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之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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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年后,我仍然记得自己当时一下子呆楞在那里,嘴里刚塞进玫瑰枫露却再不愿意嚼动一下。呵呵,想想也根本不可能在这样的琴声中做些什么别的,只是静静地听着。原来这首这里最平常的《喜相逢》可以被弹奏地这般妙,让人满心充斥着愉悦和欢喜,如同我在雪山初遇澜的那几日,反衬前几天仓促的音乐课程里我的琴艺是多么的苍白无力。

    琴音停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大家都还沉浸其中,直到那少年起身抱拳道:“小侄献丑了。”我的“母亲”大人才最先回神:“萧贤侄小小年纪有此神技,果不愧为‘音圣’之名啊!常听说有人为听贤侄一曲而在相府墙外不分昼地守侯多日,如今一闻,果然是值得!”少年谦逊地回了间后退下了,我木木地嚼了嚼嘴里的食,泛起一丝淡淡的苦涩,品不出是为了这琴声的终止还是当年的喜相逢终成了永别离。

    宴席继续着,仆人们不停地撤下桌上已用完的菜肴又再麻利地摆上新的,我却已食不知味。大家到了七、八分饱时,准备府试的王嬷嬷回来了,手中抱着一个精致的小木箱,大家的目光都聚拢到她身上,丝竹乐器也悄悄停了。

    “禀大人,已照规矩准备了府试,题目均选自与二同龄的学考题。”

    “好。”母亲大人看向我说:“那开始吧。”

    王嬷嬷起身把我引到大厅中央,两个仆人麻利地在我面前放下书案和笔墨纸砚。“二,按规矩您要回答五道题,题目由大人、各位公子及您自己从此箱中抽出,每人各取一题。您只要答对其中三题便是通过了府剩”王嬷嬷仍旧是那样无甚表情地说着。我点点头,心里却是忿忿,这是为什么啊,非要对我这考那考的,虽然到了这里后吃的是似乎好了点,但精神压力却一点不小。

    王嬷嬷自不管我心里想什么,已将箱子递到了母亲大人那里。只见母亲大人探手在箱子里摸索了一会儿,抽出一张纸,她接过打开念道:“请在一柱内作诗一首,诗中需包含天空之物、大地之物。”

    诗,诗!为什么非要作诗呢?我知道诗有五言绝句和七言绝句,可那然后呢?天空之物、大地之物又是什么?我的脑子开始“轰、轰”运作。实话,我很不愿意抄袭他人,也不愿意成为这里人眼中的“才”。可是,请相信我:让一个从未作过诗的现代人在这么多人面前立马写首诗出来的最终结果,只能是让她满脑子都是别人的大作而已!oh!难道终于自己也不可避免地要运用前世古人的佳作了么?!天空之物、大地之物……我握了握拳头。

    眼看着那三支已燃了一大半去,终于是在脑海中的诗词沼泽里找到了那么首切题的。轻咽一下口水,我很不好意思地出声:“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立马大厅中有人喊好。我额角黑线、满心愧疚,唉,这人见人爱果然就是这么来的。好在自己说的这首也是小童所作,符合天空、大地之物的要求又不算太过夸大。

    “答的不错。”王嬷嬷倒是依旧容不动,又将箱子递给了“爹爹”,似乎我平时就是这么急智一般。

    “爹爹”抽的题目居然是个很简单的字谜:鸟落山头不见脚,四处皆水无处找(猜一字)。呜……终于不是作诗写词、不用抄袭引用了,我顿时感激之情溢满。这谜面里说没有脚的鸟落在山上,周围还都是水,那不就是“岛”字么!这题便靠着自己的“才智”轻松过了,如此我只要在剩的三题仲答对一题,便算通过了今日的考剩我慢慢放松下来,这考试看阑难么,至少对我这个心智属于现代成年人的来说,真的是不难。

    按顺序,第三题由那二公子抽出,只见他手在箱子里一搅便取出一题,王嬷嬷接过打开后微微一楞,似乎觉得有什没对,但她还是马上开口念题:“一小儿将家中兔和鸡混于一个笼中,下数笼有三十二足,上数笼有十一头,请问此小儿家各有鸡和兔多少?请一柱内回答。”哼,我在现代教我那领导儿补习三年级算术的时候好象还没这么难的题目吧,必定是这里的人故意难为我!我抬眼看了下那二公子,只见他装的毫无干系的样子,可我分明从他眼中看到了得意。呵呵,对不起了,我轻轻咬了下牙,这题目在你们这个还没有阿拉伯数字的时代里应该是很难,但对本这个现代人来说那是万分简单。我提笔小算了一下——汗,本人心算能力很差,凡是算术基本都需要笔算。方程一排,答案便出来了。我收笔抬头轻轻回答:“分别是五只兔子、六只鸡可对?”我顿时听到周围人惊诧地抽气声,竟然还有人听了我的答案后在那里开始数数,我内心大笑:九九乘法口诀你们不会,估计这个答案报出来,不是出题的人也还得算上一阵子才知道对错。

    王嬷嬷清了清嗓子,“恭喜,对了第三题。”语调中略有不自然。我望向那二公子,只见他下颚紧缩,握杯子的手已冒出青筋,呵,没想到把!反正我已铁定过了今天的府试了,你想再弄点招出来也已阑及。

    这时耳边传来爽朗的笑声:“哈哈,好兮儿,这题也答对了,真不愧是我的好儿!你爹爹的确没误了对你的教导。”我连忙伏地回答:“谢母亲大人夸奖,平日里爹爹时常教导兮儿,王嬷嬷也对兮儿督促甚严。”革命经验表明,在这样的场合一定要抬高别人的功劳,尤其是对目前比自己强大的敌人更要如此,好让她对你的判断出现失误。果然母亲大人听了甚是高兴,点头道:“恩,既然已答对三题,兮儿今日的府试便已过了,剩下的两题不必再答。”然后又转向众人:“今日小归臻、府试均已完成,在下甚感欣慰,每席再上两坛好酒,请各位今日不醉不归!”

    我趁着“群情激昂”悄悄退回到自己的坐席,只想着大事既然已过,也好休息休息。谁想刚坐定,我那“”却站了起来:“母亲大人,玉儿今日见识了二的学识,很是钦佩。此喜庆之日,斗胆请母亲大人恩准让二为大家表演一曲,一是答谢各位大人的见证之礼,二也可为母亲及各位大人一助酒兴。”

    哈,没看出来这小孩子年纪不大、脾气不好,还如此有心计,先前那冯姓少年的演奏早已深入人心,普通人就算是苦练十年,没有他那样的天赋,也达不到他一半的成就,现在这位“”却让我这六岁孩童在他之后表演一曲,哪里是答谢、助兴,分明是想让我出丑!

    边上的三公子自然连声附和,刚才的府试没轮到他出题便被我轻松通过,现在有机会难为我一下他自然是不放过。我倒是有点可怜他,一个外族人士只身在汁大地还如此不知掩饰自己的弱点,必定是不会受宠的。

    围身道:“母亲大人,说的有理,儿自当答谢各位大人,只先前已有萧哥哥的琴艺神技,儿再努力个几年等到了萧哥哥现在的年岁恐也难望其项背,儿还是在此清唱一曲吧。”哼!怎么说我也再世为人,还能怕了你们那小心眼不成。反正是表演答谢么,又没规定我一定要弹琴。况且我着重说了“哥哥”和“年岁”两词,提醒大家我仍旧还是个“小童”,想来大家也不会难为我这么个小孩子。果然,母亲大人点头应允,大家也都叫好。

    这样的晚,本是好月明,厅田又是一片喜气,可我心里却被这个人际间也不如何简单的世界勾起了那抹始终去不掉的悲伤,轻唱出口的竟然是哀伤的《半面妆》。

    风轻轻吹散烛烟

    飞乱愁肠

    共执手的人情已成伤

    旧时映红的脸

    今日泪藏

    独坐窗台对镜容颜沧桑

    ……

    这个孩身子的声音清脆明亮,按年纪心境本不适合唱着这样心境的歌,可自己不知为何却控制不住自己当众唱了出来。还记得这首歌,是澜回国找到满意工作那天,我们一起去卡拉OK为他庆祝时我曾唱过的,当时两人喝得微醉,他揽着我的肩温柔的说:“相信我,我绝不会让你独坐窗台的……”。那时我只觉的幸福就在眼前,一切是那。可现在,我真的已分不清哪个是真相。

    我顺着记忆往下唱着,却听见轻柔的琴声混了进来,先是简单的几个音符,似是在试探我后面的曲调节奏,紧接着那音符便连成了串,如小溪般流淌了出来。我转过头看去,那刚才的白衣少年正低头专心地弹奏着,唉,这首歌有了他的配乐的确是丰满多了。

    ……

    人扶醉月依墙

    事难忘谁敢痴狂

    把闲言语房久

    一个人独自思量

    ……

    世人角真是为谎言而上

    她已分不清哪个是真相

    发带雪秋已凉

    到底是为谁梳个半面妆

    ……

    一曲唱完,大厅里的人似是都痴了。那少年也终于抬起头来,我朝他一笑,答谢他的友情赞助,可笑容却一瞬间冻结——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如此的苍白虚弱!苍白的我甚至无法看清他的五长相,只隐约觉得他的眼神还略带着些暖意。我相信我这时的表情一定很糟糕,因为他看了我一眼后就缓缓低下头去。我尴尬地扯了下嘴角,定了一下神后转向了我的母亲大人。

    这时,周围响起了一片喝彩声,我已无心去听,只呆呆回了座,再望向那少年时,却发现他已离去。

    那一晚后,我正式住回了尚书府,而坊间则传言四起,大致内容是兵部尚书王大人家的二乃是个神童,文采乐理样样精通,还是个人间,连宰相大人的儿子,就是那有“音圣”之名的萧大少爷也为其倾心之极,破例为她弹奏了两曲,还发誓未获王二心就再不弹琴……

    对于这样的传言,我自然是一笑了之,传言本就是闲人的茶余饭后谈资而已,一向虚多实少,但我清楚知道人是不能太出名的,太出名了必定短寿,尤其对一个小孩子来说。所以,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都谨慎地掩藏着自己,平时没事的时候,只待在书房里浏览着这里的群书,不再轻易显露自己的与众不同。只是对那晚的白衣少年,心中总有一丝歉意,毕竟他帮了我,我却未能向他道谢,还似乎伤到了他。

    一个月后,相府里来人给我送了一把古琴,只说是大少爷让送来的就走了。我轻轻抚过琴弦,琴音清澈、回音袅绕,实在是一把上好的琴,想来定是那少年的心爱之物,为何又这时转送给我?仔细看着这琴,却见琴身中央不起眼处还细细刻着两个小字:“等我”,若不是阳光恰巧映在上面产生反光,恐怕是不会注意到的。

    我疑惑了,这两字是这琴本来就有的还是那少年刻来给我看的?若是后者,他让我等他什么呢?我急切地想当面见他问上一问,顺便答谢他的好意,可相府却传来消息说少爷入山学艺去了,短期不会回府。想起他当时的满脸苍白,必是身有宿疾,估计这学艺云云也未必是真,但也只能作罢。那一年,他十四岁。

    后来、应该算是很久以后了,我才知道那一年的传言中竟有大半是真的。那一晚,他的《喜相逢》是特为我弹奏的,而那首《半面妆》更是让他自幼就有损的心脉之伤越加严重。这个视琴如生命的少年在那一年把他的琴给了我,而我却因刚遭遇突变而并未能去仔细体会这十四岁少年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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