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我慌得眼珠子一阵噼哩啪啦地乱转(什么声音?)想着借口,柳碧寒的眸子却哔哔啵啵地(又是什么声音?)射来足以将人穿透、凌迟的强光,狠狠地盯在我的身上。而盛南天微蹙了蹙眉,双眼叮铃当啷地(这都是什么声音啊!)投给我一记疑惑的目光,率先道:“这位姑娘……很是眼熟,盛某似是在何处见过……”
咦?难道是因为那天他落水被我救醒时瞥了我一眼,所以脑中有了些许的印象?虽然救人是件好事,但是我还是不想让这家伙知道是我救了他的小命,免得事多。于是忙低下头佯装怯怯地道:“奴婢从未出过府,在府中也极少走动,想是这位少爷认错人了。”
盛南天似是仍有疑问,未待问出,柳碧寒便适时道:“盛兄病愈未久,今日便到此为止罢,且回南院好好休息,有事直管吩咐府中下人便是。”
盛南天忙行礼谢过,虽然我尽量低着头,但仍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最后在我的身上转了那么一圈,然后他就带着自己随身的家仆回了南院客房。
柳碧寒目送盛南天走远后,挥了挥手,遣散身边其余家丁,只剩了我们两个立在树荫下,而后回过头来用刀般的目光剜着我,冷冷道:“你在挑战我的忍耐力么?”
我没吱声,用倔孩子的目光望着他——爷今天心情不好,要打要杀随便去!
柳碧寒也盯着我看,两个人就这么僵持了几十分钟,我的思想甚至已经开了八回小差,第九回正打算想一想土豆炖牛肉的做法,柳大冰块忽地冷冷开口了:“你最好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份,既然身为我柳府的下人,便要遵守柳府的规矩。你几次三番地无视府规擅自外出,究竟所为何事?”
“……”不吱声,老子要是不想吱声,谁都别想要老子开口!
柳碧寒暗火上升,声音里夹着碎冰碴子地又道:“穿得如此不伦不类出府,简直丢尽我柳家颜面!”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衣服不是挺合身的吗?哦,脚上还套着家丁靴呢,头发也比较雷,整个儿地在脑袋上抓了个髻,很像道姑头。云悠远能把这样一个人放在腿上搂着也真亏了他抵抗力强,没笑喷已经很给我面子了。……这节骨眼上想他做什么!
我又没有打着你柳家的旗号上街招摇,丢你什么脸了?我目光里带着一根竖起的中指瞪向柳碧寒。
柳碧寒愈发怒火中烧:“莫要以为我几次对你容忍便可以无所顾忌,府中亦有制裁颇家法!”
什么家法?什么家法?哼哼,小柳子!别以为绷着个死人脸就以为自己是活跳尸!想吓唬我?老子今儿就豁出去了,有什么家法尽管招呼,老子接着便是!
“你还敢赌气是么?”柳碧寒见我一声不吭,更是暴怒,跨上一步来由上至下地盯着我。
老子从不跟死人赌气,少在那儿自作多情!
柳碧寒的大手一把钳住我的下巴,强迫我抬起头来看着他,怒极反笑地道:“好,好。勇气可嘉。既然你无所谓,那我也不介意选用最彻底地一种方式来惩罚!”
最彻底?是……
柳碧寒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拖着我往北院儿走,他走得快极了,我几乎得用跑的跟着——他疯了,我终于成功气疯了一个男人!这是多么伟大的一个成就啊!下一回,我准备用此招气疯姓云的那家伙……
柳碧寒一路拖着我回了北院,径直迈进他的房间,长臂一划拉就把门给关上了,然后一把扯过我往上一丢——他、他想干干干干干干干干干什么?
“记住自己的本份!”柳碧寒咬牙说完这句话后,身子向前一倾,泰山压顶般地将我压在了身下。
——这人面兽心的!看着我的道姑头都能下得了手(关键时刻还顾着这些?!)!我用力推他,被他抓了双腕固定在头顶,我咬他的肩,被他腾出一只手来捏住了下巴,一对燃着冷焰的眸子直直盯进我的眼睛里来,整个人像一支蓄势待发的强弩。
——我不信,我不信柳碧寒会这样做,我用他的人格、用我对他的了解,我赌这一回,赌他不会做!
我咬紧牙关一声不吭,死死地盯着他的眸子。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不知过了多久,柳碧寒忽然松开了我的手和下巴,我以为他会起身离开,谁知他头一低,将脸埋在了我的脸旁,沉沉地,悠悠地一声叹息,咬了牙道:“你简直……要将我逼疯了。”
未待我仔细揣测话中之意,他已经翻身起来,背向我道:“不要让我再看见你穿装,除非,你打算告诉碧暖你是人!”
我有些恍惚,刚才那一番的刺激太过强烈,一时令我难以回神儿,这柳大冰块儿……怎么、怎么可以无视自己当冰的本份,做出如此火爆的行径?!
“还不回去把衣服换掉?!”柳碧寒仍旧背对着我沉声道。
我一咕碌爬起身窜下,才要往外走,忽听得院内有人叫:“哥!你在房内吗?”——是柳碧暖!
我立刻惊了鸡群般地扑扇着翅膀——呸呸,是胳膊!四下里找地方躲。这柳碧暖在我看来简直比柳碧寒还可怕三分,要是被这火爆小太发现我穿着装,不一刀把我的阑尾给捅出琅怪(你瞧捅那部位!)!
四下里一溜——衣柜!我几步窜过去开了柜门就躲了进去,前脚躲好后脚就听见那小太进屋了。
“哥!大白天的你关着个门做什么?”柳碧暖纳闷地问道。
“不是要你待在房内不许出来的么?”柳碧寒不答反问。
我心道柳冰块儿你就少来这套吧!放眼这府里头,柳碧暖要是不敢跟你对着干谁还敢跟你对着干啊?!(不是还有你吗?)
“哥!你是不是把那什么姓盛的邀到府里来住了?”柳碧暖叫道。
“怎样?”柳碧寒淡淡地问。
“我不想要这个人住进咱们府嘛!你把他还弄出去,好不好?”柳碧暖恳求道。
“说什么鬼话!他是远客,岂能说请来就请来、说请走就请走?!”柳碧寒怒道。
“可是有他在咱们府里头,我觉得别扭!”柳碧暖叫道。
“你若老实待在房里便不会见到他,见不到他便不会觉得别扭!”柳碧寒道。
“我才不要总待在房里!这么热的天气,你想把我闷臭啊?!再说,大夫说了,我这脚伤要多走动走动才能更快恢复!我可不想在走动的时候看见那人!”柳碧暖不依不饶地道。
“无理取闹!人家是来提亲的,迟早你也要见上一面才算周全了礼数!”柳碧寒怒道。
“什么礼不礼数的!我不要见!我宁死也不要见!”柳碧暖叫着,甚至还有拍桌子的声音。
“够了!给我回房去!今晚为盛庄主设洗尘宴,你要也参加!还不快去准备!”柳碧寒沉喝一声,随即吩咐跟着柳碧暖来的下人将她搀回房去。
“我不回去!小无赖呢?我要去找小无赖!”柳碧暖叫着,声音渐渐远去,而后便听到柳碧寒重重的关门声。
卫摸着柳碧暖应该不会再返回来了,就轻轻推开柜门,正迎上准备来给我开柜门的柳碧寒的一张脸,这是从刚才的戏(你也太夸张了吧!)之后我们第一次的面对面,两个人不免都是一怔,然后各自浮上一脸的不自然。
我推门走出来,视线扫处觉得身后挂着什么东西,回头一看——呃!不小心夹带了柳碧寒的一件内衣出来!没等我往下拽,柳碧寒已经先出一手地把那内衣扯了过去,随手扔进柜子里,而后嘭地一声关上了柜门。
由于柳碧暖此时很可能在我的房间内守株待兔,所以一时半会儿我竟然还不能离开柳大冰块的房间,只好干巴柏站在屋里头。柳碧寒似乎也没想起要做什么,满屋里乱走了一阵,终于被他想到了,冷冷道:“更衣。”
我喷!你憋了半天就憋出这么个事儿啊?好,更衣,晚上不是还要请磕吗,穿哪件?死绿的那件还是死蓝的那件?我呼拉一声把他的衣柜门打开,然后用眼神问他。
柳碧寒又怒又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墨的。”
哦,死黑的这件啊,你别把人家小盛给吓到了,穿成这个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乍尸了呢!
三两把扒了柳冰块的衣服(请谨慎用词!),然后套上墨的这一件,并且将搭配的软罗腰带系了个华丽丽的大蝴蝶结。
柳碧寒似是终于悟透了一般,再也懒得对我这个顽固分子挑三拣四,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悲观思想任由我胡作非为,最后他老人家再可怜兮兮地自己动手解开那蝴蝶结,重新扎好腰带。
想是被我气得有些糊涂了,平时柳大少爷都是先洗脸再梳头再更衣,今儿早不早地先把衣服穿上了,正想着去洗脸的时候发觉乱了顺序,那外衣袖摆宽大,若穿着洗脸定然会沾湿袖子,柳大少爷连火气都升不起来地闷闷地又脱去了外衣,扑啦啦地埋进脸盆一通洗。
洗罢索连梳头也懒得指派我干了,自己坐到桌前对着镜子解开头发,没等我反应过来,柳冰块大手一划拉,两根蔫嘟嘟的狗尾巴草窘了他的手中。
我站在柳碧寒的背后,炕到他此刻究竟是何神情,他望着手里的狗尾巴草一动不动,不知道是了它们还是恨死了它们。我开始有点胆怯了,这样沉默不语的柳碧寒比乍尸一样的柳碧寒要可怕得多,就像是说不准啥时候就会突然爆发的火山一样,不确定因素太多了。
我悄悄地往后退,退,退到墙边,现在离这个已经不知道是人是魔的家伙最好越远越好,此时情形十分严峻,前有狼后有虎,这屋里一个柳碧寒,那屋里一个柳碧暖,我是逃无可逃退无可退,难道我注定要被他们其中的一个给无情摧残了?
可怕的柳哥哥终于开口说话了,用一种罕见的语气——“告诉我,要怎样才能抵御你的侵蚀?”——罕见的温柔,不假修饰。
我有点瞠目,不明白他这话中含意,以及这莫明其妙的温柔究竟因何而来……难道真的被我气得格大变了?侵蚀?我侵蚀了他的什么?生意?面子?威信?还是……冰冷?
柳碧寒转过身来,深深地望住我,我突然有点不敢跟他对视,听得他道:“你……究竟是谁?”
究竟是谁……这是他第二次问我这问题,我要如何作答?
“……是谁派来折磨我的?”柳碧寒盯着我,眉尖微皱。
没,没人啊……我似乎是云悠远派来的,但是他没让我折磨你,真的,我也没想怎么折磨你,只是,只是小小捉弄一下你罢了,你不会这没起玩笑吧?不会造成心理阴影吧?我内疚地望着他,隐约开始觉得自己有点对不住他了。
“你这个妖精,”柳碧寒咬着牙地道,“乱我心智……”
罪过大了!我,我真不是妖精变的!我没打着吃你的肉长生不老!也没打算把你迷得不知自己姓啥叫啥是男是!真的!我,我就是,就是不小心穿越时空来的,也是普普通通一个人,别把我想得跟哈利波特似的(他想得到吗?!)!
“你说……我要拿你如何是好?”柳碧寒望着我,眸子里浓浓的柔柔的不知酿了些什么。
大哥!只要你能忘了我做的一切捉弄你的事,我就圆满了,阿弥陀佛!
柳碧寒不再作声,直管望着我,黑软的长发垂在胸前,使得原本冰冷的气质多了数许温存。我隐隐意识到了什么,这个男人……这个男人他,对我……
“告诉我,”柳碧寒沉沉地开口,“你的名字。”
名字……我的名字……我,我能说么?说了以后你我之间会怎样?
“我,”我干哑地开口,“如果你真的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
柳碧寒望着我,我也望着他,只要他一句话,我们两个共同的世界从此将不再如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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