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何丞相唯一的千金出阁的日子,说是出阁,其实只是在自家办的婚礼。府中自是热闹非凡,宾客们络绎不绝。幕快降下的时候,新娘子终于在众人的期盼中被喜娘搀扶着走了出来。大红的嫁衣刺晃了冉子凌的眼,麻木地接过喜绳,耳中一阵“嗡嗡”作响,仿佛周围的喧闹与他隔着一个世界。
何怡枫抚了抚短须,笑呵呵地接过冉子凌递过来的茶杯,突然一名黑衣人从屋顶上飞了下来,从背后打了何怡枫一掌,何怡枫摔下了凳子。众人皆惊呆了,只见黑衣人眼含怒火,抽出腰间的剑朝何怡枫直刺过去。“爹!”何蔓菲大叫一声扑了过去,剑刺进了她的胸膛,鲜血汩汩地流出来,竟比身上的嫁衣还要红上十倍。黑衣人亦愣住了,他没有拔出手中的剑,只是单手打开了冲上来的几名家丁,施展轻功跃了出去。冉子凌随即追了出去。
厅堂内,何怡枫紧紧搂住身体逐渐冰冷的儿,嘴唇哆嗦着,手颤抖地抚上她的脸颊。何蔓菲强撑出一丝笑容,断断续续道:“菲儿此生最幸运的事就是能够作爹的儿,可惜的是都没、、没能为爹爹尽一份孝心,这是菲儿的遗、、遗憾。”说完手垂了下去。“菲儿!”何怡枫悲坳地喊着,仰起头,一行浑浊的老泪从他的眼里缓缓地滑了下来。
冉子凌憋足了劲赶着,可始终与黑衣人隔着一丈的距离。穿过几条街,来到了一片荒地上,黑衣人自己停了下来,冉子凌亦停了下来。隔着几步之遥,冉子凌尝试着问道:“爹,是你吗?”黑衣人缓缓转过身来,摘下面上的黑巾,果真是冉质森。在厅堂内看到黑衣人的眼神及身形动作时,冉子凌就猜到来人是父亲,只是有些事情甚是不解。
“爹,你为什么要杀何怡枫,他跟你有着什么仇恨,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吗?”冉子凌问道。
“我原本无意伤他命,只是想把他打伤以拖延你们的婚事,岂料何怡枫这老儿居然在里头穿了猬甲,刚刚打他那一掌反刺伤了我的手,火暴之余我才出剑伤他。”说到这儿,冉质森顿了顿,神悲戚道:“谁知道菲儿居然去挡那一剑,这傻丫头!呵呵怎么会这样呢,哈哈!我竟然亲手杀了我的儿,我还有何颜面去见雨菡”!
“什么?!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告诉我呀!还有,娘她是怎么死的,是不是也和这些有关?”冉子凌急切地问道。
“你娘是我害死的,是我让人在她的饭菜里下了毒,之后再把那下毒的人杀了。”冉质森回道。
冉子凌眼含泪光,不可置信道:“为什么?就为了那江雨菡么,娘这么温柔善良,你怎么忍心…”
“温柔?善良?哈哈…”冉质森狂笑起来,好不容易才止住笑声说道:“当年娶她进门的时候,她仗着娘家的势力大,家中总是任她独断专行,一点都不尊重我的意愿,那阵子我觉得我活得很窝囊。后来有次入京认识`了雨菡,我才知道什么叫情,我们是着来往的,深怕被你娘知道后不知她又要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谁知远在家乡的你娘还是知道了,奇怪的是这回她却一声都不吭,而且言行举止都变得很温柔,得体,对待下人亦和气了许多,我们都猜不出她在打什么主意。直到雨菡有了身孕,我在思量着怎么回去跟你娘好好谈谈,怎么说也该给雨菡一个名分。可那时恰巧有公务下来让我出使荆州一趟,这一去就是半年,而雨菡的来信总是说她一切都好,叫我不用挂心。然而有一天雨菡的一个好突然跑来找我,说雨菡有麻烦,最近总是感到胸闷气短,最后检验出原来是饭菜里有问题。我听完后再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立马赶到京城,可惜还是晚了一步,一个含着泪告诉我,雨菡拼尽了全力把孩子生下来后就昏迷过去了,再也没有醒来。当时接过早产的婴儿的时候,心就像被针扎般的疼,当时我就在心里发誓,一定要查出真相以还雨菡一个公道。后来查出来幕后的凶手是你娘,原来出使荆州就是她叫她父亲调动权力故意把我支开的。”说到这,冉质森转过头来,冷嘲道:“这就是你那温柔、善良的娘所做的事情”。
“那菲儿又怎么成了何府的千金了?”冉子凌疑惑道。
“当日我抱着菲儿麻木的走在街上,听人说起何丞相的夫人遭遇难产,已经两天两了,孩子还是没能生下来。当时我在想,或许何府是个不错的成长环境。待我跃进去的时候,那何夫人刚好生下一名婴儿,我杀了她及屋里的产婆丫鬟,把菲儿和那婴儿掉了包之后才跑了出来。其实真正的何府千金是那祈月楼里的陆丹阳。”冉质森话才说完,就听到一片嘈杂声,已经有人追了上来。
“他们在那里,快,包围起来!”何怡枫属下的部领李将军高声喊到。
冉质森冷笑道:“呵!一起来吧,老子正有气没处发泄呢”!
(十四)行到水穷处
一场恶战之后,冉子凌扶着冉质森踉跄地走着,此时天际已微微泛白,新的一天就要开始了,然而冉质森却支撑不住了,其实仅凭着左手亦能杀死这么多人已非易事。“爹,你再坚持一会,霍神医家就快到了!”冉子凌安抚道。“不,我不行了,凌儿,听爹一句劝,赶紧离开京城,走得越远越好,永远都不要过问政事知道吗?哎,是爹害了你,想必硒王爷不会轻易放过你了,爹这些年一直都在他的手下办事,知道了许多他的事情。这次被揭穿的济南船粮案就是帮他筹集资金的一部分,十几年来我从事的就是这些,在京城活动的时候我的落脚处就是雨菡生前住的小阁楼,那里已经被锁起来了,除了祈月楼的老板娘,没人知道我曾出入此地。我负责的是员与船家间的脉络疏通,而硒王爷也会相应的帮我解决一些私人问题,你外公一家被害就是我让他帮忙弄的,我恨他们,是他们联手害死了雨菡。那时起我就深知了权力的重要,其实这次管理牢狱的员我们早打通好了,关键时刻就会放我出去,就凭那何怡枫他还奈何不了咱们。可权力这东西就像漩涡一样,陷进去就再难拔出来了。本来硒王爷说时机尚未成熟叫我不要轻举妄动,可我又怎能眼睁睁看着我的儿子和儿成婚?!”冉质森说到这情绪激动起来,冉子凌忙按住他,担忧道:“爹,你先别激动,等把伤养好了再说好吗”?冉质森摇了摇头,抓着冉子凌的手,急切地问道:“凌儿,我杀了你娘,你是不是很怨我?”听了这话,冉子凌像木偶被订住了般,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冉质森灰的眼睛黯淡了下去,头一歪,断了气。
“爹!——”冉子凌拼命地摇晃着冉质森的身体,然而后者再无半点反应。
四周静得出奇,只剩下呼呼的风声,一只孤雁划过天空,发出一声长啸,似乎在倾诉着离群的萧索。冉子凌突然觉得,一切都是这么的可笑,仰起头,对着灰蒙的天狂笑起来,一直到笑出了眼泪。
“啪啪啪”,随着掌声的响起,一个人走了出来,原来连畅早就藏身在不远的地方了。
“冉兄莫太悲伤,令尊他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你应该为他感到自豪才是。”连畅道。
冉子凌静静的坐在那儿,对他的话仿若未闻。
连畅也没计较,自顾自说到:“可惜的是他太急躁了些,成就大事就必须按捺下私人情感,这次就是因他的冲动行事而扰乱了我们的计划,让何怡枫那老起了防备之心,何怡枫这奸诈的老头子,总是跟我们作对,哪天他落在我手里的时候有他好看的”!
冉子凌冷笑道:“何怡枫奸诈,可你们又好到哪去?只顾着争权夺利,你们又何尝顾及过百姓的死活?哼!也许最聪明的人才是圣上,任你们在这边斗得你死我活的,他却在幕后操控着全局”。
连畅的脸变得有点难看,他沉声道:“本来我很仰慕冉兄的才华,可是如今你既已知道了这么多,我又岂能容你活在世上!”说完挥了挥手,四周立即涌上来一群侍卫。
冉子凌抬眼望去,这一批的外边还围着另一批,扎扎实实地伫立在那儿,看来连畅今日不置他于死地是不罢休的了。他的嘴角不由地勾了起来,也好,至少死前还可以轰轰烈烈地打它一场。
他缓缓地拔出了剑,一种近乎绝望的快感肆虐在他的眼底,连畅后撤了几步,摆了摆手,那群侍卫冲了上去。
这一仗杀得天昏地暗,冉子凌的周围横满了尸体,然而那些侍卫个个都很勇猛,还是不停地冲上来。体力透支的冉子凌剑数渐渐凌乱起来,仅一会儿的工夫,肩上、背上皆被划破了,一把剑还刺穿了他的左腿。
冉子凌单膝跪在地上,血蒙着汗水从额头上滑了下来,染红了胸前衣襟一片。
连畅一直在不远处注视着他,眼神中有一种惋惜之意,而后,他咬咬牙,作了个手势,侍卫们全操刀朝冉子凌刺了过去。冉子凌微笑着闭上双眼,一道白光闪过,只听“乒乒乓乓”一阵声响,侍卫们手中的刀全被打了开去。
(十五)生死一线
“落姑娘!”连畅惊呼道。
冉子凌睁眼看去,果真是落霜。霎那间一股热流充斥了整个心扉,原本已意懒的心瞬间复苏了,他硬撑着站了起来。
那些侍卫只是楞了一会,又冲了上来,落霜衣袖一摆,银光闪闪的长剑与雪白的衣裳一起飞舞着,仿佛上演一场荒郊野地里的绝,侍卫们倒了一片又一片。
冉子凌也勉强挥剑应战,正打着,突然连畅跃了过来,朝他洒了一把黄灰的粉末,落霜及时地带着他跃了开去。待站稳后,落霜一旋身朝连畅猛刺过去,连畅的脸上满是痛惜之,招招相让,可落霜依旧紧紧相逼,招数愈来愈狠。连畅一不留神,已被一把剑“唆”地一声刺进了胸膛。
“世子!”那些侍卫忙冲上来扶住他。
“姑娘对我,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么?”连畅悲伤地说道。
落霜自袖间抽出一把匕首,狠狠地扎进了自己的左肩。
“霜儿!”身后的冉子凌不由地惊呼。
只听落霜冷冷地对连畅说道:“这是适才我欠公子的,现在两清了,你我之间,不存在感情”。
“哈哈哈”连畅仰头大笑起来,对一旁的侍卫吼道:“还楞着干什么,给我上呀!杀了他们”!
那些侍卫冲了过来,落霜静静的伫立在那儿,待侍卫们靠得很近的时候,才飞起身来,接着银针一洒,那些剑在距她一寸的地方全都随着主人的倒下而散了开去。整个过程冉子凌看得胆战心惊,无奈腿受了伤不能上前帮忙,只能在那干着急着。
看着倒了一片片的下属,连畅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落霜面无表情道:“你走吧”。
听了这话,连畅笑了笑,抓着插在胸膛里的那把剑的剑柄,深深地刺了进去。
尾声:相望?相忘?
冉子凌抬手擦去嘴角边的血,急切唤道:“霜儿”!这两个字饱含了多日来的思念,还有更多的难以言明的深切情感。然而落霜并没有转身,对他的呼唤无动于衷。
冉子凌慌了,“霜儿,我知道你生我的气,可当时我是迫不得已的,你能原谅我么?”说完满含期待地看着落霜。
半晌,落霜才缓缓道:“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们的情——也过去了,以后,就让我们高山流水相忘于江湖吧”。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冉子凌悲痛地看着她的背影,是呵!她是怨他的,否则怎会连看他一眼都不愿?
他就这么沉痛地看着她的背影,以至于他没有看到她的眼睛,以及从眼睛里流出的血!
早在推开他的那会,躲不及被一些黄粉飘进了眼睛,那时开始她就已经看不见了,刚才那一战是凭着意志力坚持下来的。
此刻的她眼前一片漆黑,只是麻木地向前迈着步子。
六月正是青草繁茂的季节,然而此时它们却过早的枯了,白衣抚过之处,单薄的茎叶微微浮晃了一下,而后又垂了下去。
冉子凌一直目视着她离去的背影,缓缓的,消失在天的尽头。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