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节 官僚者躲进厕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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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四天来,汤项丘被电子工业机械厂职工围攻的焦头烂额,心绞力竭,担惊受怕的连里时常做噩梦。他脚上三接头火箭式皮鞋,顾不上擦,灰尘积了一层。往日他上班第一件事,便是给皮鞋上鞋油。现在他一天到晚,总在绞尽脑汁,掏空心思,要把“刁民暴乱”镇压下去,如何把胡耀颢从他汤项丘眼前消灭掉。

  就在汤项丘噔噔噔皮鞋声响起来,如同一只烦人虫钻进人的肺腑里,扰的他底下办公室人员心烦无法正常工作当儿,“呯”一声骤响,办公室门不知被谁一脚踹开,吓得汤项丘差点儿跌倒在地板上,心一下子悬到半空中。——这三四天来,稍有一点老鼠爬动的响动,哪怕是小的有如蚊子声,汤项丘便会提心吊胆,忐忑不安,深怕又是电子工业机械厂工人找他算帐,要他一条狗命。

  闯进去的不是别人,是汤项丘那晚救命恩人——风坚雄。

  瞅见是风坚雄,不是电子工业机械厂工人,汤项丘怦怦怦乱跳的心,一下子下沉降,人又恢复了原相。

  ——哼,一时电子工业机械工人不来向你问罪,你终于有了几分人样哦。汤项丘,那你太看轻工人力量吧。看看汤项丘大狗不吃屎的架式,更激起叫风坚雄心底里头的敌忾和愤慨。因愤慨,敌忾,风坚雄头顶都在冒气。一瞪汤项丘,风坚雄冷冷冰冰对汤项丘劈头盖脸提出辞职,那口气坚硬、果断,根本不容许汤项丘做出丝毫拒绝。

  “你,这,这——这是为什么?”心尚且处怦怦怦乱跳中,但汤项丘还是恨得一瞪风坚雄。恩将仇报,是汤项丘的本。仗着自己是局长,有权有势,汤项丘认为不管在什么时候,什么场合,别人都应该对他这个局长敬如父母。——本来是不想理睬风坚雄,因为汤项丘恨风坚雄那天晚上死到哪儿去了,不早点去救他,害得他差点丢了一条狗命,受那么多罪,却不想想要是那天晚上没有风坚雄,他一条狗命还能保得住吗?——但是风坚雄今天是来向他汤项丘提出辞职,说的露骨一点眯,是向他汤项丘挑战,不理睬也得理睬,由不得他自己做主。呆板了老半天,汤项丘冒出一句傻话。

  为什么?和尚头上的苍蝇——明摆着,用的着问吗?风坚雄嗖嗖地冷笑两声,挖苦汤项丘,要汤局长别开玩笑了。一想到胡耀颢横遭撤职,他风坚雄是全身出冷汗,心中惶恐,越想越害怕,他可不想步胡耀颢后尘,到头来横遭杀头之。

  “何必,何必这样。你一向工作很出嘛,且又是刚刚调到农用机械厂没有多久。”汤项丘不知什么时候学会了拍马屁,而且是拍一个手下马屁——不可思议。

  不这样,能行吗?苍天在头顶上,凭良心开口说话,要说工作,胡耀颢那可是一个顶万个呀!他风坚雄哪能比的上。他汤项丘敢面对苍天,凭自己良心说没有胡耀颢,有今日辉煌的电子工业机械厂吗?那天晚上正义铺天盖地场面,汤局长,汤大人不是亲身经历了吗?真是贵人多忘事,这样快就忘了哪。风坚雄不留一点情面,哪壶不开,偏提哪壶,专揭汤项丘的短,这一句话比掴了他汤项丘,还要叫人吃不消。——既然连胡耀颢难逃灾难,何况他风坚雄呢。

  抹了一把汗,汤项丘开始搓鼻子,葫芦落水——吞吞吐吐,说:“胡耀颢怎么能跟你相比。胡耀颢是犯严重错误……”

  “……哈哈”风坚雄忍不住放声嘲笑,打断汤项丘的话:“胡耀颢犯了严重错误?那为什么全厂工人不打狗一样打胡耀颢,却是把你这个局长当狗一样的打?我问你,汤项丘——汤大局长,改革就是犯严重错误吗?那我——坚雄不是更要趁早辞职不能干吗?”

  “为什么?”汤项丘不理解。

  “——为什么?因为我要改革呀!而且犯严重错误的人是我——坚雄,不是胡耀颢。我——坚雄是党支部书记,是我支持胡耀颢改革,是我和全厂职工一道决定对工厂人事进行重大改革。呶,这是我的‘辞职报告’,汤局长大人给予批准了吧。按理说,我的‘辞职报告’是应该交到局党委,但是考虑到汤局长权力大呀,大的能一手遮天,全中国就剩下汤局长一个人不犯罪——因为汤局长不改革,就把它交给你汤局长——汤大人了,省的局党委要专门开会讨论呀,研究呀,费事的很。”风坚雄话里句句充满讽刺,讥笑,鄙夷,挖苦。

  “……这”汤项丘犯难了。

  “老汤呀,此事就交给你了。你权力大的可以一手遮天,嘴巴一开,就是金口玉言呀——”风坚雄把“辞职报告”摔在汤项丘手上,瞪着汤项丘足足有三分钟,心头咒骂道:汤项丘,别以为你手中握着权,就可以为所为了。不为胡总司令讨回一个公道,我——坚雄绝不当这个党支部书记。心头骂到这里,风坚雄一脸愤怒,扭身扬长而去。

  傻愣愣的,任凭风坚雄身影扬长而去,汤项丘顿觉得手上一纸“辞职报告”有千百万斤重,压着他差点断气。他想不通呀,现在撤职一个不驯服他的人,咋会这样难,以前要撤职一个人,还不是仅凭他一句话。“他妈屄的,改革,改革,把老子的权力全部改革掉啦。”过了有半个钟头时间,汤项丘从傻愣愣中醒过神,把手上的“辞职报告”往办公桌上一拍,然后破口大骂。他心头不服,堵着一肚子气,拿起“辞职报告”要撕它个粉碎。刚撕了个口,汤项丘手一抖,不敢再往下撕。这一撕,他不敢想像会不会又撕出个第二个胡耀颢出来。

  晚上,汤项丘把郑明会叫到自家里。郑明会不清楚汤项丘这个表弟找他是干什么,从一听到汤项丘找他一刻起,他心里一直很不安。他当然知道汤项丘是一个什么样人。要不是汤项丘当上局长,又是他顶头上司,郑明会敢肯定,他是不会对汤项丘缩头缩脑,甚至瞧不起汤项丘。因为汤项丘从来没有把他当作表哥,对他从来是爱理不理一副臭面孔。

  当郑明会影子一出现,汤项丘忘记那天晚上郑明会是如何拼着一条狗命,用自己躯体护住他,忘记了那天晚上自己的狼狈丑相,即摆下脸,恢复局长威严,喝斥起来:“你怎么这样无能,把事情搞成这个地步,叫我无法出面替你收拾。你自己说说,现在怎么办?”

  “汤局长——”郑明会战战兢兢。虽然他是表哥,但是他当的没有汤项丘大,历来是这样称呼汤项丘,汤项丘顺理成章,没有什么羞愧的接受郑明会这样一种称呼。“都是我不好,没有把事情办好,给您带来麻烦。”郑明会心头可不服气:呸,你汤项丘不是仗着当的大吗?那天晚上要不是我的话,你他妈的,连几条狗命都没有了,这会儿还会在我面前假威风。你他妈的,恩将仇报,你是人吗你——

  重新点了一支烟,自个儿抽着,汤项丘不给同样是烟鬼一个的郑明会一支。“这么多年的副厂长,我问你,你到底是怎么当的?在工人面前一点威风没有,连拉拢人手段都不懂的使。你看看人家胡耀颢这个婊崽,才当了几天厂长,全厂人全被他拉拢过去。我看你这么多年的副厂长,是白当了你。”汤项丘喘着粗气,把全部怒火、气愤泼到郑明会头上,训斥起郑明会,那是声声有理,脸不红,心不跳,无羞耻。

  “汤局长,我,我……”在汤项丘面前,郑明会只有当缩头乌龟的权力,哪里还敢分辩。

  把半截未抽完的烟一扔,汤项丘抖立起来,两眼凶恶,盯视郑明会,不允许郑明会说话:“眼前最要紧的是,不管你采用什么手段,你都必须给我恢复生产。恢复不了生产,你永远不要来见我。还有,你多找几个心腹,去搞一些胡耀颢这个婊崽生活方面的材料,这事要快,越快块好。”

  搞一些胡耀颢生活方面的材料,对郑明会是小菜一碟——不难办,要他恢复电子工业机械厂生产,这不是等于要他郑明会赶鸭子上钢丝吗?厂里除了跟他一块儿闹事的外,其他人恨不得把他们一伙人皮剥了,胸膛破了挖出心喂狗,哪有人肯听他的。郑明会心下里当然知道,只要能恢复生产,什么问题都能迎刃而解,那他这个厂长当定了,可是他没有这个能耐呀,对这一点,他终于有一天总算明白了。

  种豆得豆,种瓜得瓜。

  在汤项丘眼前,郑明会哪敢吱哼半个“难”字,叫他去死,他得硬着头皮从万丈悬崖跳下。

  从汤项丘这儿回去,郑明会不敢有一毫怠慢,连纠集他的一伙死党。在死党面前,郑明会终于可以狗模狗样直起腰,耀武扬威,学着汤项丘,打起腔调:“你们几个听着,汤局长要我们立即恢复工厂生产。只要我们能恢复生产,不管我们采用什么手段都行。还有,要我们搞到胡耀颢这个婊崽生活方面的材料。我们大家研究一下,我们用什么手段恢复工厂生产——”说完,郑明会正襟危坐,等着别人替他出主意。可是他等了许久,仍然是未有人开口。他又接连问了几声,几个人嘴巴像是被篾捆住一样。郑明会很气,关键时刻却无人替他出出主意。刚要发火,又一想,郑明会还是把火气吞进了肚子里,忍着。

  冷眼看着郑明会,陈泽沼心中直发鄙夷。他对郑明会奇不服气,他觉得这个厂长本应该是属于他来当,却因为郑明会是汤项丘表哥,厂长被郑明会霸占了。这时,见没有人说话,陈泽沼开口了,一开口就来个讽刺口吻,说道:“老郑,你是厂长,你拿主意就行啦——”

  你他妈的陈泽沼。郑明会暗暗地骂了一句,不要老虎挂念珠——假慈悲。我看你同样是束手无策,拿不出主意吧。要不然,你陈某人还不抢着出风头。你想给我出难题,好嘛,我倒要给你出个难题,看你有多大能耐:“老陈,你明天先叫上一部分工人,把几台机器开起来再说,你看怎么样?”

  我操你奶奶的,郑明会,你怎么这样心毒。陈泽沼同样暗暗地骂了一句。想都不想一下,陈泽沼把球踢给了张志熊:“志熊,你平时和工人关系蛮好的,这事情就交给你去办了。你和他们说,凡是这几天上班的人,工资加三倍。他妈的,我看还有哪个人不来上班——”

  张志熊苦重着脸,说:“陈副厂长,我看这办法行不通。我和工人关系很好,那是以前的事了。现在哪个人见了我,不恨死我。光光是为了钱,我看大家不会罢工。再说了,厂里财务被市政府卡死了,我们取不出一分钱。即使能叫上几个工人上班,万一他们闹起来要工资,咋办,谁给钱呀?你们谁肯出这钱的话,我可以去试试。”说完话,张志熊把头一歪,偏到一边,不再做声。他不是傻瓜,会笨到那样地步,他首先想到的是钱。他说的话一点不错,其他人无话可驳。

  一说到谁出钱,再没人敢做声。

  结果,一伙人研究到了凌晨一点钟,才拿出一个馊主意。

  第二天,这一伙人亲自走进车间,要开动机器了。可是机器从何启动呢?不要紧,有张志熊在。张志熊像教徒弟一样,一个一个教其他五个人如何启动机器,如何上加工零件……一切准备就绪,可是无人敢动手,怎么办?没关系,他们可以当木头人,站在机器前让机器空走着。反正电费又不要从他们口袋里掏出来。

  不知什么时候,车间外围满了罢工工人。

  其实从昨天下午起,事情突然莫名其妙地发生了变化,一切风平浪静。电子工业机械厂的“刁民”不再围攻汤项丘办公室和他家里。汤项丘将胀裂的南瓜头,一下子卸下了一个大磨盘。从而,汤项丘恢复了往日得意妄形,恢复了往日上班时姿态:坐在沙发上,二郎腿翘到天上去;一手夹着烟,仰着头,嘴巴吐着烟圈儿;面前茶几上的茶杯冒着热气,喝水拿筷子——扭捏作态,他把一个局长的至高无上,全表演干净。不过,汤项丘这可能五更天唱小曲——高兴太早了吧。

  一时风平浪静,往往是更大杀机的隐藏。

  可能是被眼前一时平静冲昏了头脑,以至于汤项丘天真的非常可爱。他认定胡耀颢完蛋了,彻底完蛋了,白白被他撤职;这一回,他真真拔掉了肉中刺,去掉了眼中钉。电子工业机械厂的“刁民”闹的再凶,奈何不了他汤项丘这个权力在手,靠山硬若磐石的局长。——就在汤项丘得意要飘上天,觉得权力真是个好东西,为自己拥有权力感到骄傲,感到有恃无恐当儿,当空袭来一个晴天霹雳,办公室门不知又被谁一脚踢开,吓得他屁股滚离沙发,被茶烫着手,疼的他呱呱大叫,骂爹骂娘。

  踢门进去的胆大包天者是工业局党委书记许靖立。许靖立手上拿一张报纸,一瞅汤项丘,即刻火冒三丈,“啪”,怒不可遏把报纸往汤项丘面前用力一摔,击鼓骂曹——当场指责:“汤项丘,你睁大眼睛好好的,认认真真看一看,这报纸上都登了些什么——”

  一旦获悉胡耀颢被迫害事件,许靖立第一个反应——恐惧,只感觉一颗原子弹引擎已被打开。一刻不敢担搁地跑去找到汤项丘,立即严肃警告过汤项丘:必须马上纠正错误。胡耀颢并不是他汤项丘想撤就撤的厂长,汤项丘应该认清这一点。胡耀颢是在农用机械厂倒闭之际,是全厂职工选举出,由市委、市政府直接任命的厂长。是胡耀颢救活并发展了农用机械厂,才会有今日享有盛誉的电子工业机械厂。对胡耀颢撤职,首先必须经电子工业机械厂全体职工同意,报请市委、市政府批准。否则,任何个人和单位无权撤职胡耀颢。再者,在冰云,胡耀颢是唯一一个最杰出厂长——年轻有为,才华出众,作风严谨,勇于开拓,深受全厂职工拥护和支持。尤其是,在担任厂长期间,胡耀颢没有任何违法乱纪和犯罪行为,甚至连错误不曾犯过。作为上级主管部门领导,理应该不折不扣全力支持胡耀颢的改革。现在是厂长负责制,作为厂长,胡耀颢固然有权任免厂里任何一个干部。在这次人事改革中,胡耀颢没有一已之私,他的目的是为了进一步深化企业改革,转换机制,更好发展、壮大企业,而且是在市委、市政府全力支持下方才进行。事实有力证明:胡耀颢此次对工厂人事改革,是十分正确!——对胡耀颢的撤职并不正当,全系他汤项丘一个人胡作非为,独断专行,肆意践踏国家法律和党的政策,置国家和集体利益、电子工业机械厂前途不顾。对所犯错误,他汤项丘非但不纠正,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局长有这个权力。

  “现在可好。我倒要看看你汤项丘有什么本事,去收拾这个局面?”“那天晚上,坚雄怎么会去救你这种人,让电子工业机械厂工人打狗一样,把你打死多好,免得全局的人都要跟着你遭殃!”许靖立无法咽下涌到心口的心血,一拍办公桌,顾不上汤项丘是局长。

  眼下许靖立的发火和无礼,对汤项丘来说实在是渺小,渺小的简直算不得什么。眼下,汤项丘的头等大事是,要知道报纸上到底究竟登了什么东西?心里底头则在咒骂许靖立这个不知趣的家伙,骂够了还不赶快给他汤项丘滚出去。——所以等不及许靖立背影在门口消失,汤项丘迫不急待一把抓过报纸,就要看。在这节骨眼上,偏偏不识好歹的副局长赵天勇又闯了进去。汤项丘一吓,顾不上出丑,把报纸三把两把一揉,塞进裤袋里。这是被逼急,汤项丘临阵生巧,对着赵天勇说道:“有事,等一下,我去下厕所就回来。”等到赵天勇反应过来,汤项丘早已是碰上猎人——溜烟逃窜而去,不见了人影。

  反正不是什么要紧事,等就等吧。于是,赵天勇坐在沙发上等着,一边在琢磨汤项丘刚才的狼狈相,是怎么一回事?

  时间在一分钟一分钟过去,汤项丘像从这个地球上蒸发。

  当赵天勇等着不耐烦,要离开之时,人事股股长袁庭舒、生产股股长温启琛两人一并走了进去。

  不过是短短四五天时间,汤项丘权力一下膨胀开,权倾朝野啊,大家连个屁大的芝麻鸡毛蒜皮小事,非要当面请示他不可,搞得他昏头昏脑,晕头转向,分不清东南西北。

  ——于是,赵天勇、袁庭舒、温启琛三个人边等汤项丘,边小声在聊天着什么,神显着三分气愤。

  也是天意。

  赵天勇、袁庭舒、温启琛三个人没有等回汤项丘,意外的等来了新上任的农用机械厂厂长郑明会,副厂长陈泽沼。对这一对“宝贝蛋”的恭禧,大家除了白眼外,是冷脸一张,报以嗤之以鼻:“哼——”

  一上任,郑明会、陈泽沼和猴科长野心勃勃,迫不急待要烧起新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补发回被扣工资和奖金。无奈,事件发生第二天,电子工业机械厂财务即被市政府冻结,没有高甘战亲自签字,任何人不得取走一分钱。第二把火,他们要召开职工大会,把胡耀颢彻底搞臭,并且恢复农用机械厂的原名。然而开会时,会议室里冷冷清清,除了寥寥无几几个可怜虫外,找不到别人影子。第三把火,对肖银凤、李发德、蟠刚晨进行打击报复,开除他们。没料到,肖银凤这个丫头尚有自知之明,抱着帐目自动“辞职”不干;李发德和蟠刚晨则跟着罢工工人胡闹去,连厂门不进,使得他们的报复计划彻底落空。他们滑稽可笑的所作所为,不再多说,说了,要一千零一才能说完。

  时间在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十分钟……过去了。说是去一下厕所就回的汤项丘,他失踪了。足足过去了半个钟头,仍不见他影子。

  难堪尴尬场面,叫郑、陈二人走不是,不走不是。汤项丘再不回来,他们可是蛤蟆抽筋。日前,电子工业机械厂全面瘫痪。那天他们亲自上车间搞了一场丢人现眼闹剧,被工人们发现后,连车间再不敢靠近。即使汤项丘曾经给了郑明会密令,郑明会照样是无回天之力,刘备的儿子——扶不起啊!他们不得不前来搬汤项丘这位玉皇大帝了,要不然他们的厂长当的太没劲——窝囊透顶。

  “真他妈的。”袁庭舒管不了局长不局长,气愤愤地骂道:“难道要我们等他一辈子啦。去一下厕所要这么长时间,会不会是掉到粪坑里去——淹死了?”

  温启琛讽刺道:“老袁呀,人家二位大能人一个厂长,把电子工业机械搞得热火朝天,一个月利润上亿万元,百忙之中在这里陪我们等他们的汤大局长,都不急,你急个啥咧。您说是不是,赵副局长?”

  “老温呀——”赵天勇讥讽一声,“你可别折煞我啦。在两个大能人一个厂长面前,还是直叫我老赵吧。我这个副局长头上顶碗——险着哩!哪一天,这二位大能人一个的厂长看我不顺眼,跑到他们主子面前一拍马屁,一诬告,我这个副局长还不是他们拿去当呀。到时候,我成了遭人唾弃的人哟。”

  “哈哈哈哈”赵天勇,温启琛,袁庭舒三人开怀大笑。

  袁庭舒说:“我要是当厂长呀,我可不敢跟郑明会厂长和陈泽沼副厂长一样,当得如此轰轰烈烈,风光飞扬,闹得全市群众都晓得。”

  温启琛说:“就是。要当厂长,就要当得跟胡耀颢厂长一样,默默无闻,一心一意发展工厂,全厂工人心甘情愿为他去打那些不会狩猎,专会咬人的蛮狗。”

  赵天勇说:“有你们两个这样当厂长,那我这个副局长晚上睡觉,能睡得安稳忠实!”

  袁庭舒说:“赵副局长,好就好在我和老温不是王八吃炭黑那种人。我们明白自己有几钱份量。换句话说,伤天害理的事,砍了我的头,我照样不会去干。”

  温启琛说:“赵副局长,小袁说的对。请原谅我冒犯你一句,不是我要说您,您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不会拍马屁,这一点太不好啦。要是您跟郑明会厂长和陈泽沼副厂长这两个大能人一个的厂长大人学会拍马屁,你前途无量呀,那你早当上了市长咧,我和小袁跟着沾了点光呀——”

  袁庭舒说:“赵副局长,也请您原谅我冒犯您一回,不是我要笑你,倘若您肯跟郑明会厂长和陈泽沼副厂长这两个大能人一个的厂长一样,干尽伤天害理之事呀,您肯定早当上了省长哩——”

  赵天勇说:“你们两个吃了豹子胆——昏了头吧。像我这样一个人,能当个副局长,是党和政府最看得起我啦!我跟你们两个一样:既不会拍马屁,更不愿干伤天害理勾当。我呢,特别有自知之明。能干好本职工作,不遭人暗算,不跟电子工业机械厂的胡耀颢厂长一样,我是谢天谢地哟!”

  ……赵天勇、袁庭舒、温启琛三个人,你一句,我一句,把郑、陈二人讽刺、谴责、挖苦、嘲笑、奚落的十文钱买十一个——一文不值。要是有个狗洞,他们肯定不顾一切后果,先当场钻进去,再说。做坏事,插翅难逃。苍天开眼,对郑、陈二人的惩罚吧。

  这时,温启琛又咒骂了一句:“他妈的,不会是真死在厕所里吧?”

  “对了。”郑明会赶紧趁机,捞上一句:“前不久,我听说一个犯有高血压人,去厕所时就死在厕所里。”

  “汤局长会不会犯高血压?我们得去看看他——”陈泽沼尾随郑明会,没话找话,关心上他的恩人——汤项丘。

  要是再插不话,郑、陈二人真的要活活被憋死。

  人命关天。

  想到汤项丘近来确实是高度精神紧张,所以赵天勇听从了陈泽沼的话,领着众人朝厕所走去,想看个究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到了男厕所,不看不知道,一看,赵天勇、温启琛、袁庭舒三个人笑破了肚皮——里面的全明白了:汤项丘安然无恙,一切感觉良好,此时正蹲在最里头一格,忘乎所以地看报纸,看的是津津乐道,看的是一张脸像泡在水里,看的是身子跟筛糠一样,看的是脸如白纸一张——苍白无血。

  “汤局长,你在干么?”故意要捉弄捉弄汤项丘,发泄一肚子不平,声如炸弹爆炸,温启琛大叫一声。随后,温启琛又放低声音,假惺惺地轻声说道:“汤局长,大家等了你近两个小时了。什么报纸那么好看,看的你都冒汗了。”

  叫的好,叫的妙,叫的汤项丘呱呱叫。温启琛这一声功力实在是不浅啊,至少有五十内功。汤项丘冷不防遭到此一吓,肥胖躯体向前一趴,一只死蛤蟆似的,整个人扑在地上,丑态百出,狼狈的无法形容。郑、陈二人拍马屁拍到了厕所里——臭绝啦,忙不迭迟地跑过去,费了很大劲,才把汤项丘拉了起来。——穿上裤子,一想到刚才险情,汤项丘怵怵发抖。他头脑晕昏昏的,看到这么多人围在厕所里,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结结巴巴地说:“你们,这是——是,是要造反啦?”

  “哈哈……”胆大的人,只管放声大笑,胆小的人赶紧用手盖上嘴吧。

  不管汤项丘高兴不高兴,赵天勇一把夺过汤项丘手上报纸,无不讽刺、嘲笑:“老汤呀,是什么重要的丢人新闻,自己一个人跑到厕所里看,还骗我说是去一下就回,害的我们几个空等了两个钟头。”一阵讽刺、嘲笑之后,赵天勇管不着汤项丘事后如何仇恨他,事后会发生什么事,琅琅读道:“《汤项丘,改革事业的蛀虫》,《胡总司令,正义站在你身边》……”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