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篱柴扉前的石桌边,有三个人正在对坐饮酒。
月光下,桃林中,浅斟慢饮,这是何等意境?让人想起世外散仙。
可惜这三人看起来却都像是鬼。因为他们的脸全都青惨惨,阴森森,僵硬无比,说不出的诡异可怖。
但其中一个穿红衣的,眼神溶灵活,很热情,和她那僵硬的脸很不般配。她此刻正大声道:“有什怕的?他们三人好大的名头,我早就想和他们斗一斗了。”
紫衣人的眼神溶沉静,慢慢道:“现在只剩下一个,就是萧怜叶。沈落和雷雷已经不必斗了。”
红衣人哼了一声:“就他一个,你还要约来我们两个人?”
另一个高大威媚棕衣人摆了摆手:“你莫轻敌。萧怜叶与人交手虽不多,但听说功夫硬得很。”
红衣人冷笑道:“长得越好的男人越没有用,像他那种风雪月的公子哥儿能有什么真本事?”
这时却有一个清朗的声音笑了起来:“这么说,姑娘你是喜欢长得丑的?那还不容易。”
笑声中,一条人影轻轻落下,身法优已极,犹如风中飘落的一片瓣。
淡淡的月光照着他的脸,这张脸长得极好,还眼带唇含笑。
但这人转了个身,再回过头来的时候却变得奇丑无比,而且也是僵硬如死,阴森可怖——也戴上了个人皮面具。
他向紫衣人一指,对红衣人大笑道:“如何,现在我是不是比那位紫燕堂主还丑了?”
红衣人跳起来大叫道:“你就是萧怜叶?”
萧怜叶笑道:“正是区区在下。”
他瞟了在座的人一眼,又笑道:“红鹰,紫燕……那位想必就是棕熊了?幸会幸会。”
紫燕堂主冷冷道:“你孤身前来,胆子当真不小。”
萧怜叶叹了口气:“在下其实胆子很小。但他两人救过我的命,我也不得不救他们……也只蛋点险了。”
紫燕堂主突然目光闪动,问道:“哦?你要救沈落和雷雷?”
萧怜叶道:“不错。”
红鹰堂主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萧怜叶笑道:“用生龙活虎的你们三个,换回奄奄一息的他们两个……这买卖你们天宗不吃亏吧?”
红鹰堂主目中露出了奇异的神,刚要说话,紫燕堂主却已大喝道:“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凝云剑已出鞘,闪电般向萧怜叶刺出了三剑。
这三剑非但迅疾无比,所刺的部位,更无一不是萧怜叶的要害。他剑法也许还不能算是登峰造极,但出手的凶狠毒辣,江湖中已很少有人比得上。
他出剑的同时,红鹰堂主也抽出一条大红的鞭子,鞭梢扬起如一条跳动的赤练蛇,向萧怜叶抽了过来。
鞭法如狂风,如骤雨,密集无比,横扫直击,凶猛绝伦,一条鞭子就挥出了一团红影,将萧怜叶周身罩住。
萧怜叶在这一剑一鞭合击而来的顷刻间,却是身形一转,双手一挥一带,身子贴着剑锋斜斜擦过;再轻轻一滑,如游鱼穿水,那暴雨般的鞭子,竟未能沾着他一片衣角。
剑快,鞭也快,他身法却更快。不慌不忙的来回穿梭着,不但游刃有余,分毫不伤,还频频把剑光和鞭影引到了一起。剑是刺向他的,鞭也是扫向他的,又同样都又急又快,被他那巧妙的身法带动着,很无奈的就自相残杀起来了。
红鹰堂主和紫燕堂主对望一眼,脚步突然同时一错,一前一后,又将他围在了中间。
刚才那迅疾凌厉的剑光,忽然变得很慢,看起来竟不像是剑法了,倒像是在绣似的。
但这慢而沉的剑势,却带来了一种沉重的压力,比刚才的快剑更可怕,也更毒辣。一剑一剑的慢慢压过来,让人简直透不过气。
萧怜叶低笑了一声,仍然是不慌不忙,脚下的每一步都堪堪挨着剑锋擦过。对方的剑慢,他身形也慢,但却像是踩着衅流水,清妙自然。那每一剑都像是能要了他的命,但不知道怎么的,却每一剑都偏了那么一点点,就是不能刺到他。
他只避攘不还击,似乎是对这绣般的剑法很感兴趣,想多瞧瞧。
但红鹰堂主却显然不想让他多看。她轻叱一声,鞭子又扫了过来。
火红的鞭子,也发生了变化。不再横扫直击,而是卷成了一个个圈子。一个圈子还未消,另一个圈子已经又生出来了。有的圈子套手,有的圈子套头,有的圈子套腰,有的圈子套脚。大大小小,千姿百态,光看两眼就让人眼缭乱。
萧怜叶也不动容,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诡奇高妙的鞭法。这一条鞭子怎么能卷出这么多圈子来的,手法之快简直有点匪夷所思。
剑光鞭影中,整个桃林落红无数,像下了一场缤纷的雨。一片片瓣在月光中旋转飞舞,徐徐飘落,每个人都被笼罩在其中。
萧怜叶不得不还手了,身子突然向后一缩,后退几尺,躲过向他脖子刺来的一剑;然后右臂一振,五指曲起,向那鞭子抓去。
那鞭子划出满天不知多少个圈圈,有虚有实,看上去全都差不多。
但他这一抓之下,满天红圈却突然一起消失——长鞭如蛇,他一手就抓住了蛇的七寸!
他抓住鞭子后再使力一带,红鹰堂主只觉得鞭子那头有一股热力传来,粘住了手,竟是想放也放不开。整个人被他拖了过去,正好横在紫燕堂主刚又刺过来的剑下。
紫燕堂主急忙收剑,但已使出去的力硬生生收回来,正反击在他自己身上。他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红鹰堂主大叫一声,奋起全身真力震断了那条鞭子,终于挣脱了萧怜叶手上的粘力。但这一下气血翻腾,也扑倒在地。
她出道以来,这一手“飞环千套”的鞭法从未逢过敌手,什么时候吃过这么大的亏?一下子眼泪都涌了出来。
萧怜叶苦笑道:“用不着伤心,你武功很不错。”他这话倒不是嘲讽,因为红鹰堂主的鞭法确实非比寻常,刚才那鞭圈虽未能伤着他,却也刮得他隐隐生疼,脸上那随手戴上的面具都给鞭风卷了下来。
棕熊堂主本来只在旁边负手观战,似乎想多看看萧怜叶的武功路数。这时他也不耸然,叫了一声:“好身手!”话音未落,人已窜出。
他的个子极高壮极威猛,模样真和一头熊似的。但看着虽笨重,竟是灵活无比,眨眼间一步已窜到了萧怜叶身后,重重一拳击来。
这一拳又稳又狠,手法更是极其迅疾利落,以萧怜叶身法之灵动,也没能闪避得开。
只听“砰”的一声,这一拳竟结结实实打在了萧怜叶背后。
红鹰堂主眼泪不流了,紫燕堂主眼睛里也发出了光,他们自然知道棕熊堂主神拳的威力,也很了解棕熊堂主手上有多大的力道。
死在棕熊堂主拳下的人已不知有多少,他一拳打实,莫说人吃不消,就算是一头大牯牛,绝对也要被他打扁。
他们已几乎要笑出来,但立刻又发现萧怜叶竟然先笑了。
他长长吐出口气,大笑道:“你这拳头虽硬,但比起雷雷的暴风惊雷,还差得远哪!”笑声中,身子突然下陷了半尺。
原来这一拳击来,萧怜叶虽没有避开,却使出了四两拨千斤的内功,将那拳力引到了地下。
这桃林内土地松软,将力道引入,并不困难。但这身内功和这种应变,还真不是每个人都能有的。
此刻他猝然跃起,大喝道:“我受了你一拳,你也得吃我一掌。”
这一掌拍出,看似轻飘飘柔和无力,却惊起桃林中扑簌簌落红如雨,被掌力震落的瓣竟远比刚才红鹰和紫燕剑鞭合力下震落的还多。
满天雨落英缤纷,好看无比,棕熊堂主却发出了一声惨叫,煞是破坏意境。
他也倒在了地上。红鹰堂主和紫燕堂主面面相觑,都惊得呆了。
萧怜叶大笑道:“如何?三位还要不要动手。”
紫燕堂主长长叹了口气,黯然道:“原来上次一战,你并未使出全力。”
萧怜叶笑道:“那时我不知你们是什么人,又赶着要回去看沈落他们,自然懒得跟你费神。现在,你知道厉害了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情不自的想起了赫连抚雪。她若在这里,也会“知道厉害”了,知道自己的武功确实比她想象的高了。唉,没想到天宗的武功其实比他预估的要差得多了,这红鹰和棕熊比紫燕高不出多少。
却听紫燕堂主冷冷道:“你敢怎么样?我告诉你,你若杀了我们,我可以保证,沈落和雷雷也活不了。”
萧怜叶笑道:“嗯,只要三位乖乖跟我合作,我不杀你们。”
紫燕堂主冷笑道:“你想我们听你的话,那是做梦。”
萧怜叶叹了口气:“不给你点儿厉害瞧瞧,看来你是不会老实的了。”
他站在一棵桃树下,双手刚才明明还空空如也,不知道怎么的却突然有七八件暗器向地上的紫燕堂主射了过去,分击头部、咽喉、前胸等多处要害。这些暗器泽丽,而且还带着气,似乎是有毒。
紫燕堂主见机也快,纵身跃起,竟然堪堪避过,没一样打到身上。
但他刚看清这七八样暗器只不过是七八朵时,萧怜叶袖中已飞出两枚细如牛毛的乌针,射入了他的膝盖。
他只觉得膝盖一麻,像是被蚊子叮了一口;接着就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双腿立即软了,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萧怜叶哈哈大笑起来:“堂主何必行如此大礼?在下既非你父,亦非你主,这可生受不起。”
紫燕堂主跪在地上,脸上虽然还戴着人皮面具炕出表情,但眼睛里满是痛苦之,眼泪一串串流了下来。
萧怜叶弹着手指笑道:“如何?你们会用毒,我难道不会?告诉你,我这毒针霸道之极!你现在就觉得痛了么?嘿嘿,每一个时辰后就会更痛一倍……”
这时紫燕堂主已痛得在地上翻滚起来,那惨厉的呻吟声正像是为他的话做注脚似的。
红鹰堂主恨声怒骂道:“你这恶贼,我跟你拼了……”
她跳起来向萧怜叶扑了过去,势如疯虎,恨不得把他撕成碎片。
萧怜叶悠哉游哉闪避着,含笑道:“姑娘这么心疼?那不如赶紧劝劝你那情郎……”
红鹰堂主呆了一呆,奇道:“什么情郎?”
萧怜叶指了指紫燕堂主,笑道:“他武功还不如你,你怎么看上他的……”
红鹰堂主眼里却露出了哭笑不得的神气,大声道:“你瞎了么?她是我……我的结拜。”
萧怜叶这下真吃了一惊:“他是的?”
红鹰堂主骂道:“你用这幂的手段对付一个孩子,你要不要脸?”
萧怜叶喃喃道:“他真是的?这真是终年打鸟反而被鸟儿啄了眼睛……那面具实在太丑,我还真没仔细看过他。”
他一步窜到紫燕堂主面前,伸手揭下了他脸上那人皮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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