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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月亮此时也听到了极细微的衣袂破风声。

    幕中,一个黑影翻身越过高墙,左弯右绕地转了两圈,便出了长廊,脚下不停地向总堂奔去。他轻功极好,落入堂内时几乎一点声息也无。看到整座厅堂漆黑一片,那人似乎愣了愣。

    正在此时,兵刃之声骤起。

    唐月亮在唐门医药房混了一年,得了不少好处,其中之一就是能让人于黑暗之中视物的灵药。即使堂中一片漆黑,她仍然很清楚地看见先前伏在梁上的四名刀手跃了下来,一齐朝那黑影扑去。

    身旁的方振眉低声道:“月儿留在这里不要动。”几乎在同一时刻闪电般地掠了下去。

    四柄又薄又急又快又毒的雁翎刀,带着锐利的风声,一齐向黑影劈头砍来!

    那人一声长啸,身形一闪,已扑入内厅,那四名刀手凌厉之一击,全皆落空!

    他脚尚未沾地,内厅中陡地又滚出四名刀手,刀势如电,又疾又狠,滚地向行人的双足切来。

    那人大喝一声:“好一个地趟刀法!”声音犹在大厅里震祷休,双足已连环踢出,“唰唰唰唰”四柄单刀都被他踢飞。那四名地趟刀手一击不中,便迅速滚回黑暗中。

    唐月亮伏在房檐上,突然觉得这粗嗓门好生熟悉,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才想了起来。——这不是当年害自己和小方坠崖的老冤家汁神鹰尚步云么?看来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荡全不费工夫啊。

    唐月亮手指轻轻一动,扣住几枚蚊须针,露出一个愉快的笑容。

    堂中尚步云脚方落地,正发话,突闻漫天暗器之声,向他袭来。

    却正在这个时候,黑暗的厅田只听洛天池大声道:“住手!”烛火刹时间齐亮,竟把全厅照得通明:尚步云站在大厅正中,双手间已夹住十枚银箭,三枚飞镖,七颗铁蒺藜。

    原来尚步云本就是来给血魂镖局助拳的。洛天池认出他来,手下的人自然也都停了手。几人免不了互相寒暄吹捧一番。那文士便是血魂镖局的副局主“袖里日月”沈七山,而那个彪形大汉则是总团教“丈二金刚”马仇夫。

    方振眉早已在烛火点亮前掠回了唐月亮身边,扬扬手里的丝帛卷,笑道:“得手了。”顿了顿,又伸出左手,问道:“月儿这是……”食指和中指间正夹着唐月亮刚才趁乱射出的牛毛细针。

    唐月亮翻了个白眼,道:“别说你没认出那家伙啊。当年我们坠崖可全托了他的福。怎么着也得给他点苦头吃常”将针收回自己的暗器囊中,拿出一个小瓶,倒出些液体涂在方振眉手上,骂道:“还以为你混了一年江湖长进了,居然还用手去接暗器,我那针上面有毒的。”

    方振眉只是望着她笑:“就放过他吧。其实……我还要谢谢他。崖底那些年,是锡得最开心的日子。”本想告诉唐月亮以自己现在的功夫根本不怕针上这点小毒,可一看她紧张兮兮的模样,不知怎的便不愿意开口,只由着她捉着自己将黏糊糊的液体涂得满手都是。

    唐月亮涂好了药,心虚地避过方振眉饱含情意地目光,正想找个办法把话题转开,忽听外面传来一个阴测测的声音道:“怎么了,洛天池,厚此薄彼么?”忙收了药瓶往下面望了望,堂前已多了个又高又瘦又干的老头。

    “果然不是冤家不聚头,那个阴阳怪气的欧立仁也来了。”唐月亮忙道,“现在图到手了,你又不让我报仇,咱们还不走么?”

    “且等一等,有趣的还在后面。”方振眉依旧笑得温文尔雅,眼底却滑过一丝狡黠。

    唐月亮狐疑地看了看他,正想问个明白,却见方振眉眨眨眼,低声道:“又有人来啦。”

    同时间,厅外飞入四个人。四名刀手,刀折断,四个人的左耳,都有一个剑孔,血汩汩渗出——显然对手若要取这四个人命,易如反掌。

    欧立仁冷笑道:“送死的来了!”

    洛天池扬声道:“请报姓名!”

    厅外闪出一人,一字一句地道:“鹰愁岩七重山郭傲白。洛天池,你杀人夺宝,‘血河图’快快交出,自断双臂,可饶一命!”

    唐月亮听得暗自发笑,对方振眉道:“这人非要这么一个字一个字的说话不成么。”

    方振眉也笑道:“郭少主格孤傲,人却是不坏的。”

    下面那彪形大汉“丈二金刚”马仇夫已如大鹰般扑下去,人未落地,三十二斤重的金刚杵,向郭傲白迎头砸下。

    郭傲白双肩一动,蓦地漾起一阵水样的剑光,“丈二金刚”马仇夫一声怪叫,“砰”地跌落地上,双掌掌心,被剑洞穿而过。

    再看郭傲白时,仍然神态悠闲,手上连一柄剑也没有。

    唐月亮不暗暗喝了声彩,轻声道:“这个七重天剑法使起来虽然有些像孔雀开屏,不过似乎还不错。”

    方振眉无奈的摇摇头,眼底却是一片宠溺:“就你刁钻。郭堡主的七重天剑法誉满天下,练到第七重天,可以同时发七剑,很是高明。”

    唐月亮嗬:“同时发七剑的话,固然让人眼缭乱,然见得是最好的剑法。招式太过繁复,必然会影响到出剑的速度。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若别人的剑比他快得多,他这七剑恐怕连发出来的机会都没有。”

    方振眉闻言似有些惊讶,轻叹道:“月儿过去对这些可是完全不感兴趣的,如今竟能说得头头是道。这一年在唐门,月儿学会了许多。”

    唐月亮苦笑道:“有他在,不会也不行了。”

    方振眉眸微黯,垂了眼沉默下来。

    堂内此时郭傲白已经和欧立仁、尚步云斗在一起。郭傲白每次双肩一动,剑光便蓦地涌出,二人连接也接不住,纷纷避走,但郭傲白一时也取之不下,三人在大厅中斗了起来。

    突然间,厅外有人大笑起来:“好!我来也!”

    洛天池大叫道:“快堵住大门。”三四十名镖师一拥而上,冲向大门,但一黑衣人却闯了进来,当者被靡,三四十名镖师,不到一个照面,便头破血流,倒在地上。

    唐月亮笑道:“我是谁来啦。小方你肯定想不到,原来他就是市集上那个扮张飞卖牛肉的家伙,还跑去唐门替曾白水要解药,跟我打了一架。”

    方振眉不由有些紧张:“月儿恐怕不是他的对手,可曾受伤?”

    唐月亮笑道:“还好有惊无险。我与他打了个赌,仗着风哥哥四兵器与他过了二十五招。他倒是个君子,便认输走啦。”

    方振眉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月儿,唐倚风对你捍?”

    唐月亮愣了愣,道:“有时好,有时不好。他这人忒是古怪。无所谓啦,反正他答应我拿到五龙丹便放我自由。”

    方振眉这才笑了起来,道:“我尽快陪你去取五龙丹。”

    此时下面已经乱作一团,尚步云和欧立仁都被我是谁一拳打倒,心高气傲的郭傲白然领情,“唰唰唰唰”一连数剑向我是谁刺去,却都给他躲过了。

    我是谁冲进厅内,势如破竹,一下便封住了洛天池的双手,在他怀里一抄,抽出一卷丝帛来,一个扫堂腿,把在一旁惊得呆住了的沈七山扫向郭傲白跌撞出去,边道:“今晚我不得空跟你聊,我还要把‘血河图’还给汁世家呢!”扭头便走。

    唐月亮正在奇怪洛天池怀里怎么还有一卷藏宝图。方振眉已笑道:“有趣的来啦,月儿我们走。”似乎心情很好,拉了唐月亮便向着我是谁消失的方向掠去。

    两人跟在我是谁身后,跃上屋瓦,在飞檐上疾奔了一会,晓风初起,吹人一身凉意,已是破晓时分。

    月亮冲破云层,却己西沉,碧碧澄澄的如一道水光,洒在屋瓦上。

    我是谁停了下来,淡淡一笑,取出怀中的“血河图”,迎着月光一展,一看之下,大惊失,愣了半饷,秘阖拢字卷,懊恼地呼出一口气,丢下那卷丝帛,几个起落,消失在小巷里。

    唐月亮好奇地捡起我是谁丢下的丝帛瞧了瞧,上面只龙飞凤舞地写着十六个大字:

    河图河图

    已归世家

    诸君徒劳

    振眉罪告

    唐月亮忍不住道:“你是故意的吧?这不是纯粹气人么?也不怕得罪了我是谁大侠和郭少堡主。”

    方振眉懒懒地在屋顶上坐下,无辜地道:“真是巧合,若我预知我是谁会出手,也不便作梗了。”眼里却露出孩子般调皮的笑意。

    长将尽,东方露白,长安城渐渐喧闹起来。晨风中加着早市上小贩们的叫卖声,远远的传来,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唐月亮与方振眉怕惊扰了行人,不好再用轻功,便顺着街道慢慢走回去。

    “两位公子,买几枝栀子吧。早晨新摘的呢,送给公子们的心上人,她们定会喜欢。”一个六七岁大的卖姑娘在客栈门口拦住了两人,殷勤地道。那小姑娘手里提着个篮,里面装满了带着露滴的栀子,似乎还一枝也没有卖出去。

    唐月亮见那小姑娘穿得寒酸,便道:“怪可怜的,我们买几枝吧。”

    方振眉望了唐月亮一眼,轻声问道:“月儿想要么?”

    唐月亮迟疑了一下,笑道:“日行一善嘛。这不是小方你最喜欢做的事么。”

    方振眉不再说话,付了钱,从篮里抽出几枝递给唐月亮。

    “真。”唐月亮拿起嗅了一嗅,道:“小方,江湖上都说你文武双全,才华绝世,赞你是翩翩浊世佳公子。我就觉得奇怪,你和我在崖底七年,哪有读过什么书嘛。我给你出个题目,这借你嗅一下,你赋首诗来听听。”说着笑嘻嘻地把凑到方振眉面前。

    “月儿要我闻这,然后作诗给你听么?”方振眉依旧是温柔的语气,目光却直直望进唐月亮眼里。

    唐月亮眼神微闪,笑道:“是呀,看你到底是真才子还是假才子。”

    方振眉突然一笑,道:“好。”俯身深深地吸了口,低声吟道:“玉雕轻雪妆,皎皎自凝。月斜光隐见,风动影合离。所思采兰,赠隔远山。顾怀空自许,佳人别未还。”目光却看也不看那束开得清理素雅的栀子,只盯着唐月亮。

    “哇!小方,你果然很厉害!”唐月亮夸张地作出惊讶的表情,八卦道:“不知道诗里的佳人,又是谁呢?”

    方振眉笑笑:“作诗罢了,当不得真。月儿累了吧,回去休息一下。然后我们再来商量取五龙丹的事。”

    “方哥哥,你真体贴。”唐月亮谄媚地道,“那我先回去补眠,你也休息一下吧。”

    “嗯,我也有些乏了。”方振眉笑了笑,眉间似乎有一抹悒一闪而过,等唐月亮再仔细看时,却又是平时那副温柔和煦的模样了。

    两人回到客栈,便各自回房休息。

    唐月亮在上躺了一会儿,便起身去前堂去吃早点,又吩咐小二去叫方振眉。

    过了一会儿,小二回来道:“那位公子似是睡得很熟,小的敲了半天门也没有人应。”

    唐月亮笑道:“我们昨玩的有点晚,想是困乏调害了。劳烦小二哥把早点装一份,我回房正好顺路带给他。”

    唐月亮端着托盘来到方振眉房前,叩了叩门,轻声道:“方哥哥?”等了一会儿,见没有人应,轻轻将托盘移到左手,右手上已多了一把小刀,在门缝里一划,悄无声息地拨开了门闩,闪身入了房中。

    方振眉仍旧躺在上,睡得甜。不知梦到了什么,眉头微微皱着,却依旧好看得紧。

    唐月亮微微有些犹豫,却想起临行前唐倚风的话:别人拇的丹药,我不放心。五龙丹,我要亲自去取。你的方哥哥定不会肯,等他拿到血河图,你用这个药水拓印一份,我便放你自由。啧啧,月儿在犹豫什么?你放心,那图又不只经过他一人之手,别人哪里猜得到是在他那里泄露出去。绝不会妨碍你方哥哥的侠名。月儿不想离开唐门了么?

    唐月亮将托盘放在桌上,心里默念道:小方小方,你以后一定猜得到是我,到时候大概会伤心吧。可我根本斗不过唐倚风。这家伙虽然狡诈,却是说话算话的,我不想错过这个机会,对不起。

    她定了定神,拿起方振眉搭在边的外衫摸了摸,抽出一卷丝帛,在桌子上摊开,洒了些药水在上面,又取出一张纸蒙在上面,再洒上一层药水,那纸上便渐渐显出一幅图案来。

    唐月亮将纸提起来吹了吹,上面的药水很快便挥发了。她折好放入怀中,又将丝帛卷放回去,端起桌上的托盘出了客房,轻轻合上了门。

    房间里,方振眉慢慢坐起来,听着那比落叶还轻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一动不动。良久,才抬起头来,涩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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