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听阿婆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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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嘉言说我个外硬内柔,思想超级理想派,其实很好骗,说不定哪天被人卖了,还懵懂不知地帮别人数钱。我对她的评价颇不满意,但的确做不出袖手旁观这样的事情。

  所以,当我看到任阿婆在搬东西时,还是忍不住上去帮了忙。任阿婆没有客套的推辞,只是对着我幽幽地笑。

  跨进任阿婆家的那道门,却像闯进了另一片天地。前院不大,院里的草种类繁多,但多而不乱,一眼望去层次分明,还用木栅栏围了起来,看得出整理得非常用心。两边的矮树也是修剪过的,刚剪下来的枝叶还堆在一旁。

  那栋棱角分明的三层红砖白墙洋房,走近之后再看的感觉,和从我家楼顶俯视下来所看到的,完全不一样。少了那一分远观的优雅,多的是幽暗的冷意。突出来的白窗台上所雕饰的漂亮老鹰图案略显凶恶,已经有些腐朽的百叶木窗半掩着,屋檐上墙角处杂草滥生,墙上都是雨水留下的灰印记。

  只是那漂亮的园和这破旧的洋房颇不协调,感觉怪怪的,并没有什么生气。

  跟着老人走了几步,又转身回望,那堵破旧不堪的高墙和紧闭的大门,把这里和外面彻底隔绝,内心涌起感慨,不知道这么多年来这个老人究竟过着怎样的生活?

  真正踏进那洋房,登时感到鸡皮疙瘩掉了满地,旧式的老房子总有这种采光的问题,显得阴阴沉沉的,让人不寒而栗。

  “房子有点暗,你跟着我走就好。”老人像看穿了我内心一般,突然开口说了话,却把我吓得一跳,但她仍在前面走,也只好硬着头皮跟上。

  原来老人是要整理以前堆积起来的旧物,说是太久没有清理,这次要把没有用的都丢掉。看着一整个屋子的杂物,我傻了眼,要把这些都整理好,不知道要弄到什么年月。

  “我来把不要的东西分出来,你把它们都拿去扔了。”任阿婆很习惯对别人用命令式的语气,这一点和任欣挺像。说罢便一头钻进了一堆杂物中去,又扯又翻的。在一旁看得有点担心,跟过去把她拉了出来。

  “阿婆,你在旁边说,我来把它们弄出来就好,这里太乱了,要是掉下来什么把你砸到了就不好了。”

  “田小,那就麻烦你了。”老人看着我,愣了愣,旋又点头笑笑,退到了后面。还是第一次看到她露出有温度的笑容,即使只是微笑,也已足够让我内心雀跃不已,还有一种莫名的成就感。

  这样一忙就忙到什么都忘记,记起来的时候,是看到任欣抱着一大堆书,迎面走来。

  “你在干什么?怎么搞得自己脏兮兮的?”看到我,她便笑了,拦在面前上下打量,还伸手过来帮我擦脸。有些不好意思,但也不敢动。

  “呃……我在帮别人清理房子,所以……你怎么回来了?”有些心虚,稀里糊涂地遮掩过去,反问她。

  “我放学了!当然回家吃饭啊,你忙得都发傻了吧,现在已经十二点十八分了诶。”

  “什么?十二点了?完蛋了,我没有买菜也没做饭!”突然惊醒,才发觉自己的肚子也饿了。

  “你要死么?就顾着帮别人,自己就不用活了?你这是在帮谁搬这些破烂呢?”笑容立刻收了回去,任欣是个永远和食物站在一边的人。

  “呃……邻里之间应该互相帮忙嘛,你先回家,等我把这都扔了,再弄午饭。”趁机打发她走,不敢多说,绕开她,要往前走。

  “田斯,你难道是在帮那姓任的收拾房子?”任欣终还是从我的惶惶不安中看出了端倪,说话语气略显僵硬。

  “人家一个老人家,不方便做这些粗重活儿,我当然要帮她了。”藏是藏不住了,索开始跟她讲道理。

  “你爱帮谁收拾垃圾是你的事,与我无关。”任欣漠然的平静让我愕然,本已做好迎接暴风雨准备的我顿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不回家要去哪?”看她干脆地转身要走,却更疑惑了。

  “吃饭!你是神仙,我不是。”任欣是一本不带中文翻译的外星读物,凭感觉在读,好象也是能理解的,但转个弯又不懂了。她这到底是生气,还是毫不在意?

  “田小,你怎么把这些东西给搬回来了?”任阿婆的不解,这让我又回到现实中,被任欣弄得有些发傻了,本要拿出去扔掉的东西,竟原封不动地搬了回来。

  “我……忘了,我再去丢掉……”挤出个苦笑,慌忙转身就要跑出去。

  “田小,等等。”任阿婆喊住了我,“搬了这么久,干脆我们先吃饭吧。”

  自从任欣打乱我平静生活的那一天起,我就变得神经兮兮的,总觉得身边埋了个地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来个宇宙大爆炸。事实证明是我敏感了,哪有那么多波折让我经历,什么都没有发生。但还是有一件让我颇为意外的事情,原来任阿婆……不懂做饭……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不知道用这句话来解释眼前的问题,会不会被我的历史老师鄙视。但是不得不再次感叹,任欣和任阿婆还真像。

  把自家冰箱里仅剩的一点食物迅速地煮好了,才又端到任家里。

  两个人坐在有些阴暗的餐厅里吃饭,气氛有点尴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任阿婆一直安静地吃饭,斯文优雅,这点倒是和任欣一点都不像。但从她那放着精光的眼神,看得出,她其实吃得很高兴。

  “田小,你还有空吗?”总觉得我做的食物有某种魔法,能让所有姓任的人变得平和。

  “啊?哦,有空有空……”嘴上答应得极快,心里却是在犯难,其实想回去看任欣回家了没。

  “我有些事情,想问你。”任阿婆语气略带试探,眼神很认真。

  “啊?啊……好,好!”鄙视自己老是大呼小叫的,显得傻里傻气的。

  “关于我们家那些旧事,我想,你应该从任欣那里听说了吧。”老人漫不经心地说,却听得我有点心虚,急急摇头解释。

  “呃……是有听说一些……但我绝不是故意要探听什么,我只是关心任欣……”

  “田小,我只是想知道,你对这件事情有什么看法?”老人直视我,嘴角扬起弧度,眼神闪烁,仿佛在期待什么。

  “我?我……没什么,我也说不好……”

  “你怕得罪我,不敢说?”老人转过脸去,蹙眉斜视,面露鄙夷之。

  “不是不是,我不喜欢对别人的事情妄下评论,我毕竟不是当事人,所知道的也不过是听说,实在不好随便发表看法。”从对话的开始,我就在辩解和疑惑中循环,找不到出路,也拿不到控制权。

  “田小,你想不想知道更多?”对于惑这种东西,本人向来是避而远之的,但这一次,认栽了。

  任阿婆坐在摇椅上,静静地躺着也开始回忆起了过往。她脸上的忧伤、语气里的暗淡与这阴沉的老宅子相映衬,仿佛把时间倒回到那个混乱不堪的年月。

  十四年前,任阿婆的丈夫林明被人用手枪打穿了额头。警方逮捕了她的外甥任明之,因为现场的所有罪证都指向了他。她是不相信的,但儿子却作为证人出庭指证表兄。其实她能感觉到的,儿子在说谎。但作为母亲,她还有很多自私的顾虑。最后只能把希望都寄托在那个有名的辩护律师身上,怎想到连他也在最后一刻功败垂成。任欣爸爸的谋杀罪名成立,被处以极刑。之后的一切,都是我知道的了。

  “那你之前为什么要我把任欣赶走呢?”

  “我不知道那个不孝子什么时候会回来,万一他发现任欣回来了,说不定他又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

  “这也是你要送走任欣的理由?那为什么不对任欣说清楚?”

  “我说了,她也不会相信。我不奢望她的谅解,只希望不要再发生什么事情了。”

  离开的时候,老人依旧躺在那把破旧的摇椅上,眼睛闭着,脸上的表情是平静的。但总觉得,那个侧影里有太多的悲伤,是我想多了么?

  走出洋房的那一瞬间,立刻被迎面而来的阳光刺得睁不开眼睛,低头却看到被树荫碎开的阳光,散落一地。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