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旭听得浑身一颤，哪还认得她，他连自己都不知道是谁。可他本能地抬起手，抬起灌了铅一般沉重的手，抚上白清弦的脸。手有些冷，白清弦缩了一下，立刻抓着他的手：“小旭，你冷么？”
哪知面前的男人蓦地向自己倒了下来，如同一尊倒下的神像。泪水绝了堤，白清弦蹲下来抱着郗旭冰凉的身体：“小旭，我知道，我知道你不会有事……”
怀中的男子眼中的迷雾渐渐散去，拴住意志的铁链被挣得粉碎。聂宇啸的控制再度败给了情的力量。
郗旭看到是白清弦，想说话，却咳出一口鲜血，然后，他的嘴角不停溢出蓝的血液：“对，呃……对不起。”郗旭拉着白清弦的衣襟，竭力想起来，然而这挣扎丝毫不起作用。
白清弦用嘴抵住郗旭的唇：“我知道，有话，以后可以慢慢说。”
暖流传遍全身，郗旭闭上眼睛。还有以后么？他明白自己能活下来是个奇迹，因为他感到体内的能量正一点一点地向外流失着。可他又深切想要活着。懦夫也好，苟且生也罢，只要能活着，就好。
白清弦贴了贴他的脸，用手擦拭着郗旭唇边的血液，可越擦越多，她干脆直接用袖子去抹。然而她也觉得郗旭的身体越来越凉：“很冷吧，去我家好么？爹爹也在。”白清弦没让郗旭回答，扶起郗旭，却不知下一步怎么办。依她的力气，是不可能把郗旭背回去的。
“小旭，你在这里等等，我……”原本白清弦想说“去叫爹爹”，却记起他也受了伤，顿了一下，“我去找个人来帮忙。”
“没用的。”郗旭的意识模糊起来，“我死了，你不要难过。”
白清弦抚着他苍白却依旧英气逼人的脸：“不会，你不会死。我们约好的，再也不分开。”
拿她没辙。视线不太清楚，郗旭闭了闭眼，看着白清弦因为认真而略显严肃的神情，展开眉：“你忘了放盐。”这个微笑对白清弦来说，如同在冰天雪地中照到了温暖的阳光。但白清弦还是对郗旭的话产生了一个问号。
“那面，”见白清弦懵了，郗旭重复了一遍，“你没放盐。”声音很低，渐渐恢复的痛觉让郗旭感到身上的伤口撕裂般疼痛。吐完最后一个字，他咬紧牙，硬生生忍住了呻吟，双腿却不争气地软了下去。白清弦拉不住他，跟着坐在地上，把郗旭搂在怀里，又不敢楼太紧，怕他会脆弱得易碎：“小弦笨，小弦改。小旭，等你好点了，我再做一碗一定记得放盐。”泪水又泄下来，滴在郗旭略微干裂的唇上。
郗旭把头靠在白清弦胸前微微后仰，以便能看到她的脸。可目光却有些涣散，郗旭蹙着眉小幅度甩了甩头。没机会了。如果我还有时间，就算是你做生面，我也吃啊。白清弦因为害怕而抖得厉害，嘴唇微微颤动，同样目不转睛对着郗旭。不想看白清弦难过，郗旭强勾起嘴角：“别，呃……”还没说完，就难再出声，低喘一声，郗旭满头大汗。看来只会让白清弦更担心了。
“听话，别出声。”白清弦摸着郗旭的头，好像郗旭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眼眶有点胀痛，郗旭抿了抿唇，一切模糊了，泪水顺着眼角挂下来，他果点头。
似乎每个英雄背后，都有一个人。她是他的全部。他的权力，他的威信，甚至他的生命，都比不上人的一颦一笑。
从没想过，临死之前，自己还要哭一场。
但是，真的舍不得，离开她。
就是那个道理，活着，还不是为了让她快乐，还不是，为了能和她在一起？
眼皮沉起来，不再有力气将它完全撑开，眯成了一条缝，却仍一刻不离盯着白清弦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小旭，想睡觉么？”白清弦知道郗旭不愿看到她伤心的样子，抹去眼泪换上笑容，虽然泪珠还是要跑出来，“这有些冷，你要实在困就睡一会儿吧，我会叫醒你的。”
谁也不知道，这一闭眼，郗旭还能不能睁开。
的确是很冷，郗旭往白清弦怀里缩了缩，像极了一只受了伤的小动物，让人忍不住要去呵护他。如果真能一辈子在一起，那该多好。鲜血在白清弦衣服上晕开蓝的云朵，同样，郗旭身上也有一片海洋。那是郗旭的生命，流淌在他血管里的生命。而他看着的，是他的心脏，是让他活着的唯一力量。
父亲，怎么办？我不想离开。
这里一切的一切，对现在的郗旭来说都是那么迷幻，像蒙上了一层散不去的雾。
我杀了灵族族长？一定是的。就算我活着，有什么意义呢？但小弦怎么办，哥哥怎么办？还有母亲。我走了，他们一定会难过的。可是，只要他们不恨我，不怪我，足够让我安息。
郗旭不再多想，他此刻只企望抱着白清弦，告诉她自己永远没有改变。就算格变了，血统变了，对她的那份心是永远不会变的。
但是，白清弦明白，她比郗旭自己都要清楚，郗旭对她的爱无与伦比。
“小旭，我爱你。”白清弦看着男人苍白如死的面颊，呢喃道。
这三个字是最好的安慰，郗旭有强烈的释怀感。他意识到他是幸福的。这些，都无所谓呢，只要，能死在你怀里，这辈子，算是没白活吧。只要，能看着你，在你的眼泪中离开，这么多年下来，也值了。郗旭想着，合上了眼。
他的世界突然一片黑暗。那道通向他内心世界的蓝水晶大门，关上了，再也不会打开。
没有机会再陪着她，没有机会再亲吻她，没有机会再保护她，也没有机会，再拥有她。
白清弦捧起郗旭的脸，端详着他精致的面容。这是一件工艺品，一件绝对不能仿造，独一无二的工艺品。随后她笑了，露出她那排洁白的贝齿，笑得比哭还凄惨。小旭，你睡觉的样子，原来那么好看。怎么我以前就发现不了？
正午的阳光像火一样烤着白清弦。她逐渐喘不过气来，抽泣着抬起头望着那让她睁不开眼的太阳。干什么呢？你也知道小旭很冷么？然后她看到漫天的光华，比阳光还耀眼。那些细微的发光体围绕着郗旭的身体，在光辉散尽的同时，白清弦怀中空空如也。
郗旭就这样在白清弦面前没了踪影。
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白清弦忘了眨眼。
“小旭！”她站起来喊，泪水像瀑布冲刷着脸颊，垂到地上。只觉一阵晕眩，她扶住头，软软地瘫下去，倒在地上。
该醒醒了，小旭。你去哪里了呢？好端端的，睡个觉也乱跑。白清弦把手挡在眼前，透过指缝，她看到，郗旭站在一片森林里对她微笑，做工精细的圣银袍衬托着他棱角分明的脸，水蓝的眸子里清澈如同小溪。跟梦到的一模一样。
那个梦境的结尾，白清弦突然记起。郗旭就这样，倒退着，走啊走，走出了她的天堂。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