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所落寞的古颓的屋子,画壁漫漶,阶石上铺着白藓,像期待着最后的脚步。
幔子半掩,地板已扫,死者的榻上长藤影在爬。
——何其《画梦录》-
在那漫长的时光里,看着他们出生,成长,衰老,然后死去。
任那么多的人,在你静止的生命中匆匆来去。
灯红酒绿,雾雨缠乱。
而你今生,有没有过倾慕。
牵过谁,盼过谁,终究空了双手,一无所有。
可是,为什么还要回头。
是炕开,放不下,还是心,不甘寂寞?-
被雨打湿的砖红,漫漶满墙的青藤,是泛黄的记忆里,刻骨铭心的伤。
那苍凉的青石阶,潮湿的白藓,最后踏过的,是谁的脚步。
那沉重的红漆门,生锈的梼杌,最后抚过的,是谁的温度。
你还记得井沿上的黄叶,飘落满地的梧桐么?
是那淋漓不尽的旧时光啊!-
幔子依旧半掩,地板纤尘不染。
恍若一切都未曾改变。
而铜镜中映出的,又是谁的苍白面孔。
百年时光沉默流淌,而身前生后皆是空荡,洗尽铅华的魂灵,还是空空如也的皮囊?
原来,你爱的人已不在了,谁都不在了!
只剩下檀木匣子弃于角落,关起了一世喧嚣-
也曾有阳光丰盈的窗口,长藤垂下碧绿的丝绦,一片片的光和影,爬上红绸被的榻,悠悠荡荡,如同洒金的笺。
会不会,还有个人伫立窗前,遥遥望向窗外的尘世,数着那光影错落下肆意张扬的冷暖与繁芜。
而你正好记住了那一刻的微笑,温柔,如同风掠过。
那时候,有没有想过一生一世呢-
长藤又绿一年,梧桐再开一岁,这样寂寂的时光,这样漫漫的年华,望不到尽头的生命,醇的绿蚁,芬的红泥,夕照下冗长的时廊,铺陈一地的细碎的光阴,长袍甩开,琴声流风回雪,缭绕满堂灯华,绛红流苏垂下,一生只听一个人弹奏,脚步如鼓点踏过,一辈子那么长,又那么短,当百年的时间倏然倾翻,皱纹爬上眉角,双瞳映不完风霜,哪怕明澈仍在,从容依旧,而时光毫不留情地削去年少的骄狂,剥落一地风华,只剩一枚赤灵魂,返璞归真。
而你还是最初的模样,还是那顽皮的孩子,慕着他,缠着他,同他戏耍,同他笑说,你还清楚地记得他年轻时飞扬的衣角,记得他年老时睿智的笔墨,无论是削瘦轻狂,抑或白发如霜,生于人世,大抵如是,不必说知交,不必说挚爱,有生之年,能这样深深的留恋一回,生命也便有了存在的理由-
直到他死去。
那样一个活生生的人,那样一个你深深爱着的人,第一次,弃你而去呢。
一双手,一抔土,葬下了谁的依恋。
一个人,一捧灰,也被风吹了去。
一原来一生一世那么短,那些还阑及说的话语,也只能永远的咽下去。
琴声铮铮,痛彻心扉。
再没有人听你说逗你笑弹琴与你听了,伸手抓住的,只是一缕空气。
舍了,去了,真的不在了,你明白么?
所有的契约都已成一纸空文,你又是个无拘无束的妖了,为什么想笑却笑不出来?
只是回去罢了,就如相识之前,潇洒照旧,无虑无忧,还可以款款穿汹世间,嘴角上扬,看着人世的执著和变迁,百年光阴,也不过一场奢华的梦境,天亮了,梦醒了,一切随风而散,再也不会记起-
那雾雨冥蒙的十字街口,红绿灯妖冶闪烁,无数横冲直撞的车,如同犄角的怪兽。
你只是人世的过客,曾有百年的光阴,在一个人身边辗转流连。你认为那不过是打发漫无尽头的时间,一切都说不上意义,而如今故人已逝,你还在人世徘徊,是灵魂缺了一块,再也寻不回来么?
雨声恬碎了灯影影茕影梦影,朝夕相处的屋子,挥之不去的气息,这么多年过去,只记住一个名字,无数光影挥洒,处处都是沉,若与我一支笔,我会画与你一个梦境。
你只是不告而别,你只是去了远行。
你终有回来的一天,对么?-
——那条街最繁华的地方,有一个奇特的画梦师,他给世人画着最妖娆的梦境,几百年,几百年,他依然是那个样子,他说,他只是在等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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