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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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中转地在江西向塘,列车行至向塘站的时候已是里十点,我的身躯疲惫得就像我所乘坐的列车,困倦不已。

  车上的人陆续下来了,我随着人群走出车厢,眼前是一片昏暗的景象。站台上几盏路灯发出的光线昏黄微弱,照在人脸上朦胧模糊,看不清每个人脸上的表情。空气里一阵一阵的闷热,我感觉自己全身都在冒汗,口渴难当。这时我身旁走过一个推着售货车的人,矮矮的个头,身上穿着白大衣,口里喊着“啤酒烤鸡腿牛肉干方便面,水果火腿肠玉米棒鲜橙汁。”,声音粗犷,回响在车站里每个角落。

  “卖东西的。”我叫住了她。

  她在我身前不远处停下来了,回头看着我:“你要买什么?”

  她这一回头差点没把我吓个半死,那是怎样的一张面孔,我只是从小说里读过。她的脸上全是疤痕,像被烈火焚烧过一样,眼睛隐藏在那张怪异的面孔里,难以分辨。她的头发极少,披散着凌乱不堪。我的心一下子跳将出来,感觉自己莫非撞鬼了?我呆呆地愣住了,脚底像是被什么东西粘住,动弹不得。

  “你买什么啊?”说这话时她已走到我的面前。我后退一步,颤抖着从嘴里挤出三个字:“纯净水。”

  她麻利的从一大堆乱糟糟的货物中准确的抽出一瓶东西,递了过来。

  我伸手接过,问她:“多少钱?”

  “三块一瓶。”她说。

  “这么贵!”我嘟囔着从口袋里找出三张一块的纸币,扔给了她。转身便走,我巴不得离这人远远的。

  刚走出几步,就听到有人喊:“哎,你的包。”

  我才发现自己只顾着逃跑,忘了放在地上的包。我赶紧跑过去迅速把包拾起,背在背上,回头便跑。

  我一直往出口的方向跑去,害怕那人会追了过来。

  出了站台,几个人便向我围了过来。

  一个离我较近的胖人手里举着块木牌,上面歪歪斜斜写了几个大字“住宿10元”。其他几个则高矮不一,瘦肥难以分辨。

  我原想先找个地方住下也好,看到这几个人后我便立刻打消这个念头,我决定马上去售票厅换票。

  没等我迈开步子,那个胖人已经追上来了,一脸笑肉的对我说:“小兄弟,去住宿吧,很便宜的。”

  “不住。”我说。

  “我还要换票呢。”我接着补充道。

  “没关系的呀,你的票我们免费帮你换,等时间到了叫你,怎样?”她尽量让我相信她所提供的是优质服务。

  “不要了,我自己会去换。”我对她的话没一点兴趣,只管往前走去。

  她还不死心,一路跟来:“小兄弟,我这里可是最便宜的了,没有比我更便宜的,你可以到处打听打听。”

  “我不需要住宿。”我表现出很反感的样子。

  “那你换几点的车?你几点能换到票啊?”她紧追不放的问。

  我懒得理会她,只管往售票厅走去。

  那是个很狭小的房间,从中隔成两半,一半卖票,一半排队站人。

  我进去的时候没有几个人,都是赶着换票的。在我前面排了三个人,一个男人,四十几岁,头发白相间,拉碴胡子长的满脸都是,一双鼠眼左顾右盼。一个学生模样的排在他前头,戴着眼镜,穿着证明身份的校服,背着旅行包,手里还抓着只箱子。最前头的是个中年人,浓妆抹,穿着显露,最要命的是她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阵阵“水味”熏得人难受极了。

  我很快就把票买到手,由普快换成特快,又补了40元。

  票是凌晨4点钟的火车。

  时间还早,我走出售票厅,信步游荡在火车站外的广场上。这时的空气不再显得那么闷热了,有风吹过的时候,感觉凉爽不已。

  火车站对面是一排餐馆,一字排开,大部分已经打烊,只有一家依然亮着灯火,阵阵油烟伴随着炉灶里窜出的火,映照在炒菜大厨脸上,油光可鉴。

  那饭馆像个乞丐般又瘦又黑,里面坐了两个吃饭的客人,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的样子。

  我不由自主往里边走去。

  那老板见我进来,忙堆着笑容问我:“兄弟,吃点啥?里面坐。”

  “来碗牛肉面。”我说着,自己找了张靠里墙的桌子坐了下来。

  “好嘞,马上来。”他笑着的时候眼睛不住的眨动,滑稽之极。

  没过多久,面上来了。一碗清汤,里面浸着十几根面条,上面浮着几片青菜叶子,叶子旁边象征的放了两片牛肉,那刀功让人叫绝,每片牛肉都薄的胜过青菜叶子。

  我懒得多想,先吃饱再说,熬了一整天,肚子早就叫唤了。于是捡起筷子,张嘴三下两下就吃了个精光,连一滴汤也没留下,或许我是真的饿了。

  结账的时候,我后悔了,一碗烂面了我十块钱。

  后来我直接往候车厅去了。

  我在候车厅面无表情的等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离四点就越来越近,我的心也跟着蹦腾起来。我身边走过一拨又一拨的旅客,我目送着每一个陌生的身影离开这个小小的车站,我的心里涌出一种无名的失落,为自己,还是为别人,不知道。

  我讨厌车站里那种烟雾缭绕的空气,混杂着方便面和酒精的味道,让我狂晕不止。胃里翻腾得吐不能,难受得让人痛不生。我最不喜到车站的WC去方便,那里狼藉一片,恶臭熏天。

  在半醒半睡的状态下我等来了期盼已久的列车,我像别人一样蜂拥般的往车上挤,心里只有一个意念,上去了就是胜利。在挤车的过程中我听到有人丢失小孩后发出的嘶声竭力的呼喊,有小孩的哭声,有被人踩踏后的一阵乱骂。。。。。。

  后来我终于成功的挤上车,只是很难记起是自己挤上去还被后面的人推上去的了。那车上人满为患,好在我的终点站已经不远,熬一下也就过去。

  我再也无法睡觉,尽管我已经困乏到了极点。我为自己多付出的40元喊冤,因为本次列车和我先前所乘坐的普通列车相比,实在有着完的相似,浑浊的空气,拥挤的过道,品质低劣的列车服务员。。。唯有一点值得肯定,它比较快,可我就这么点路程,快与慢重要吗?

  天边出现曙光的时候,列车早过了南昌。

  其实我一直很向往南昌这座城市,我在小学时候就听老师说过南昌起义的历史故事,在中学的课本里读到过王勃的《滕王阁序》,耳濡目染中对这城市向往着。我很小的时候就想象着有一天要到滕王阁上,看那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的壮丽景观。感古人之怀,效贤者之心,杯酒明月,对饮长歌,何其快哉!

  我的思绪杂乱不堪,一会儿这里一会儿那里。我就这样子打发了一路的空闲,列车一路飞驰,我的心也跟着一起飞驰,飞过高山,飞过大河,飞到九江。

  车到九江站的时候是早上9点15分,列车刚停下,人群就往外飞奔。

  我慢腾腾的起来,我一点都不感觉到畅快,心里总有一种莫名的压抑。

  下车后我一直往前走,出了站台,外面全是人。穿过人群,就到了广场的外围,那是一级级台阶,往下走,就是公交站台。

  “嘿。”身后有人在叫。

  我回头看去,一个三十几岁的男人正骑着摩托向我而来。

  “你是九江学院的新生吧?”他问。

  我点点头:“是啊,怎么了?”

  “哦,那就好,我是学校临时叫过来接学生的,你跟我走吧。”他说着,车子已经停在了我身旁。

  “上来吧。”他看着我。

  我一脸的疑惑:“学校的录取通知不是说有校车过来接送新生的吗?”我问。

  “噢,是这样的,由于新生太多,而且来得又比较集中,学校的校车那里接得过来,只好临时叫了一些外边的车了。”他为自己的说法找了个合适的理由。

  我看了看那他,一副问心无愧的表情,顿时除去了防备之心。

  “那好,你带我去吧。”我同意了。

  于是他伸手便来接我的包。“还是我背着吧。”我说。

  “好,那你抓住我。”

  我费力的爬上他的车,笨重的背包拉着我身体往后倾,我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角,尽量让自己的身体得以平衡。

  摩的的声音很大,一路上夹杂着迎面而来的热风,压迫着我难以呼吸。

  走出火车站不远,我突然问他:“学校离车站远吗?”

  “挺远的。”他说:“打出租车过去也得二十分钟吧。”

  “那你要多久?”

  “十几分钟就到了。”他说。

  “不会吧,你比出租车还快吗?”我满脸的疑虑。

  “我们走的是小道,汽车是不能走的。”他说着,为了证实自己的话,没走多久就拐进了一条小弄堂,左拐右拐又不知从那里溜了出去,接着回到大路。

  “我开始怀疑自己上当了,并且越来越感觉不对劲。

  他把我带出了市区,往城郊而去。

  那是条新修的大道,无比宽阔,两旁是树,看上去刚种上不久,在阳光的烘烤下奄奄一息。

  穿过城市高高矮矮的建筑物后就能看到巍然而立的庐山了,连绵起伏,一望无尽。

  我曾经不知多少次想过庐山的丽,我印象里的庐山是完无瑕,水秀山青的。

  我突然问他:“这就是庐山?”

  “是啊。”他说。

  “学校就在庐山脚下,就快到了。”他接着补充道。

  “九江学院很大吗?”我问。

  “嗯,是很大,这学校是九江几所大学里最大的一所了。”他不再说话。

  我还想问点什么,看他的表情,只好把一切都压在心底。

  我看着路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也看见路的两旁出现了高矮不一的建筑,老式的土楼,新盖的平房和亭子,所有看到的东西顿时提起了我对这所学校的兴趣。

  他把我撂在学校大门口的时候我知道自己上当了,我确认了他不是学校叫来接新生的,而是一个托人之名的骗子。

  我问他:“多少钱?”我已经准备好让他“宰上一刀”了。

  “你给二十元吧”,他说:“一般打的过来也得三十几块。”

  “可我身上只有十五元。”我佯装没钱,皱着眉头。

  “要不,等找到学校老师了,我先借给你吧。”我说。

  “不了,既然没有就给十五块吧。”他很不情愿的看着我。

  “身上没带钱,那你怎么到学校报到?”他刻意放低了声音喃喃自语道。

  我早猜到他不是学校叫的人,就补充了一句:“既然是学校叫你去接人的,那这钱也该由学校来付费才对的呀?”

  “呵呵,兄弟,你还没看出来,我们干这行可真是不容易,为了接上人,混口饭吃,不这么说,谁会来?”他干脆直接把话挑白了。

  “噢,我明白了。”我不再和他纠缠,从口袋里掏出早放开一旁的十五元递给他,下了车,径直往学校大门口走去。

  那学校一整个儿就完全是建造在山上,更确切的说是一座小山上。那山不见石头,按我们那儿话叫做坡。我就顺着那条沿坡而上的路往前走,那路的坡斜度只怕不会小于35°,因此我感觉每走一步都很吃力。

  九月的九江像是生在火炉里一样,炙热无比。道路两旁的草在清晨的阳光照射下就显得无精打采,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我拖着两条腿像蜗牛般一步步向前爬行着,我感觉口渴得要命,于是我记起自己在向塘车站里问那个恐怖人买的纯净水,它就在我的背包里。

  我找了个靠凉的地方坐下来,慢腾腾的取下包,拿起瓶子揭去瓶盖,往嘴里猛然灌上两口,感觉不对,那水的味道有些发酸。我再去看那瓶盖上的生产日期,找了半天,却如何也找不到了。天气虽热,我却不能再喝那水,只怕喝上两口自来水也不知比它要舒服多少。

  我狠狠的把那瓶发酸的纯净水往路旁的草地里扔去,这时走过来一个领导模样的人,他瞪眼睛看着我:“同学,这里可不准乱扔东西,那边有垃圾桶。”他说着用手朝前方拐角处指去。

  “哦。”我羞愧的跑过去捡起令人愤懑的纯净水瓶,又一路小跑到那不远处的垃圾桶边上,小心翼翼的把那瓶子连同大半瓶酸水塞了进去。

  那人看着我走了回来,问我:“你是新来报到的新生?”

  “嗯。”我哼了一声赶紧拾起自己的包,起身便走。

  “你走错了,应该往那边去。”那人在我背后大喊。

  “知道了。”我头也不回,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不敢再去看他那张崩着的脸。

  我一路走去,不时有学校的公车从我的身旁驶过。车上都是新生,那车原本也该带上我的,只怪我一时误信人言,才这般狼狈。

  那些车全是改装的,每辆车都只剩着下半身,座位以上均用帐篷撑着。那车上的人一路吹着风过来,想来心情该是非常舒畅的。车上的每个人都表现得无比兴奋,说着,笑着,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一路行走着的我。我低着头跟着车子行过的路线慢慢挪动着脚步,我多么希望一下就到那新生报到的地方。可恨学校很大,我原本以为走过那座山坡就该是终点了,那里知道那坡的后面还有好几个坡在等着我。

  我突然有些讨厌这城市了,这样的想法一旦在心里萌生,自然波及所有我看到的东西。我感觉自己无助到了极点,我后悔当初为何反对父亲送我,看着别人一路有父母相伴,其乐融融,而在我的心里,只有苦涩。

  我想着这城市带给我的第一印象是虚伪,是欺骗,我像是个被蒙骗了的孩子,对所有人所有事物充斥着厌倦,仿佛世界永远都是灰的一样。

  抬头看天,我看不到半朵云,那天空并非很好看,像是蒙上薄薄的一层黄沙雾,灰蒙蒙的。

  后来我实在走不动了,就蹲在路边草地上歇息,嘴里大口大口的喘气。

  再后来路边一辆公车停下了,那司机眯着眼睛朝我喊话:“喂,同学,你是不是新来学校报到的?”

  “嗯,是的。”我使劲的朝他点头,并努力把我那硕大的背包往身前扯,好向他证明我说的话。

  “那你上来吧。”他说:“我们是专门去接学校的新生的。”

  我顿时无比高兴,心里想着终于解脱了,不必再去受那烈日灼身之苦。我一下子从草地上翻身而起,两条疲惫不已的腿突然之间来了劲,扛起背包就直冲车门而去。

  上了车后我终于也能享受到在那车上吹着风看着一路风景的快感了。

  可惜好景不长,上车后不到一分钟,车就到站了,我只好下车。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