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旁边的护理人员和鲁家村几个小伙子听见老太又要张嘴说话，急向病跑去，被赵院长挡住，那小伙子是鲁见周的唐兄弟鲁迈周，他对赵院长说：“院长，这位老妈要是喊起来，就会犯病的，大家都休息不好。要赶快塞住她老人家的嘴。”赵院长问：“你们是她的家人吗？”
“她是我妈。”
“她也是我妈！”
“实现了，她是我们大家的妈。”
赵院长说：“你们先去吧，我和大妈说几句话。这种病是一阵一阵的，这阵子她清醒了。”
赵院长转过身。亲切的说：“大妈，您可要小声和我说话，不然，他们说您是疯子，就会塞住您的嘴。”
老大妈哭泣着点点头，一边搽泪一边说：“同志，我不是疯子，我没有病，你快把我儿子叫来。我儿子在苏家院村小学教书，名叫余刚。”
“就是鲁家村小学吗？”赵院长急问。“您为什么不早说呢？”
老妈哭着说：“他们塞住我的嘴，把我捆起来，不让我说话，说我是疯子。”
“他们也是为您好的。”赵院长安慰说：“大妈不要伤心，嘛，就是这个样子。”
旁边的人对大妈的话还是半信半疑。暂且不说。
却说余刚正在学校备课，忽见弟弟从家乡赶来寻找老母，说：“昨日咱妈从家出走，不知去向，直到今早还无音信。”说着就哭了。余刚一惊，问弟弟妈是因何原因而走。弟弟又说：“咱村开完社员大会，干部们说实现了，所有东西是大家的，人们乱抢乱拿，村干部领了几个年轻人来咱家抢拿东西，咱妈一见此情，不但没挡，却喊着口号跑出家们。”余刚听完，全明白了。
原来，在几年前的反右运动之后，上面对知识分子进行严格详细的调查摸底，以确定其阶级立场。余刚的父亲余中文是中学教师，有人还告发他家可能是“漏划”（指应该是富农的遗漏而划分为贫农）。一伙干部来搜抢家产时，余中文老师站在院子，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瞪着不满的目光望着这伙强盗。后来有人说他态度不端正。还捏造了一些言词，说他辱骂革命干部。余中文拒不承认。在群众会上，余刚的母亲杨静说自己亲眼见丈夫站在院子没说什么。有一干部立即反问：“你说余中文没骂革命干部，那他都说了些什么话？难道人长着嘴能不说话吗？长着嘴能不骂人吗？”说着就脚踢拳打。虽然后来澄清事实，恢复工作。但杨静对冤枉挨打总是难忘，特别是对“难道人长着嘴能不说话吗”这句叼野问词一直记在心中。几年前丈夫余中文因病去世，她一直同小儿子余宝过在一起，想不到今天又来了一伙人到家里抢拿东西。她吓得一边往外走一边喊着积极先进的口号。
余刚想着想着，伤心落泪，自言自语的说：“一日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啊。”
兄弟俩正在焦愁着母亲的去向，走出学校门外，只听得苏家院柿子树下热闹急了，响着锣鼓，人们兴高采烈的唱歌跳舞。只听见汪凤其大声说：“现在，轮到苏黑牛给大家朗诵诗歌，大家拍手。”在热烈的掌声中，苏黑牛大声缓慢的朗诵着：“人人都说天堂好，怎敢和咱比今朝。光景为何这般？实现了。你家遇难大家帮，我村有事都来到。路上走过疯老太，大家抢问亲娘好。”
余刚正听着，忽听见身后有人喊叫：“余老师，我找你好久了。”
“噢，有事吗？”余刚转过身，见是鲁见周的弟弟。
“我刚从医院回来，昨天下午抬到医院去的那疯老婆，她说你是她儿子，赵院长叫你去认一下。”
余刚和弟弟急忙向医院走去。
余刚来到医院，与老母见了面，泪如雨下，母子两拥抱着大哭一场。周围的人说：“哭什么，从昨天下午到现在，我们都热情的照顾着大妈，特别是鲁家村这几位年轻人，把大妈当做亲妈一样看待。”余刚兄弟两没说什么，只是和妈小声说话，同时收拾行李，准备回家。不知是谁说了声“大妈不看病了吗？”余刚发火了，他把周围的人认真仔细的望了一遍，指着赵院长说：“实话说，我是感谢大家的。但是我要问：我妈有没有精神病，难道你赵院长也看不出吗？医院其他医师也看不出吗！”
赵院长说：“余老师，你不要生气，你要知道：这年头有精神病的人和正常人是很难区别的。不信你看看。”
余老师朝赵院长指的方向看去：街道上有人在边走边喊着口号；有人在大声讲演；有人在上着梯子贴标语；还有人硬拉别人在自己食堂吃饭；还有几位姑娘硬要给别人打伞；更使人惊讶的是一位老年人要掺扶一位年轻人走路，而那年轻人不好意思的转过身来要掺扶老年人，两个人推推让让、拉拉扯扯的都给摔倒了，又赶紧去想把对方扶起，结果把两人的头都给碰破了。一会儿，又出现一位中年人满身是土，在街道翻耕头，一位戴眼镜的惊讶的问：“这是干什么呀，滚来滚去的？”。那中年人说：“刚才我在食堂吃饭，人家不要钱；在商店买东西，人家也不要钱，我心里过意不去，就给大家演一阵马戏，也不要钱。”这，真是个人人抢着做好事的世界。
乃真是：铺天盖地龙卷风，马列主义谁人懂？男老幼细观看，言行都像精神病。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