长不短,是两年的文友了。金仲达仍然担心上当受骗。
对金仲达来说,现实摆在面前,他仍旧满腹疑惑。一个看上去不过是十七、八岁,一张娃娃脸的人居然成了赫赫有名的厂长,在他心中简直是一个神话。看起来,沿海地区的人的确是聪明厉害啊!所以,金仲达陡然对胡耀颢有了一种敬佩之心。两年的文友,胡耀颢从未言过自己是一个厂长,总是谦虚地说自己不过是一个普通工人。他知道胡耀颢是厂长,是从报纸上获知,但是未亲眼证实,他还是不敢肯定,社会上同名同姓的人多的呐。所以,金仲达与曾若美一接触,第一句话是问――电子工业机械厂是不是有两个胡耀颢?――不过,从来往的信中,金仲达晓得胡耀颢是一个见识丰富,知识渊博,兴趣广泛的人,而且具有独特的人生观和价值观。因此,金仲达早有要亲自目睹胡耀颢一面强烈欲望。这次,利用出差到闽机会,金仲达特意从省城赶到冰云。
在金仲达要求下,胡耀颢放下手上工作,亲自陪他参观了电子工业机械厂。胡耀颢无不自豪地介绍道,目前工厂正在大兴土木,很多生产放在分厂。再过两三个月,工厂建设将全面竣工,到时呈现世人面前的将完全是现代化的高楼大厦,旧的木厂房不复存在了。到时候,他们厂将一跃成为国家大型工厂。届时,一定再次邀请金仲达前去参观。
来到新建成的第一座大型厂房――零件加工车间。历来谦虚的胡耀颢,这时照样掩不住内心的自豪,骄傲地说:随着农村实行承包制后,他们厂马上跟上形势变化,立即调整了生产结构。以前生产的全是笨重的农具――打谷机,犁,耙……现在生产的全是微型农具,最适用于山田耕作,而且价格便宜,深受广大农民欢迎。日前,他们厂又开发了新产品――微型全自动打谷机。所以,每年仅打谷机,他们厂就要销售一千万台以上。
“你看,这是我们的精密铸钢、特种铸造车间,是在三个月前才建成投产,全面采用微机控制。”胡耀颢指着崭新的冲频炉,心头的欣喜全溢出在脸上:“我们厂制定了一个计划,要在一年时间内,全方面实现现代化生产,使产品达到国际先进水平。”“走,我带您去参观我们的微机程控室。”
可是,金仲达对微机并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所生产的微型农具,微机对他们落后的边疆地区来说,实在是太遥远了――不现实。他对胡耀颢说,他们那边全是大山,所以山田占了九成以上。电子工业机械厂生产的微型农具,最最最适合他们那边实际情况。在他们那边,农民们所采用的仍旧是传统的用手打谷方式,耙同样是用木头做成的。他曾经做过一回调查:每台打谷机价格只要在三百元内,农民们还是比较乐于接受。何况电子工业机械厂生产的打谷机价格不过是两百来元钱。“胡耀颢,你能不能到我那边办个工厂?”金仲达眼里充满了从未有过的强烈欲望,盼着胡耀颢能够满足他。
“这倒是一件好事。不过,我一时答复不了你,这要待和厂里其他领导商量后,才能决定。”胡耀颢笑眯眯的,不置可否。
“你是厂长,你自己愿意不就行了,还要跟别的领导商量个逑。”金仲达不以为然,他心头实在不明白,胡耀颢是一个厂长,什么事情还不能自己做主,要和别的领导商量。
胡耀颢笑笑,说:“我们这边跟你们边疆地区不一样,凡是重要事情要集体研究决定,不能一个人说的算。这样,能够减少风险和犯错误。”
金仲达信服地点点头,大开眼界。
实际上,这不过是胡耀颢的缓兵之计。他觉得金仲达的主意不错。对一个野心相当大的人,凡是有利于企业发展的机遇,胡耀颢是绝对不会轻易放弃。胡耀颢之没有当场答应金仲达,是出于他深思熟虑和稳重,是一个企业领导者所应有的慎重和细致;说大话,空许诺,只能损害企业形像,不能给企业带来任何利益。他要先做一番实地考察,经过论证之后再做决定。另外,他觉得面前的金仲达与信中的金仲达相比,其更爱表现自己,处处抬高自己。这也许是由于金仲达的孤陋寡闻,井底之蛙之原故吧。
凑巧,熊瑛华约胡耀颢到她家吃晚饭。胡耀颢刚好带上金仲达这个远方客人赴宴。目的诚然是要叫金仲达见识见识他姐姐的风采,杀杀其骄气。
――和熊瑛华一照面,金仲达即刻成了一墩泥塑。人们都说他们傣族女孩子一个个长得水灵灵的美若仙女,他对胡耀颢是一直这样夸的。万万没想到……他是头一回见到一个气质如此摄人魂魄,貌盖全球的女孩子。乃至于熊瑛华热情向他问好,他同样没能反应过来。
――不但是一个好老师,而且熊瑛华还是一烹饪能手,够得上五星饭店特级厨师的资格了。她做的菜是色、香、味俱全。还没有上桌,金仲达一闻到那股清香味,早已是咕噜咕噜咕噜的口水直往肚里灌。本来,熊瑛华只是请她胡耀颢一个人,金仲达是老鼠进芝麻地,碰巧遇上啦。
这顿饭,算得上是一餐丰盛的晚宴:蘸水红虾,卤猪耳,清炖黄瓜鱼,红烧牛肉,墨鱼煮鸡,新鲜海螺汤。
“哗,你们煮汤还放这么多的白沙糖呀?”猛喝一口海螺汤,金仲达不由得大惊小怪地叫了起来。
努力克制了半天,熊瑛华最终还是忍不住格格格地大笑,嘴里的菜喷了一地。她要不是反应灵敏,金仲达可就无法享受这顿美餐了。
还好是在姐姐家里,要不然,胡耀颢这一回是够没有面子的了。趁着金仲达低头大吃当儿,胡耀颢朝姐姐无奈何一笑,摇摇头。然后,胡耀颢笑咪咪地对金仲达说:“你再喝一口,尝一尝,是不是白糖的甜味。”
“吁――”金仲达又喝了一口,惊讶地叫了起来:“不是白沙糖的甜味。喂,你们这是加了什么佐料,怎么会这样好喝?教我一下,我要买些带回去。”
“没有。什么佐料都没有加。”熊瑛华本想夹菜的手停顿下来。她已知道说话粗鲁,不讲究文明礼貌,是这个特殊客人一大陋习,见怪不怪的不在乎金仲达是如何说话了。她笑靥迷人地对金仲达解释说:“海螺只能用清水煮,加了佐料,它会失去原汁原味,反而不好喝。”“怎么样,我们闽台风味比你们傣族风味要好吃吧?也许,你一时还不习惯,不要紧,你一连吃上几顿,自然会习惯。”
“你们闽台风味吃是好吃,就是缺少辣味,不够过瘾。”嘴里虽这么说,可是金仲达是一口一只红虾,吃的津津有味,双眼还盯着碗里的墨鱼煮鸡,连说话都顾不上,一边又要傻看着熊瑛华灿烂俏脸。
金仲达的贪婪和好色,惹得胡耀颢直摇头。不知道胡耀颢是从哪方面知道,对傣族风味相当了解。傣族人爱吃辣,而且是以凉拌为主,特别爱吃生。所以他胡耀颢还真的吃不习惯。
“吃生的?那肉类也是生吃的吗?”熊瑛华惊讶不已,她一对美丽皓眸瞪的老大老大,好奇地问金仲达。
怕的是不能把饭桌上这些好东西统统吃进肚子里,金仲达哪能顾得上回答熊瑛华的话。所以胡耀颢只好代他回答了:“是生吃。是把肉切成薄片,拌上佐料即吃。”“是吧,仲达?”
“嗯……嗯……”金仲达嘴里被一大块墨鱼塞着,说不出话。
这一顿饭,金仲达的无知和滑稽,不时逗着熊瑛华格格格大笑。还吃什么饭呢,熊瑛华笑都笑饱。
这一顿饭,熊瑛华姐弟俩是陪金仲达足足吃了一个半钟头。都说闽台风味缺少辣味,吃的不够过瘾,可是熊瑛华姐弟俩加起来还不够吃金仲达一个人份的,金仲达则是吃的一个肚子圆溜溜的,堵塞了喉咙,连呼吸都感到有些困难。
前脚刚刚迈出熊瑛华家门口,金仲达便等不及了,忙问胡耀颢,他姐姐有无男朋友?
胡耀颢说:“这我可不知道啦。怎么,你爱上我姐姐啦?”
金仲达说:“你姐姐长得好靓啊。特别是她的气质,叫人一见心都被她勾过去了。胡耀颢,你一定要帮我问问。你姐姐没有男朋友,叫她给我做婆娘算啦。我可是大学毕业生,现在是一个副局长了。我爹爹可是一个县的县委组织部部长呢――”
世上有这种不自量力之人,叫人跌破眼镜,胡耀颢差点要笑出声。不说别的,光说金仲达一副德行,他胡耀颢绝对不会让姐姐做他金仲达的女朋友。难道,爱情的价码那么低,地位与权力便可以交换过去?胡耀颢婉言拒绝了金仲达的美梦。
人,总是有缺点,有的是由于所处环境造成。
并未因为金仲达庸俗、迂腐、孤陋寡闻、无知可笑,胡耀颢从而不再热情款待他。――胡耀颢这个人待人接物宗旨是一个“义”字。故而,一个星期以来,他或是亲自陪金仲达游览名胜古迹,或是叫曾若美陪金仲达游览美丽风景。都说沿海地区的人缺乏人情味,双眼盯在一个“钱”字上,钱才是祖宗,可是胡耀颢全家人及他厂里面的人,一个个对金仲达是热情如火,因而,金仲达对沿海地区人的偏见思想彻底打消了。
等金仲达一走,胡耀颢即开始思考策划在省外开办分厂一事。金仲达所提供的信息,是一个千载难逢大发展机遇,胡耀颢这样的野心家是不会让它从身边溜掉。所以在金仲达走后第二天,胡耀颢及时召开干部会议,专门讨论此事。
待胡耀颢详细介绍完情况后,武元宗显得顾虑重重,说好是好。不过,目前厂里资金正处于最困难时期,拿不出办分厂的钱。再说,贫困地区落后,政策太死,关卡太多,人思想保守僵化,他们又没有在外省办企业的经验,万一被当地有关部门或者是当官的卡死,那要遭到大笔钱的损失。
顿时,会议室里沉默了下来。
像一墩弥勒佛――笑咪咪的,胡耀颢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他手上的钢笔有意无意在桌上当当当的轻轻地敲着,给沉默的气氛带来了美妙音乐节律。
也许是在美妙音乐节律催动下,终于有人打破沉默,发言:
白杨华说:“元宗说的有道理。这些因素,我们必须考虑进去。但是,现在既然有这样好的机遇,我个人认为不能放弃。能够在云南省边境地区办一个分厂,更有利于我们的产品打入到东南亚市场。越南,缅甸,老挝……都是贫困农业国家。我们第一步可以做小投资,生产农具,来冒一次险。失败了,算是交了一笔罕贵学费。办企业不冒风险,企业只能原地踏步。当然,我们要把风险压到最低程度。”
会计师说:“我觉得,这笔学费,我们应当交。虽然厂里目前资金是很困难,但是我们可以想办法解决。我们有必要把目光放的长远,来发展企业。失败了,由我们在座的共同承担责任。假如投资三十万,我们每个人无非是承担万把块钱。一旦成功了,对我们厂今后的大力发展大为有利!”
韩红红说:“倘若我们能够拉当地人联营合办的话,风险就大大减小了。他们是贫困地区,我们的一分钱是他们的一万块钱。在投资之前,我们可以先作一番细致考察和调查。”
……认真听着大家的发言,胡耀颢边做着笔记。在开会时,他十分注意尊重每一个人,从来不会插话中断发言人讲话,不管发言人说的是对还是错。而且他尽量做到自己少说话,让别人有更多时间阐述自己意见。他这一风范在电子工业机械厂的干部中,形成了一种良好风气,人人都能自觉的相互尊重。
等了一会儿,已无人发言,胡耀颢炯炯有神目光环视大家一圈,以一个企业家特有的卓越远见,琅琅说道:“刚才,大家都说的非常好,特别是杨华、黄会计师和红红。
正是由于人类有创造、冒险的信念和精神,社会才得于一代比一代发达,科学才得于不断往前发展。我们是企业管理、策划者,更应该具备创造、冒险信念和精神,企业才能飞速地壮大和发展。
元宗说的不错。我们是没有在省外办企业的经验,也许我们会失败。
因而,我们才要慎重了再慎重,周密了再周密思考问题,尽量把风险压下来,我们就成功了一半。
一个企业管理、策划者,要杜绝优柔寡断和鼠目寸光,而要有卓越远见、果断、创造、开拓、冒险的胆略和精神,抓住一切有利于企业发展机遇;并且要有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将军风范!
金仲达给我们提供的这个信息,是千载难逢好机遇,对拓展我们厂的潜力,有着不可估量价值。所以,我们必须紧紧牢牢地抓住这个机遇,抢在别人前头。
但是我们又如何减少风险呢?
红红已经给我们大家出了一大高招。
所以,我们可以派同山、宇诚、志熊三人到云南去实地考察和调查。”
没有一个人对胡耀颢的高瞻远瞩,远见目光产生怀疑。相互望了望,然后大家向胡耀颢投去敬佩目光。
特别是韩红红,她见胡耀颢在人们面前竟然出乎意料的如此赏识她,她激动的好想放声大哭一场。
派赵同山、伍宇诚、张志熊三个前往实地考察,自有他胡耀颢的主见和目的:赵同山是一个办事细心之人,伍宇诚是厂里“外交部长”――有着不凡攻关才干,张志熊是厂里技术一把手。他们三个人能利用自己所长,相互配合的话,肯定是不负众望。
与会人员对胡耀颢的话没有不同意见,胡耀颢便作了细致安排和交待:赵同山、伍宇诚、张志熊三人到了云南之后,先要避开当地政府和有关部门人员,要亲自跋山涉水深入到山区去考察和调查。待事情确定下来后,立即与金仲达取得联系,通过他会晤当地政府高层领导,了解当地政策、法规等等情况,具体洽谈联营办厂一事。有关事项,他们三人可以自行做主。在投资方面,流动资金、技术、销售上,可以完全由电子工业机械厂全盘负责,但是对方必须投资设备的三成以上,并提供厂房――有旧的就行。只要对方肯投资设备的三成以上,等于是牵住了牛鼻子。故而,这给伍宇诚一个大显身手机会,拉不到对方投资设备,只能说明他伍宇诚这个“外交部长”还不够格。
最后,胡耀颢严肃地说:“在这里,我要郑重的事先声明一点:如果因为你们三个人工作上渎职,而造成投资后失败,你们三个人必须承担一切责任,连同这次考察费用同样要由你们自己承担。如果成功了,同样给予重奖。你们三个敢不敢?”
“敢!”赵同山马上站起来,一字一板,坚定地说道:“如果因我们工作上渎职,而导致投资后失败,砸锅卖铁,我们甘愿承担一切责任。如果成功了,这是我们神圣使命,这是我们的职责。为工厂做一点奉献,是天经地义份内之事,就不能言奖!”
“好!太好啦!”胡总司令站起来,带头鼓掌。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