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一朵细小的烛火从点唇房里亮起,透着半掩的门将漆黑的厅里撕开一条光亮。“轻些,别将吵醒了。”点唇的声音压低了却依旧清晰,随之是落眉的答应声。
“啊!”才将门掩上,一回头便看见了诗璇,两人皆是吓了一跳。
“……”半三更的见到公公装扮的诗璇,尴尬之余,还有惊讶,“你,怎么还没有睡?”
“你们做什么?”诗璇反问。
“我,我们……”点唇支支吾吾,落眉则更是抓紧了手上的包袱。
“怎么,我亏待了你们想要夹带私逃;还是见我不受宠后悔当初跟我进宫?”诗璇坐到桌边,为自己倒了杯茶。
“!”点唇泄了气,乖乖坐下,将落眉手中的包袱推到诗璇跟前,“是朝曦殿的霞音,家里出了点事,急需银子。”
诗璇打开包袱,只见里面装满了饰物与丝绢,只是并不值钱。
“我们打算卖了这些帮着筹些钱,做宫也不容易……”
“,我们不是要瞒你……我们,不想你操心……”落眉找的这个借口实在不高明。
“,你别生气,这都是我和落眉平时累下的财物,绝没有……”
“在宫中私卖财物罪责可不轻。”
“璇,霞音是个好人!”
“这能值几个钱?”诗璇捉起一直铜簪反问。
这下两人都不说话了,看了看诗璇低了头。
“下个月的月钱领了吗?”诗璇转着手上的簪子把玩,“从阜阳宫的月钱里拿吧。”
两人惊讶地望着她,只见她依旧是不在乎的神。突然,她抬头,嫣然一笑:“如果可以,把这个给我吧。”她示意手中的簪子。
两人释然笑了。落眉使劲地点头:“明早,我们就将银子给霞音送去!”
“不早了,休息吧。”诗璇起身走向房间。
“可是,你半穿着这身衣裳做什么?”落眉问。
“不用问。一定是不听我的劝告去了书楼是吧!”点唇指责。
诗璇回身,歉意一笑:“以后,不会了。”
翌日
这天与往常一样,阴阴的天空总像憋着口气,怎么都精神不起来。点唇早早将银子送去了朝曦殿,落眉蹲在菊丛中打理苗,而诗璇则百无聊赖地拥在院里发愣。
才过卯时,突然外面闹腾了。落眉好奇,走上去要开院门,却被一个强劲的力量推到在地。阑及回神,院内就闯进了数个黑面侍卫。
“承婕妤,请跟我们走一趟!”语音刚落,诗璇只觉身后一阵冰凉,两把大刀抵在身后,这便是请了。
落眉惊吓坏了,本能地冲过来阻止,却无情地被甩开。她抵着疼痛的手臂,眼睁睁地看着诗璇在沉默中走出院子。
院外与殿内是截然不同的,即使是天空,也会因为皇城的庄严而谄媚地晴朗;诗璇走在阳光下,似乎有些不习惯这样的光明正大;这便是宫廷里最为真实的生活吗?
清宁宫的地毯有多长?她怎么就觉得走也走不尽?那是一条绵延的河流,本该清澈,却混杂着多少泥沙——尽头,不是解脱,而是地狱……
那个至高无上的人端坐在白玉的坐塌上,苍白的面孔下燃着熊熊怒火,瘦削修长的手指捏成一个变形的拳头,僵硬地撵碎仁慈。
她站在殿下;强烈的直觉让她知道这是非比寻常的时刻;心底却有一丝异常的平静持稳着,让她显得不卑不亢,安静从容。对视点燃了导火索,膝间一阵粗野的疼痛,她踉跄地跪倒在地。地毯的两侧,好像静止的集市,围满了无聊的看客——那些外貌精致的人。
“贱人,谁给你了胆子谋害皇上!”扯着嗓子叫唤的是个年迈的嬷嬷,毫无疑问,她定算是太后跟前资深的红人了,语气放肆撒泼。
诗璇不解,抬眼直视太后。
“快说!”嬷嬷唾沫四射,却是徒然地浪费口舌。
太后举起右手,示意她闭嘴,宫殿里恐怖地安静着。
“这件事,你还有什么话说?”太后的声音如同冰霜,附着到宫殿里每一砖每一瓦上。
诗璇看着她阴翳的面庞,半晌,问:“诗璇犯了什么?”
这一句,让太后的面孔有些扭曲,扯出一道道细小的皱纹。底下原本鸦雀无声的人也开始窃窃私语,交头接耳。
“你给皇上下毒,还要狡辩吗!”一旁一个橘罗裙的人怯怯地质问,她见太后并没有阻止,语气开始硬了起来,“到底是谁指使了你!”
下毒?他中毒了?昨天不还好好的?“他怎样了?”诗璇问,有些急切。
“大胆!敢对皇上不敬!”一旁的嬷嬷又扯开嗓子堆砌起尊卑礼仪来。
“你下的毒,有谁比你更清楚!”橘衣人更是嚣张,瞬时殿里乱作一团。
诗璇惊讶地看着太后:“我何时下了毒?”
太后一记冷笑,从案上的托盘里丢出一只锦袋。只见它无力地扑到在地,吐出一星星褐红的粉末:“认得吗!”
幽紫的底,祥云的图样,诗璇一眼就认出了那锦袋正是出自自己针下。
“顾太医!”她厉声令道。
顾太医躬身礼道:“皇上中的乃是这锦袋中的墨剧毒,如果不是发现的早,恐怕……”
诗璇掌起那带辛,紧紧握住,心中竟有辣辣地疼痛:“不可能!这里只有缬草根、狐仙草、薄荷草和藿,只是安神的草药而已。”
“混账,你是嘲笑堂堂玉川大国连个诊脉的大夫都没有吗!”她的臂膀重重地敲在案上,玉质的饰品不平地敲出清脆的声响,“顾仲年,让她自己明白明白!”
顾仲年揖礼道:“除此之外该还有翠墨的粉末,毒慢却烈。”
“胡说,我没有害他!”
殿上已经一片哗然。
突然一个娇小的身影略向前了一步,带着哭腔恳切道:“娘娘,熙儿和璇从小一起长大,最是了解她的心。虽然这辛……可是熙儿敢以命担保,璇绝对不会害人啊……”
“熙宝林,你们感情好你要维护她哀家了解,可是也该有个谱啊!”太后责怪道,语气里蓉了怜惜。
熙儿拭了梳痕受教地退下,温柔乖顺。然而那耶,诗璇猛然见到她撇过的眼神,眉角绽放着寒冷的笑意。她不打了个寒战。
“辛,我没有下毒;而这装了辛的……”诗璇想要解释,却突然想起前一天那道密旨,不将话咽了回去。
“不用急,”太后坐端了身子,嘴角冷冷一勾,又向一旁的大太监使了个眼。大太监躬身行礼应答,朝着外面叫道:“带上来——”
这样尖细的声音好似离弦的箭,急切地贯穿了整个宫殿,然后牵引了两个高大的侍卫将一个瘫软的身体拖到殿上。
诗璇吓了一跳,这个单薄的身体附着一层潮湿的布衫,臀下已经染尽血。他垂脸闷声趴在地上,颤抖却丝毫不敢动弹。
“赵福宝,你知道什么,全说出来!”太后的声音庄严,更多却是强势。
“呜呜……奴才冤枉啊……”他抬起头,面上淤青红肿遍布;似是憋屈了好久,压抑着的哭声像筛漏的米粒不住地撒漏出来,“皇上……呜呜……晚膳前……他,他还是好好的……奴才并不知道……”
“皇上的辛哪来的!”太后无情地打断他。
“是……是阜阳殿的……娘娘啊……前两天皇上……体虚不适……呜呜……燃了那,是睡得安稳多了……”
“混账!皇上不舒服不会向哀家禀报吗!后宫还养你们这样的废物做什么!”她的眉毛尖锐地勾起,一层层怒意反复刷过面颊。
赵福宝嘤嘤呜咽,含糊地吐着冤枉二字,直到没了知觉昏了去。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话好说!”太后还没有开口,一边的蓝衣衫的嫔已经理直气壮。
诗璇没有返的力量,连一句澄清的话都毫无分量:“我没有下毒。”
“这样顽固!可是要动刑吗!”
“就是,让她尝尝刑具的味道,看她招是不招!”
“对啊!这些心如蛇蝎的贱人就是要垒的!”
殿上又是一片哄声。
太后冷冷地看着她,每一寸都不放过,好像要将她看个透彻。半晌,殿上已经鸦雀无声,她缓缓吐出四个字:“拿竹笞来。”
“万万不可,母后!”诗璇几乎不敢相信这宫廷里还会有人为自己说情,她抬头看了看那个仪态大方的皇后,“后宫之中屈打成招的冤案已经太多了,我们当让她心服口服!”
“人证物证都齐了,还这样嘴硬的东西,除了坚硬的竹笞,哀家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可以让她服软!”太后烦腻地睨了她一眼,语气强硬。
转眼,三个小太监已经将刑具带到了殿上。那碧油幽竹笞好像要滴出水来,两旁的人皆是惊恐地看着,大气也不敢出。
“母后!”皇后急切制止。
“三十仗!”
“母——后……好吵啊……还让不让人睡觉啦……”肃静的殿上突然响起一个慵懒撒娇的声音,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帝姬……快回去啊!”声音主人的身后是追着小跑的宫,她早已满面苍白。
“早知这么吵……人家就不在这儿过了……”她揉了揉惺忪的眼,毫不忌讳自己宽大凌乱的睡袍,直直地看着她的母后。
荷笑?诗璇一惊,这竟是前阵子放风筝的小宫。
“和孝……”太后连忙下了坐塌,赶到她的面前,宠溺道,“怎么光着脚就下,可别着凉。”
“咦?婕妤!”她绕开母亲,径直走到诗璇的面前,竟兴奋地笑了,“你怎么了?哦,我知道!一定犯错了是吧!”
太后蹙了蹙眉,呵斥宫娥将和孝送回,和孝然为所动,只是盯着诗璇好奇地看:“你惹母后生气了啊,她要打你竹板子?”
诗璇撇过头,一声不浚
“母后,她犯了什么事?”和孝又转过头问着母亲。
“和孝,快回去!”
“母后!”
“小孩子,问这个做什么!”
“你们那么多人欺负她一个,她多可怜啊!”
“你……”太后气结,顿了顿,无奈道,“她要害你皇兄!”
“咦?这是……”谁知和孝的注意力早已转移到地上那只半撒的锦袋上,气鼓鼓地拿起抱怨,“你有那么多辛,还那么小气不给我!”
“和孝,离那远点!”太后一把打落那只锦袋。
“哼!还是皇兄大方,见我谗了他的辛,你那整袋就都是我的了!”和孝得意地笑。
瞬时,殿上被惊讶炸开了锅。
“什么!?帝姬,你说什么?”皇后赶上前来,“承婕妤给皇上的辛在你那?”
“对啊!皇兄舀出一勺燃了剩下的就全给了我!连那只袋子都是我的!”
“和孝,你是说皇上将全部辛都给了你,没有剩下了?”太后也急了。
“那当然,皇兄是最疼我的!”
“请帝姬快将辛拿出来。”皇后急切地说,“若皇上将辛给了帝姬,那承婕妤便是无辜的!”
肃穆的大殿内戏剧地卷入一阵凉风,如同咯咯的笑声,过瘾地嘲笑这一场无聊的闹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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