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苏容房里伺候的大丫环夏暖,亦步亦跟的紧随在苏容身后。从刚才踏出闺房门开始,她便一直面容紧张的盯着苏容的脚步,生怕这腿脚并不灵便的小祖宗,一个不小心便会摔倒。然而处在问题中心的苏容,显然并没有这方面的自觉。仍然慢悠悠的从一棵树下,钻到另一棵树下。
有风吹过的时候,嫩黄的朵就会翩翩落下,沾在粉的裙摆上,很漂亮,也很好玩。
她叫苏容,过了这年的四月便满十三岁了。
虽然年纪尚小,但在苏相府众多出的公子中,却有着不一般的地位。即便是高傲的大公子苏启,和以貌扬名京师的大苏蝶,到了苏容的面前,也不自觉的要退让几分。
究其原因,不仅仅是因为苏容年纪小小便聪慧过人,更因为,她是婉夫人唯一的亲,而且,是天生的跛足,残疾。
即便是现在提起婉夫人,相府里的大多数下人们也会不由自主的要赞上几句,说婉夫人是难得的和善主子。苏相爷也常说,婉夫人是个温柔似水的子,这世上恐怕再没有比她更好的人了。
只可惜,她死了。死于心结。
其实相府里还有另一位夫人。而且在外人看来,她才是苏相爷明媒正娶的正,苏容的其他几位兄弟姊都是她的儿。换言之,苏容虽是庶出,但却始终独占着嫡的荣宠。
身份,这是婉夫人唯一留给苏容的东西,也是苏相爷唯一能够给亲爱的婉夫人的承诺。
可是苏容并没有因此而特别的感激他爹。
也就因为这,夏暖总是习惯一边摇头一边感叹她的子凉薄,有时候更是老成的吓人,仿佛那层皮相下面掩盖的,并不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当然,夏暖不会知道,其实早在婉夫人死的前一年,苏容,便已经不再是苏容了。
怎么说呢?
事实上,她是另一个世界闯进来的一抹游魂。就是这样。
偌大的宰相府里,知道这个秘密的,就只有婉夫人一个人。并且,就算知道真相后,婉夫人仍然一直待苏容如亲一般。即便是临死前,她也不忘嘱咐苏容,不要太露了锋芒。还有,要好好活着。
婉夫人死的那一年,苏容刚刚八岁。苏相爷悲痛的几月都没有来看她,因为她长的实在太像她娘了。然而,就因为他这一时的逃避,却给苏容带来了几乎是灭顶的灾难。一面是八岁的稚童,一面是被压迫了多年正,多方面悬殊的差距,使整个过程看起来就像是白雪公主与恶皇后。
而当有一天,苏相爷终于翻然醒悟,想到来保护他跟婉夫人唯一的爱情结晶时,奶娘已带着苏容在城郊的破庙里呆了一月有余。
找到的时候,苏容发着高烧,小小的身体蜷成一团躲在草堆里,无论如何不肯让他爹抱她出去。
“你不是我爹!”她的声音因为久病而显得很虚弱,但却恰到好处的能让他爹听得清楚:
“我要去找我娘……我要去找我娘!呜呜……娘,你到底藏在哪儿啊?容儿好想你!大夫人不给我饭吃,容儿好饿好饿……呜呜,娘,她们都笑话容儿是跛子,说容儿是被天老爷诅咒过的……娘,容儿再也不淘气,娘你快回来吧……容儿……”
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倒在苏相爷怀里的时候,苏容看到他爹脸上懊恼万分的表情。所以苏容确信,从今往后,在苏相府中,将不会再有任何人会是她的威胁。
婉夫人要她好好活着,她答应了。所以,就算不折手段,就算被别人认为阴险,她也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一朵才开不久的小折落下来,坠在苏容的鼻子上,有些痒,水葱一样的手指轻轻拈住,她仰头问夏暖:“你说漂亮,还是我漂亮?”
夏暖见这小祖宗好不容易停下来了,赶紧上前来,把手中捧着的斗篷给她系上,又拿了丝绢给她揩汗,一面回说:“我的好,当然是您比漂亮呢。”
“也是。”苏容笑一笑,手里拈着这一朵,却抬头看着枝头上的:“要比这朵残,确实是我多了,不过要比枝头上那些,我就不成了。”
夏暖的动作微微一顿,怜惜的看着平静如常的苏容,眼神中透着浓浓的心疼。苏容无趣的摇摇头,果然,逗夏暖,永远是最无聊的一件事。
张开手心,让风把手心里的瓣吹落,她才懒懒的说:“暖,回去吧,看看起风了,若病着了,你又要逼我喝那苦哈哈的汤子了。”
而且她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比如说,让夏暖去门外把风后,结算今年新开张的胭脂行--荣颜堂第三分店,这个月的收支帐务,还有审核其他两家胭脂行第一季度的帐目。
这三家胭脂行,就是苏容现在的全部身家,若折算成现银的话,总也有个几万两了。
其实从穿越到这里开始,苏容便暗地里为自己未雨绸缪。虽然她背后有个风光无限的宰相老爹,还有这偌大的宰相府,看起来似乎很可靠的样子。但时不时的,总还是觉得心里不够塌实。
按苏容的说法是,爹有妈有,不如怀揣己有!所以就在去年,苏容苦思冥想了很久之后,终于拿出这几年中他爹明里暗里给的银子,开了两家胭脂行,小试身手。
别看苏容以前是学音乐的,但好在她曾生在一个高度文明的时代。做为网络上成长起来的新新人类,做为在各大经济论坛里潜水很久的究级潜水员,那铺天盖地的信息量,就算她再没有经济头脑,做这种小生意,也算手到擒来了。
夏暖看到苏容提起汤药时微微皱起的小脸,‘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我的呐,每回吃药的时候,不都用蜜给您调过了?偏就说苦!”
苏容朝她吐吐舌头,不置可否的眨眨眼睛,慢悠悠往闺房踱。
走路慢,这是苏容在穿到这个跛脚的小姑娘身上后,养成的一个良好习惯。至少看起来跛得不那么难看。学音乐的人,大都是完主义。虽然能再次活过来,比一般人凭空多了这第二次生命,她应该心怀感激,但这并不妨碍她对的苛求。
可是,偏就有人那么不开眼。
听到前面传来唏唏嗦嗦的脚步声,苏容皱紧眉头。停下身形,抬头看向迎园园门的地方,果然就见她亲爱的三,苏相府的三苏怡,正挂着一脸冷笑,堵在那里。
是刻意堵她的。
苏怡大苏容一岁,今年十四,出落的虽然比不上大苏蝶,但也继承了大夫人的些许貌。只不过,行事方面却没有苏蝶的稳妥。也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她是去年年底才被大夫人从娘家接回来的,不甚了解苏容对付人的手段。也或许是天生便是莽撞的格。
谁知道呢?反正苏容给她的两字评语就是--欠揍。
看到苏容皱眉,苏怡脸上很是得意,趾高气昂的说:“呦!我还当是谁呢?原来是你这个讨厌鬼。六儿!”她转过脸,恶狠狠的对身后跟着小厮喝道:“本昨天是怎么吩咐你的?不是说了今天我要请几位朋友和哥哥们来迎园里办诗会么?怎么还敢放其他人进来?”
六儿满脸迷茫的看了苏容一眼,又委屈的看着苏怡:“三是这么吩咐小的来着,可是,可是四不是外人呐?”
苏怡一听这话就火了:“六儿,几天没收拾你,长本事了啊,敢跟本顶嘴了?是谁告诉你她不是外人来着?你说!今儿不说出个所以然来,仔细我打断你的狗腿!”
六儿扑通一声吓跪在地上,求助似的拿眼神瞄苏容。
苏容就笑了。
苏怡别的本事没有,这打人的本事,她却是有所耳闻的。听说以前在大夫人的娘家上府里,就是出了名的不好惹。回相府短短三个月时间,房里的奴才已经换了三回。这个六儿,好像就是最近才调过去的。
苏容叹口气,看今天苏怡这架势,势必是要跟她过不去的。她如果再不出手,就只有被欺负的份儿。只不过,但凡是在相府呆上几年的老人都知道:这苏相府里,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惹,唯独四苏容,是万万惹不得的。会后悔呢!
苏容招招手,叫六儿过来。六儿有些为难的看了看苏怡,又看了看苏容,一咬牙一跺脚,从地上爬起来,飞快的跑到苏容身边。
“六儿,你好大的狗胆!”苏怡恶狠狠的盯着六儿,惊怒的眼神里,仿佛要冒出火一样。
苏容可没闲功夫搭理她,拉过六儿的胳膊,翻开衣袖,见上面鞭痕交错,新的压着老的,看来挨鞭子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
“六儿,今天四给你做主,你别怕,站到我身后去。”苏容安抚的拍一拍快要吓哭的六儿,示意夏暖上前来:“我前段时间让你送给苏怡贴身大丫头的胭脂膏子,你可送去了么?”
夏暖明了的点点头,附在苏容耳朵上一阵轻语。苏容则一径看着苏怡,恨铁不成钢的摇头。难怪古代的孩子结婚都那么早,十五六岁都已经成了孩子他娘。却原来是他们早熟,不仅是生理上的,还有心理上的。
这个苏怡,别看才十四岁的年纪,可是已经有了心上人了。而且据夏暖打听,那个男人还挺有些来头,是当今皇上的第六个儿子,瑞安王慕容瑞。
不过夏暖还说了,这个慕容瑞今年已经二十岁了,按照古代人的繁殖速度……恩,婚配速度,府里大概三四、一儿二是少不了的。可怜苏怡堂堂宰相府的三,竟然甘愿给人家做?!真不知道她的脑袋瓜子里装的是脑子还是其他什么。
“暖,去给我搬张杌子过来。”
苏容猜测,苏怡今天请的朋友中间多半就会有这个瑞安王。不想让她在这碍眼?她还偏偏就要坐在这里。
苏怡啊苏怡,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这么重要的时候惹到我。不过既然你自己往枪口上撞,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苏怡眼瞧着苏容泰然自若的原地坐在杌子上,有些怔愣。待反应过来后,立刻指着她道:“苏容,你,你没听见本刚刚说的话吗?”
苏容索翘起二郎腿,淡然看着她道:“听见又怎样?”
苏怡挺俏的鼻子立时气歪了:“本说了要请朋友来迎园,你这个跛子别在这里碍眼,没得坏了我们相府的门面。”
此话一出,除了跟苏怡自己还跟她一同从上回来的那个丫头外,在场的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跛子’,这是相府里最大的忌,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
苏容的脸立时阴了一半。
夏暖到比她的反应还大,整张脸已经黑得不像样子。“?”夏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阴森森的问苏容。
苏容却突然又笑了。整张脸笑得跟儿一样,回头问六儿:“今儿四我,要把你们三的心给掏出来,你想怎么吃?清蒸还是油炸?”
‘扑通’!
在苏容恶狠狠的目光注视下,六儿脆弱的经神终于没能经受住打击,两眼儿一翻,晕了过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