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了,懒猪。”李以歆拧着我的耳朵在一旁大喊着。
“别吵我,让我再睡一小会儿,就一下下,五分钟就好。”我闭着眼睛说完话后,又继续蒙上被子大睡。
正睡翟迷糊糊的时候,突然哨声再度响起,我腾地一下子就跳起来。
“集合了,集合了……”室友们急急忙忙地拿着各自的腰带争着挤出去。
“你还不快点?傻看什么呢?”李以歆由洗簌间探头出来大声喊着。
“知道了,别催了!”我顺手抄起一条警裤穿上,系好了鞋带,立刻站起来说,“好了,赶紧走吧!”
于是我们用了神舟一号的速度拼命地往操场上跑。等我们到的时候,整个区队(1)早已经开始集合了。
“稍息……立正……向右看齐……稍息!”各区队集合完毕后,各个区队长都分别向中队长敬了个礼,一一汇报。“中队长同志,零四二区队全体所有成员集合完毕,应到47名,实在45名,其中两名请假,请指示!”
“全体都有!……稍息,立正!”
中队长(2)尤志老师是一个胖子,尤志,与“幼稚”二字同音,因此我们背地里总直接称呼他为“幼稚”。此时他的头发似乎抹上了摩丝,油光可鉴的。他站得笔挺,环视一番才高声喊道,“各区队——带开!”
“是!”
“一区队都有,跑步走!”
“二区队都有,跑步走!”
“一二一,一二一……”散散落落的口号声在操场上纷纷响起。
清早微微透着一股子凉意,我抬起头看到白悠远正高高地站在石阶上,他的头发迎着风微微拂扬起来。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我依稀能闻到那股熟悉的薄荷味道,清清凉凉的。
大概跑了五圈左右,尤志才大声喊道,“解散!”众人“哗”地一下一哄而散。
“林昕,你等一下。”我愣了愣,这不是白悠远的声音吗?他叫我干嘛呢?于是,我回过头讶异地看着他。
他走到我面前,明晃晃的阳光晕染到他的面容上,分外刺目。许是太阳过烈的缘故,他的脸红红的,隔了很久才把一小包粉的卫生巾递给我,低声说:“这是你刚刚掉的,下次注意点。”说完,他就走了。
我愣了半天,这才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警裤,然后哇哇地狂叫起来。我穿错裤子了!真是丢人现眼,也实在是冤屈,这条裤子是李以歆的,口袋里还塞着一包粉卫生巾,忙乱之中我错穿了她的裤子,跑步的时候不小心掉了出来,却被白悠远给捡了去。
回到寝室时,我怒目圆睁地大吼道:“李以歆,你这个王八蛋,你大姨妈早不来晚不来,干嘛要偏偏这个时候来啊!”
李以歆不明就里,无辜地看着我:“怎么了?我把单弄脏了?”
“不是不是,比这严重多了,完了完了,我完了!”我气得直跺脚。
“怎么了?你倒是说说怎么完了?”
接着,我把刚才的事一字不漏地跟她讲了一遍。
“哈哈哈……”李以歆听完后,干脆直接就笑倒在上。
经周锡凡的介绍,我终于可以如愿以偿地在校图书馆里当兼职管理员。每天的工作量并不大,只需登记所要借阅的书、按时把新进的书放入指定的书架、搞好图书的分类保存等,因此每天都有闲暇时间在图书馆里看书。
这天,因为是周六,来图书馆里借书的人依旧不多。我低着头一边看着书,一边顺手做着笔记。
这时候,一本书突然放到我眼前。
我头也没有抬,只用鼠标在那本书的背面书号上轻轻点击了一下,立刻递了过去。
只是,隔了很久也没人接。
我心想这人是怎么回事?这才抬起头看着站在眼前的人。
“白老师!”我惊得站起来。
白悠远的脸上依旧含着一抹浅浅的笑意,温声说:“你在做笔记?”
“嗯,是。”我低着头说。因为几天前那件事情,我现在见到他仍然觉得非常丢脸,是的,这种丢脸丢到家的事情换了谁也无法释怀。
“哦?”白悠远感到很吃惊,“我见过看书做笔记的人实在很少,你能这样真是不易。”
被他这么一夸,我的心怦怦直跳,脸一下子又红了,这才想起还没请他入座,手足无措地说:“白老师,您请坐……”
看到我这样的窘态,白悠远微微一笑,说:“不用了,我一会儿就走。”说完后,很快把自己的视线移开,看了一眼放在我面前的那本书,似乎漫不经心地问:“你刚才在看什么书呢?”
“哦,这是一本《婉约词》。”一说到书,我刚才的慌乱不知不觉就平息了。
“哦?你喜欢古典诗词?”白悠远这时更吃惊了,“哦不,我记得你上次拿的那本是《雪莱诗选》。这么说,从古至今的中外诗词曲赋你都喜欢?”
“不止这些,我喜欢一切古典文史、禅佛之理、庄周之道,还有各大名著,比如《红楼梦》等,甚至……”我说到这里稍稍顿住,心想到底该不该继续往下说。
“甚至什么?”白悠远的眼神异常明亮,殷殷地等待着我继续往下说。
“甚至还有武侠小说,也是我很喜欢的。”
白悠远微微一怔,不过一瞬间立即又笑了起来,“为什么?”
我轻轻一笑,回答道:“我觉得武侠小说如果能与‘儒’、‘道’、‘禅’三样合成一体,也必能成为一部巨著。金庸与古龙可以说是武侠界的南拳与北斗,前者擅长描绘场面,于气势宏大处愈见功力;后者善于营造氛围,于扑朔迷离处愈见奇巧,另外,后起的梁羽生、黄易等大师也各有其显著特。”
“他们的书你全都看过了?”白悠远又问。
“哦,那倒没有,只是略有涉粒”我说,“因为兴趣所致,闲暇时间我都会翻翻各类书籍,不过金庸大师的‘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以及《侠客行》倒是全都读完了,古龙的《七杀手》、《大人物》倒还没看过。”
白悠远又是一笑,“我没想到你会这样喜欢武侠小说,看你的外貌……倒不像。对了,你刚刚还说喜欢佛学,道学?”
“哦,是,《金刚经》、《法华经》,以及《庄子》内外篇我平时也都喜欢翻翻,不过有时候还真是一知半解。”
白悠远又说:“可是这两者也算是相互之间有着矛盾的地方。”
“但也不全是。”我接口说,“很多地方还是有着彼此渗透的地方。道学中有一段‘内关其心,心无其心。外观其形,形无其形。’与佛学里的‘不异空,空不异;即是空,空即是。’的理念其实是完全谋耗,都旨在宣扬‘无’与‘空’的最高境界。”
白悠远凝神望着我,久净有说话。他静静地站在我面前,一缕微风轻轻吹拂过来,他的薄荷之气四处弥漫。阳光透过窗户打在我脸上,我希望这样的凝视能一直到永远。
他隔了许久才又问我,“既然你这样喜爱文学,为什没去报中文系,反而,来警校?”
“我……”我的内心疼了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一直翻搅。是啊,为什么?心事袅袅如烟,只因为一个人,这辈子至亲至爱的一个人。
白悠远见我沉吟很久,没再继续往下问,我觉得他似乎洞穿了我隐秘的哀伤,却只是含了一缕清浅的微笑不来揭穿。
……
白悠远走之后,我静静地望着他清远的背影,内心突然被一种莫名的伤感堵得无法呼吸。我清楚地察觉到他身上的那股哀伤与颓靡的气息,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对我来说,越来越如谜一般富含奥秘,我也越来越无法遏制住自己接近他的。
注释:(1)区队:警校里的一种称谓,即普通高校的班级。区队长,即班长。
(2)中队长:比大队长低一级,即一个系的副辅导员,大队长为正级辅导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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