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翔成倒是心情尚可,一早就起身读了一会儿书,吃过早饭还派人去他的书房换来了没看完的公务,安静无声地在外间的书案边继续他的国家大事。
我领着小忧小喜等人收拾着一些必备的东西。过了今天,我就要结束新房居住的三日生活,迁至东宫侧殿,正式当起东宫主人了。太子的新婚假期也要告一段落,恢复每日早朝惯例。
本朝皇帝陛下——也就是我的公公——是位很会享受的贵人。不知他从哪儿听说了一些养生之道,天天的服用丹药不说,还很少为国事操劳,一心的要长生不老。所以太子翔成二十岁过后就完全接下了军政大权,开始了太子监国的日日月月。
丹药什么的我不敢说作用如何,不过,仅凭那修身养便能长生不老,这点我在嫁给太子翔成的这两天就已经体会到其可取了。还在新婚期呢,那公文每天都变着样地源源而至,真不知过了今天,它们会不会堆积如山。
父亲与母亲来到的时候,正值我与小忧小喜打理完毕,指挥着小宫们进进出出。而太子翔成则早已撇下公务,不知去向。
“父亲大人,母亲大人!”我感觉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突然间就兴奋无比。若不是身边跟着一群人,我真的想要飞扑上前,抱住他们了。
母亲却是向阑管这些的。她疾步奔来,一把就使劲抱紧了我,口里还念念有词:“婧我儿啊!这几天你可想死为娘了!”
父亲黑着脸拉开母亲,低声冷道:“月,这是在皇宫,不是在家里!你先冷静冷静……好了,快松开凤凰!我们是要行过礼才能答话的!”
闻言,我心中刚刚升起的一片激动之情全都被打下去了。慢慢地推开母亲,我觉得自己脸上的笑容都要僵硬掉了:“父亲大人,您这又是怎么说的呢?儿永远是您的儿啊……”
太子翔成由外而入,正好打断我未完的话语。他见到父亲,两眼似乎一亮,快步上前,笑道:“原来岳父大人和岳母大人已经来到了,适才我正待要去宫外亲迎您呢!来,快请进吧!”
父亲充耳不闻,只管拉着不情不愿的母亲行了觐见皇族的跪礼:“微臣苏清,携夫人姞氏问安——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太子娘娘。”
我难过地看着我的亲生父母对我行礼,连阻止他们下跪的力量都没有。
太子忙不迭地扶起他们,对父亲一揖:“岳父大人,您这可折杀我了!”
冷笑,我心想:你若真觉得父亲折杀了你,待到父亲大人一礼已毕才将他扶起呢?分明就是心口不一。
反观父亲大人,一向不落人口实的他竟然没有侧身避过,正正地受了太子翔成的这一揖到底,神情还很轻松的样子。这么一来,倒让我不知他在想些什么了。
而母亲则赌气似的半垂着头,微露出衣袖的几根手指不停地来回绞着——她的这个动作,我很熟悉,同时也倍感亲切。能想象得到,她现在正愤愤不平地暗暗痛数着父亲上溯十年的恶形恶状,并预备回家后狠狠地罚父亲睡上三个月的书房。
想到父亲苦恼万分却又不被容许狡辩的表情,我失笑,不料却换来太子奇异的注视,于是连忙收敛笑意,毕恭毕敬地请进了父亲大人与母亲大人。
有碍于太子也在,我与母亲实在是说不了间贴心话,更无法传达自己的喜恶之情,只得事事动用眼神交流,好不难受。
就这样大家一起痛苦了半个时辰后,父亲终于在母亲不断的示意下,起身告别,客套都不愿多给的就拔脚走人了。
我赶紧跟上,快到院外的时候,父亲忽然回身,波澜不兴地对我说道:“凤凰,从今往后你就是皇室中人,该说的不该说的、该做的不该做的,以后你都要自己掂量,凡事不可只凭臆断。如无意外,为父与你母亲今后就不会再入宫看望于你了。另外,容为父提醒你一句:有些人,不是你想象的那没堪,也有些人,不是你想象的那茅厚。”
愣愣地看着语气冰冷刺骨的父亲,我的心底反却升起暖意。
母亲在后面狠狠地剜了一眼父亲,拉着我的手,说道:“婧,不要管他。日后有为娘来探望你,别听他瞎说!哎,孩子不是他生的,他不心疼也没关系,自有我这个当娘的心疼就好!”
话没说完,敢于同恶势力抗争的母亲大人便被父亲表面柔和、实则强制地带走了。
我细细地琢磨着他们的话,越发感动不已。
没过多久,身后伸出一只手来,在我眼下轻轻一划,然后是太子冷清的嗓音:“好好的,怎么又哭了?还是,舍不得他们离开?”
我下意识地一躲,闪开了他的靠近,自己抬袖慢慢地拭了拭眼角,返:“谁说我哭了?我没哭,我只是不小心让粉给吹到眼里了!”
太子的笑声传进我的耳朵里:“呵呵,是么?原来是粉呀!那我明天便命他们把侧殿里所有的儿都拔了,免得爱日日以泪洗面。”
他在说些什么?!
不等太子笑完,我就气呼呼地跑了回去。这家伙,就算父亲刚刚暗示过我他不是加害于我的人,我也不愿意和他多待片刻!真是讨厌!
可他竟跟我一起回了屋,笑得若有所指地看看我红红的眼眶。我掩饰地端起茶杯,刚要喝一口,却听他发问了:“凤凰,方才岳母为何唤你‘婧’?此乃何意?”
我心中一跳,但还是不动声地悄悄观察了他的神情。虽然他似无意,可我还是小心为上。于是我字斟句酌地回答道:“这个……陛下当年所赐之名不敢轻易亵渎,故而家人多以小名称呼身。”
“我说过了,在我面前无需谦称。”太子翔成再次重申过他的坚持之后,颇感兴趣地撑着额头看向我,“这就是说,凤凰的小名是婧喽?”
我硬着头皮点点头,实在不能说出真相。而真相是……惊世骇俗的母亲大人嫌皇帝陛下的赐名水准完全不行,特意给我又起了个别名。
“既然家人专用……那么,我也是你的家人,对不对,婧?”太子以让人惊吓的笑容成功地制服了我几出口的种种辩驳说辞——原来这个人也能笑得这么温柔到……毛骨悚然啊!
我差点落荒而逃。
可是,上天注定我不会有这种举动。因为,院外闯进来了一个小宫。
“大胆……”
门外守着的小喜还没训斥完,就见这个胆大包天硬闯东宫新房的小宫气喘吁吁地冲着太子翔成猛一跪,面带喜地嚷嚷:“恭喜殿下!贺喜殿下!侧娘娘有喜了!”
什么?
我拿眼看向太子翔成。他……真是送给我一份天下最好的新婚贺礼呀!
看样子,太子翔成真的是刚刚得知这个消息,惊喜得从脸到神都与平时不同了。遗憾的是,这个喜讯对我来说,只有惊,没有喜。
对太子来说,惊喜是当然的,因为,人丁稀少的大安朝皇族从来都最缺“有喜”这一动词,如今太子殿下娶了侧才不过两年,她的肚子便传出了莫大动静,想不惊喜都困难。
我善意地笑了,催促道:“既然……侧娘娘有喜了……殿下,请您还是快些过去看看吧!顺便,今晚就无需到身这里来过了。”
太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我,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半晌,我俩目光较劲完毕,我首先退一步:“殿下,请移驾西侧殿——侧娘娘一定会因您的出现而欣喜不已。”
太子殿下神复杂莫辨,窗外灿烂的阳光打在他的脸上,更显得奇妙怪异。从我的角度可以清楚地看到他嘴角略一嚅动,似乎是想要告诉我些什么,但最后他还是忍住了话没说,只匆匆迈出门槛,边走边吩咐静立在门外的小忧:“今晚留膳,我会来。”
他前脚刚一离开,我就无力地跌坐在手边的椅子上,心想:这回,我可真的没辙了呢!父亲大人……即使我再怎么厉害,也没有本事在成亲三天之内就变出一个孩子来啊!更别说我的夫君,还是位少有子息的皇室中人!
本来,我都已经做好了三年五载不会生出嫡长子的准备,但是顾荏苒的这一喜讯,无疑是迎面打了我一巴掌。再加上太子殿下对我暧昧不明的态度,我想我以后大约都不会有机会了。那么,顾玉的父亲,也就是丞相顾其志,就有借口灭掉我,扶正他的儿和……外孙。
算了,想这么多做什么?即便父亲大人明确了他不会利用自己的势力来保护我,我也不应该放弃,只要有一线生机,我都不会放弃!不就是个庶出的侧怀孕吗?不就是个庶出的侧在我新婚的时候怀孕了吗?
我想,我现在应该彻彻底底地整理好心绪,投入人之间的战斗了。
那么……先从太子入手才是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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