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似一根含了毒的银针般，恨意尖锐刺耳。很耳熟。
随声，黑暗里走出一个清的子，抬手一抓，那贴着我的喉擦过的剑便飞回她手中。
恰是那个将我从地牢拖出的黄衣少。
难道连断雪后悔了？我抬头看了看周身鲜血，满身是伤的段羽君，不为他心头一紧。
“我当是谁呢.原是云空四护法的灵岩，”段羽君淡淡扫过那人,面一冷,随即轻轻一笑，“怎么?后悔放我们走了？云空派威震天下武林，我还当是如传言般，是个言出必践的正派。却原来，他剑圣连断雪也不过是个小人。当着她的小姑姑的面应了放我走，转头便忙不迭地派了追兵来……”
“住口！灵岩听了此话立刻面铁青，目射寒芒，一字一顿愤恨道，“独柔公子，你若胆敢再污蔑我少主一个字，我便要你死在我剑下！”
“污蔑？”段羽君目光一闪，“怎么，难不成是你私自违背主子的命令，自作聪明地想要来将我们截杀？”
灵岩闻言，一双水眸猛地抬起，看向我。犀利含恨的目光如两道剧毒的针芒，像是要扎透我四肢肺腑。她自齿缝间硬生生挤出话语：“血娘子，当初我派出手抓你，不过是想审讯你的恶行是否属实，可你竟用一个村庄的无辜命要挟，用计残杀我门中十三人，杀了我！我少主人不惜灭了天峰门将你找出，但他尊重珂主，言出必行，这才放任你。可你以为我这么轻易就会放过你？你以为我会让你再用你那丑陋至极的脏手再去残害无辜？”
我瞪大了眼，低头看了看“自己”这双手。这双手，分明如同任何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深闺子一般，凝白纤细，诠释着一个子的纯良柔弱，却竟然沾染过无数罪恶的鲜血。那些鲜血——就如同段羽君身上涌出的那些么？鲜红，含着腥，带着一个活生生的生命气息，滚烫地自剧痛的伤口流出，沾染上“我”的双手，是一辈子也洗不清的罪恶烙印。
我忽有一种千蚁爬身的感觉。这双手．．．．．．这双罪恶的手，不是我的！
“我……”我看向灵岩，想要为这双曾夺取他人至亲的手说些什么，然而迎上那双因悲痛和恨怒通红，却只字难言。
她像是连“我”的声音一并恨入骨子里，一个字也不想听我说，只是抬眸去看段羽君：“独柔公子,她与你可是不共戴天的.你何苦为她血娘子赔了命,去做那大逆不道的事情?不若将她交给我.你不忍心,我便替你杀了她!大家都报了仇,又为世间除了一大害，岂不皆大欢喜?”
我闻言，抬头去看段羽君。
莫雪吟只能死在我手上——大概，这就是爱至绝境后最末的奢求。我想将这条命留给他,也算是替莫雪吟还了他的情.此刻，只要他肯拔剑，我会毫无犹豫地迎上这具罪恶滔天的躯体，结束所有人的痛苦。
段羽君的眸中闪过一抹挣扎痛，像一道劈人窒息的闪电般在他眼中划过，可他却还是退了一步，伸手将我护在身后，挑唇一笑：“我的话，先前在归风殿已然说过，无需再说第二遍。”
暖，痛，酸，悲，苦，千种滋味，只因为他挡臂护我的这一个动作便在心头翻涌不息。我突然间忍不住伸手抓紧了他的衣袖。
“既然你执迷不悟地要助纣为虐，那就没必要再多作废话！今日我便要你悔悟！”灵岩目光一沉，举起手中的剑，雪亮的剑尖稳稳指向段羽君。
段羽君只是轻轻一笑，傲然睥睨：“灵岩，你只怕也太看不起我独柔公子了。此刻若是他剑圣连断雪举着割玉刀对我言出此话，倒还有几分可信。可你的挽雪剑法不过算得炉火纯青，尚未臻化境便要挑衅我？”
灵岩眼中流露一丝决然：“只身一人便敢硬闯云空派的唐唐独柔公子，灵岩自然不敢小觑。不过我云空派可不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千涯宫，云空派，皇宫，是这天底下三处最不能硬闯的地方，今日你闯了一个，只怕你早已伤及经脉。只要能为报仇，我便作一回趁人之危的小人又如何？更何况，你也不要太小觑了我。”
段羽君唇角一挑，将我往后一推，上前道：“好，那便试试名满天下的云空四护法排行第四的灵岩究竟如何。”
“灵岩，住手！”
两人尚未开战，一人低喝一声，自黑暗中飞身而出。
“冥玉？”灵岩见到那个额前一缕红发的冷峻少年，不气势一弱。
“珂主就知道你沉不住气，言明少主，命我前来制止。”冥玉冷声对灵岩道，继而转头向段羽君，面无表情地开口：“公子救她一刻，救不了一生。少主有言，云空派言出必行，不过我派也绝不会就此放过她，但凡她再出现在我云空派眼下，绝不留情！”
“冥玉！”段羽君尚未开口，灵岩已怒吼出声，“难道你也同意少主放了这妖？！”
冥玉抬眸看了我一眼，目光中是与灵岩一样的彻寒，却只是冷道：“灵岩，少主有令。”
“我不管！”灵岩双目血红，瞪着他道，“冥玉，你只顾遵命，难道你只是怕少主惩罚？难道你竟忘了同门情谊，忘了我平日是如何对你，忘了有多少无辜惨死在这人手中？！今日我无论如何也不会罢休！我不求你帮我，可如果你还念着我们这么些年的生死与共，念着惨死的同门，你今日便不要拦我，看我如何为报仇，为亡人雪恨！”
她目光灼灼地看着冥玉，两人便这么静静对视。
“这一战，只怕免不了了。你去找修尘大师!”段羽君趁此机会悄声对我道.
“啊?”我哪里知道修尘大师是人是鬼,但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你要我丢下你?”
段羽君扯下腰间悬着的一枚玉塞到我手中，“他见了此物自然会留你!”
我心头一暖,却又酸涩不已,向他摇摇头:”我不会丢下你的.何况……死对我来说，其实真的没什么.”
他一怔,俊苍白的脸上浅浅浮出一个柔情似水却悲凉透心的笑:“够了。雪吟,我段羽君得你这句话也就够了。你放心,我独柔公子可没那么容易死。”
“我……真的无所谓死活.”我想说我不是,然而仅仅是三个字,面对眼前这个深情如水的男子，却偏偏卡在喉头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胸腔中充斥着钝钝的心疼与酸楚,眼睛猛地一酸,泪水就涌了出来.
“你小心。”冥玉终于默许了灵岩，不再说什么，只是退到一旁。
“好！”灵岩一喜，掉过头，一顿足，提着剑“飞”过来，“灵岩求教！”
“走！”段羽君大力一把将我推出老远，回身横剑挡招。
我跌跌撞撞几乎没能站住，回头看他：“段羽君……”
“哪里逃！”灵岩又急又怒，当即纵身向我冲来。
“你若想救我的命便去找他！”他一跃而起，挡住了她。他手中的剑忽地化刚为柔，竟像一条灵蛇般将灵岩的剑缠住。
“我……”
“走！”段羽君截断我，大吼了一声。
我攥紧了手中的玉，一横心，冲他大喊：“你别死！等我！”
死死一咬牙，我忍住满眼的泪，掉头就跑。
无论如何，我欠了他的命，一定要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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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黑暗中奔跑。一直跑。一直跑。
不分方向，不知终点，只是不断地跑。拼尽全力，不敢回头。泪水像心头流不尽的痛和绝望，伴着跌跌撞撞的脚步飞洒了一路。
到底是怎么了？一朝夕间，天地颠覆。
洛瑜，洛瑜，等还了那人的命，我来找你。
修尘大师，修尘大师，茫茫的暗，修尘大师是谁?在何处?
一身的伤痛入骨髓，有温热腥辣的液体自唇角溢出。我周身都无力地颤抖，魂魄随着奔跑而颠簸颤动，仿佛随时就要离体而去。我在的旷野中跑得精疲力竭，终于看到一条宽阔的道路。
有路就会有人。我欢喜得落泪，连滚带爬地踏上这条路，眼前一黑，瘫倒在地,在沉钝的痛苦中晕死过去。
“喂！喂！你快醒啊！我的娘啊，你想急死我么！都吃了我三颗延昼丹，你还不醒？“
“好，好，好！怕了你,再吃一颗！来……这回该醒了罢？喂……”
一个声音不断地在耳边焦急地徘徊，我费力地睁开眼，视线一晃，终于清晰。
眼前风尘仆仆、头发乱糟糟却又不失自然清丽的姑娘正焦急死地看着我，见我醒来，她欣喜地瞪大了水汪汪的眼：“唉吆！佛祖啊！你可终于醒了！你吃了我四颗延昼丹，死不了了！既然你死不了，我还有急事，那我就先走了啊！”
她说着，竟极不负责任地一把将我放开，任我又跌到地上，急忙忙地掉头就跑。
我看着她急不可耐的蓝灰背影，这才从愕然中惊醒，向她喊：“哎！你知道修尘大师在哪吗？”
“你顺着这路一直走，前面城里的人会告诉你！”她一边飞奔，一边回头挥手，“对不住啊！我真的有急事，下次一定好好救你！”
下次……我哑然。
天已大亮，朝阳自天地交汇除喷薄而出，气势磅礴地射亮半片残留的天空，整个世界都陷入光明的掌控，灿烂辉煌。道路两旁是茫茫的旷野，辽阔无垠，与天相接。
光明，世间。仿佛久违了千年。
丽，壮阔，真实。然而，这还是我的那个世界么？
我独自痴坐在朝阳中宽阔的道路上，周身作痛。
延昼丹？大约真的是好东西吧，与昨晚相比，我确已经好受多了。
“谢谢。”我向那已经看不见了的率真身影轻轻道谢，勉强爬起来，沿着空旷的道路向着朝阳的方向，又开始了漫长而蹒跚的奔跑。
我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可以去跑马拉松，从至昼,从早上一直跑到正午，终于跌跌撞撞地冲进了一个城门。
看着满眼的青瓦飞檐的房屋，古老的店铺，满街熙攘热闹的古装人群,我又产生一种错乱感。此时，我却顾不了那么多，满街拉住人就问修尘大师。然而所有人看见我便惊恐地大叫，逃开。
我知道我很吓人。伤疤纵横狰狞的脸上，从额上蜿蜒留下的血迹已凝固。衣服破烂，满身灰土粘着血污，脏的一塌糊涂，活像从坟墓里刚爬出的鬼怪。
“修尘大师在哪？我要找他救人！拜托你告诉我……”
我心急如焚，披头散发，跌跌撞撞地逢人就问，却如同怪物一样引发阵阵乱。
人们惊叫逃开，唯恐不之不及。没人回答我，我虽心急死，得到的却只有厌恶恐惧的惊叫。
“修尘大师在哪？请告诉我！”我托住一个没来的及跑开的大妈,她大叫一声,一把推开我,任我跌到在尘土里,逃到人群中去了.
人们惶恐着,却又像看戏一般挤在一起，围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圈，将我囚困在当中。
人们或笑，或惊，或恐却含着相同的陌生和漠然，看着我独自在人群中空出的空间里焦惶，徘徊，挣扎.
满街都是人，我却像独自孤零零地陷入一个空洞的暗谷，不得超生。泪水涌出。
我从未如此无助，如此……遭世人唾弃。
莫雪吟,这便是你的苦么?如今,我替你挣扎着，你终于不用受了。我泛起一个涩然的笑，呆呆地匍匐在尘土中。
“让开！让开！何人在此挡道！”
人群后一阵高声喝斥，人群纷纷避让两旁。一辆飞驰的华丽马车向我冲来，人群纷纷避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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