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农看着被淹的大片农田哭无泪，只留下一声声叹息，被雨声掩盖；而胆小的人则躲在家里瑟瑟发抖。这样的天气怎么看都是不祥的征兆！时有老人念叨两句，说起古时候的传说——那些妖孽横行时，多半是会像现在这样恐怖。
老百姓的嘴，当的想堵也有困难，更何况几个小吏心有戚戚焉，也相信了这些流言蜚语。
李翼站在窗前，仰头望着浓的化不开的乌云，眉头深锁。
今年的收成定是要毁了。粮仓里储备的余粮应该能救济一下，不过这么下去，恐怕这城外的西水河会泛滥，旁边就是大西村，要把那里的村民……
脑中思绪翻飞，闪过种种念头，李翼越想越是发愁。他上任以来头一回遇到这么棘手的事件。倒也罢了，派兵镇压、事后安抚便是，可这天灾……人如何能与老天斗？！怎么也没办法硬抗呀！
“大人！”
“什么事？”面无表情，收起一脸愁容，李翼冷淡地看着急急忙忙奔来的小吏。无论如何，这种情况下不能让人心大乱，否则真是没得救了。可是……人心难道还没乱吗？
那小吏迟疑着，脸上带着点恐慌，“大人……”
李翼不耐，板着脸喝道：“有什么快说！”
“大人，粮仓被淹了！”小吏一吓，张嘴一股脑地说出来，“刚、刚才被雷劈了一下，粮仓的顶破了个大洞……现在都被淹了！”
“什么！”李翼面死灰，一把抓住那个小吏，手上的劲让小吏疼得呲牙咧嘴。可看到李翼绝望的表情，小吏想叫也叫不出来。
半晌，李翼松了手，无力地挥了挥，让那小吏离开。
瘫坐在椅子上，李翼叹了口气。
这样的天气，想要上报朝廷，请求临近的县城送粮过来都困难，整个城……整个城的百姓只能靠家中的余粮生活了……若是这雨继续下下去，不知道会是怎么个状况。
李翼不敢想，只能听天由命。
……
窗外的黑云中隐隐有紫、金二的光芒流动，只听那一声声雷鸣越来越响，越来越频繁。而这漫天的大雨则遮蔽了一切。
锦鲤半倚在上，侧头看着南边的窗户。沉甸甸的云层总让她感到不安，那里似乎有什么让她恐惧的东西，从心底里感到惊慌。
“怎么了？心悸？”大夫推门进来，看到锦鲤脸不佳，关心道。
锦鲤摇摇头，没有说什么。
大夫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南边的窗，“这雨下得的确邪门。”说着，合上了窗户。“吹风对一个有身孕的人来说并没好处。”
锦鲤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合衣躺下，强迫自己闭目养神。只是心神不宁，怎么也无法好好休息。
……
让李翼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到半的时候，只听南边一声轰鸣，连日的雨好像听到号令一般，突然停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场灾难就这么结束了。
但住在城南的百姓则人心惶惶。当可是阴风阵阵，还有子撕心裂肺的哭声，响了一，一直到出太阳才停止。
不过这怎么也比不上停歇的暴雨来的重要。
李翼心头一块重石落下，可两鬓的斑白怎么也黑不回去。到底过了一劫，这点小事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李翼不放在心上，不代表李淑月不担心。看着自己爹爹如此操劳，李淑月很是担忧。
岁月不饶人。李翼不是当年连续在案头工作两日不眠不休的年轻小伙，更何况这心里的压力远比来得伤人。
“爹，你休息一会儿吧。”李淑月端上一杯参茶，劝道。
李翼笑笑，“没事，你爹我还能挺住。唉……不过如果有人能帮我就好了……顾家那小子就很合适……”
见李淑月脸一变，李翼转口道：“但他那么对你，怎么说我也不能把你嫁给他。”
李淑月沉默不语。李翼余光扫了一眼，揉揉额角，露出疲态。
“爹……我……”李淑月言又止，咬着嘴唇。
“月月，爹爹不会勉强你的。你若不愿意，无论如何爹爹都不会答应这门亲事。”
“可是……”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回房休息吧。”李翼埋头继续批复公文。几日暴雨所酿成的灾堆积在一起，要处理也要一段时间。
李淑月掀了掀嘴皮子，头一低，默默离开。
待门合上，李翼抬头看了一眼，若有所思。
……
风平浪静，过了一月又一月。
锦鲤坐在院子里，隆起的小腹已经遮不住了。她低头抚摸着肚子，淡淡地荡开一抹笑意。
“砰砰砰！”一声声爆竹炸开，锦鲤困惑地站起，拉开门。
街上热闹非凡，人人喜气洋洋地围在路边，伸长脖子张望。
“大妈，有什么喜事呀？”锦鲤微笑着，向身边一个胖胖的人问道。
现在的锦鲤已经能毫不费力地与人交谈，这也是大夫的功劳。如果不是他逼着锦鲤学习，恐怕锦鲤现在还是个“哑巴”。
大妈笑得眼睛都找不到了，自来熟地拉着锦鲤的手，说起来：“姑娘不知道呀！这可是城里的大事呀！李大人家的千金今天和顾家公子成亲！真是的，磕磕绊绊那么久，总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当年两个娃娃满月酒我可是喝过呢！都是好孩子，要不是先前有个不要脸的精捣乱，怕是孩子都有了哦！对了，你还不知道吧，顾公子呀前些日子刚回来，高中荣归呢！不过人家顾家不知道出了多少状元郎，也不在乎这个，都没几人知道！这才是名门望族啊！！那李姑娘也是……”
打开了话匣子，大妈就没完没了地滔滔不绝，没人知道这有多少真话，又有多少添油加醋的成分。
只是那骏马上风得意的新郎不是顾衡是谁？！
锦鲤脸一白，几乎站不住脚，幸好那大妈还拽着锦鲤，才没让她摔倒。
“姑娘呀，你脸怎么那么难看啊？哎呀，还有了身子啊？几个月了？真是的，你家相公也不看着啊，怎么能让你出来！”
“相公……”锦鲤喃喃自语，失神地挣脱开大妈的手，回到屋内。
刚走出来的大夫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眉一挑，道：“怎么了？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外面怎么那么热闹？”
锦鲤一愣，越发阴郁。
半天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大夫也只能作罢。
……
。
顾家的宅子灯火通明，喧闹不已。来往宾客喝得满面通红，顾廉生和李翼也笑得欢畅。当然，其中最开心的莫过于晏氏。儿子的婚事已定，她的心也总算定下来了。
“李总管，待会儿……”话一出口，晏氏就抿紧了嘴唇。
顾廉生心细，拍拍晏氏的手，安慰道：“好了好了，不要再去想了……”
“嗯。”晏氏虚弱地笑笑。
服侍了顾家几代人的李总管就在自己面前这么去了，晏氏心里总是放不下。午梦回，时常看见李总管的那张老脸。除了愧对，晏氏想不到其他可以形容的了。
……
新郎已经和新娘子拜过堂，两人坐在新房里，相顾无言。
“月月……”顾衡尴尬，还是挑起了喜帕，递上了合卺酒。
李淑月笑得温柔，接过酒杯。
还未凑到嘴边，就听见敲门声。
顾衡回头，看见那慢慢被推开的木门，倾泻进来的月光，和那个踩着月光进来的子。
长发及腰，施施然走进来。亦如当日在书房所见。
只是，她未变，顾衡自己已经变了。
三人间的气氛微妙，李淑月忽然笑了起来：“锦鲤姑娘想必有很多话要和顾衡说吧，那我回避一下好了。”
说着，毫不犹豫地离开，还贴心地为两人合上门。
倚着门，李淑月的笑脸维持不住了。冷冷望着天上的一轮明月，李淑月眼中有外人不曾看见过的疲惫。
新婚之，新娘子却在新房外，房内则是她的相公和她相公喜欢的人。
……
“为什么？”锦鲤看着顾衡，冷静地问道。手掩在小腹上，宽大的袖子遮住了隆起的腹部。
顾衡百感交集，最后吸了一口气，扯着嘴角，厌恶地看着锦鲤：“你问我为什么？我还想问你做过什么？！李总管何时得罪过你，你为何下如此毒手！”
“什……么？”
“不要装傻了，锦鲤！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李总管……他看着我长大，一直都对顾家衷心耿耿……你怎么可以……”
“够了！”锦鲤打断，捂着胸口，死死盯着顾衡，“你不要我了，是不是？”
“……不是我不要你，是你让我没法要你……”顾衡所有的伪装卸下，苦笑，“锦鲤……娘说的对，我们本来就没有可能……是我……是我糊涂了……”
静。
过了一会儿，锦鲤扭头拉开了门，挺直了背脊走了出去，与门外的李淑月擦肩而过。
李淑月看着锦鲤离开，幽幽地问道：“你不留她？”
“我……能留她吗……”
……
城南古宅，一片寂静。今天的宅子越发的诡异阴森。
锦鲤颤颤巍巍地走进宅子，来到湖边。
湖边上坐着的子没有回头，只是轻飘飘地说着：“你玩够了？”
锦鲤僵住。
“知道回来了？”
“闹出来这么多事，终于知道要回来了？！”
知秋回过头来，冷眼看着锦鲤，咄咄逼人地继续质问：“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为了个男人你把自己的道行赔进去！为了个男人你居然杀了人！为了个男人你居然还有了他的骨肉！最后呢？！你那个男人呢？！他娶了别的人！他不要你了！！”
锦鲤不答。也没有办法回答。扭过脸，避开知秋扎人的视线，但看到的是更为刺眼的东西——一座坟。
“谁的……”
“和你无关。”知秋生硬地回答，却不曾扭头去看。
“是吗……”锦鲤的声音虚弱。
“你现在想怎么样？这个孩子……”冷静下来的知秋，开始考虑接下来的事情。只是她的目光有意识地躲避开那座与整个宅子格格不如的坟。
眼尖如她，自然看到了锦鲤所站的青草上点点血斑。
“你！”
“知秋，求求你帮我……我……”痛苦地呻吟，锦鲤再也站不住了，腿一软，倒在地上。
顺着双腿流下的点点血渍触目惊心！
“锦鲤！”
……
“孩子就叫小横吧……顾小横……顾小衡……衡……”
“好。”
“谢谢你，知秋。”
微笑着，锦鲤闭上眼睛。
知秋抱着一个软软的婴孩跪坐在她身边。看着孩子，她自言自语：“白云、白云……我该怎么呢……”
风吹过，只有一座孤坟在她身后，没有人回答。
“是了……你再也不会帮我了……”
“小横、小横……将来可不要像你娘一样傻……也不要像我一样傻……”
婴孩嘟嘟囔囔地发出声响，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知秋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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