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是不爱说，只是没人愿意听我说。在姨离开的这十二年里，没有一个人愿意停下来一小会儿听我说话。
所以我没有朋友，除了一一。
“没关系，楚小珊，你慢慢说，我听着呢。”
这是一一无数次让我温暖的话语。
一一有个很奇怪的名字，罗一一。
在十六岁以前，这个名字带给一一无数次的困扰，可是在一一十六岁以后就不再在她的烦恼中出现过，她会很爽快地把它变成别人的困扰。
我记得嘲笑一一名字的人里，下场最严重的被一一打折了右手。
事后在教务处的一一振振有词说，你他妈的应该感谢我，我让你至少少写了两个月的作业。
“受害者”抱着挂在脖子上的右手，一脸抖瑟的站在教导主任的身后，透过教导主任手臂与身体之间的缝隙看一一嚣张的表情。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一一的时候。
那天天气很好，阳光从窗外斜斜的射进来，带着窗影子的阳光在一一的身旁显出一道光晕。一一在教导主任的唾沫横飞下打呵欠。
仅仅一眼，我就开始羡慕一一，我也想在老师的责骂下那么无所谓，天知道我是那种起身回答问题都会脸红的人。
我也想做个坏孩子，随心所。可是我不可以，除非我想过着一无所有的日子。
我是个羡慕坏孩子的乖宝宝。“楚小珊，看到那个生没？她叫罗一一，以后见到她都离她远点知道不？她是个天生的坏胚……”
班导不断地在我耳边说，言语尖锐。
我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盯着一一看，直到一一有所察觉的转过头。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一一的眼睛，一一的眼睛很漂亮，比普通人要来得深邃。一一有一头干净的短发，一缕刘海在阳光下微微翘起。
一一莫名所以的回视我，坦坦荡荡，直到教导主任略带尖锐的嗓音响起：
“罗一一，你这什么态度！我在说话，你在看哪里？你，你，你太没教养了！”
“啊？”一一回过头去看教导主任通红的脸：“哦，没事儿，没事儿，主任您继续，您继续……”
“罗一一！”
阳光明媚，班导带我去领书，教导主任的声音越来越远。
后来我才发现，其实不需要班导的“提醒”我也可以很快的知道罗一一这个人。
一一是这个学校的风云人物，下至学生上至校长都很头疼的那种。教导主任一直在找机会开除一一，可是却从来没有成功过，狡猾如一一，有怎么可能那么轻易的让人抓住把柄？
我想和罗一一做朋友，可是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我与罗一一之间也隔了太多的人：同学，班导，教导主任，校长。而且我与罗一一之间的距离太远，而我的手太短，够不到一一的衣角。
可是尽管如此，我仍然想和一一做朋友。
所以，当老天给我这个机会时，我伸手抓住，紧紧的，不放手。
那天天灰蒙蒙的，随时都会下雨的样子。
一大群人以教导主任和罗一一为中心聚集在校门口，那时正值放学高峰时期，于是聚集的人越来越多。
一一在人群中心，眉头紧蹙，有些不耐烦的样子。教导主任面红耳赤。面对一一，他总是那么激动。
“罗一一，这次你可别想狡辩，有人举报说在今天中午发生的校外聚众斗欧里看见你了，聚众斗欧……这可是校规十不准的第一不准，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教导主任那么得意，多数见到教导主任的时候，他要么愁眉苦脸，要么就是陷入一种眉头紧锁的深思状态。想想也对，聚众斗欧，绝对的开除。即将拔掉几乎快要深陷骨髓两年的肉中刺，要他不得意那也是很难的。
教导主任太兴奋，抓住罗一一的左手手指微微泛白，生怕罗一一跑掉似的。
“聚众斗欧？”罗一一一脸无辜：“谁？我吗？主任你说笑话呢你？聚众斗欧，你有证据吗？哦……对了，你说有人看见了嘛，那就是有人证罗？那好吧……”
罗一一用左手顺顺有些凌乱的短发，抬起眼睑看向教导主任：
“证人呢？”
教导主任窒了窒，抓住罗一一的左手松了松，泛白的手指缓缓的有了一点血。
“你不用狡辩了，那个目击者是不会露面的，还不是怕你报复,但是他很聪明，他拍下了照片，这照片里清清楚楚，罗一一，你敢说这不是你？”
右手从西装内侧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献宝似的让四周围观的人加以确认。
罗一一看着照片说不出话来，没有表情的脸庞冷冷清清的，只是死死的盯着不是很清晰的照片里的自己。
“我看你还有什么好说的，罗一一，我告诉你，今天中午的斗欧已经惊动了公安局，他们现在正在四处抓捕这些败类，罗一一，我们不可能让你再在这个学校待下去，我们……”
“不是她！”
教导主任忽然不说话了，四周也倏的安静下来，很安静很安静，连教导主任因训话过多而有些不平稳的喘息声都可以听得很清楚。
所有的人都转过头，包括罗一一。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说那句话，等我回过神时，所有的人都看着我，包括罗一一。
“你是……楚小珊！”
教导主任歪着头眯着眼睛看着我。
“你刚才说什么？”
从未被那么多人注视过，耳朵里回荡着几近震耳聋的心跳声。
我赶鸭子上架似的硬着头皮走到教导主任与罗一一面前。
“我说，那个，那个聚，聚众斗欧，那个今天中午发生的聚众斗欧，没有罗一一，因为今天中午她一直和我在一起。”
四周忽的炸开，没有人相信，议论纷纷，一阵嘈杂中我反倒平静下来。
“不可能！”
教导主任斩钉截铁的说：“楚小珊，你是不是搞错了？她是罗一一，你怎么可能和她认识？是不是她威胁你？”
“喂，主任，你说话也要有凭据，什么叫我威胁她啊？威胁这么没品的事我罗一一还是不屑去做的。”
罗一一不满的动了动被教导主任抓得紧紧的右手，眉头蹙得更紧，视线在教导主任身上停留不到三秒，然后转看我，目不转睛的。
“你多什么嘴，这照片不是证据吗？聚众斗欧，导致两人重伤，十几人轻伤，这已经构成了刑事犯罪，你现在还……”
“主任。”
平静下来后，不再忐忑，只是脸仍是止不住的发烫：“罗一一今天中午确实和我在一起，今天中午放学后，我因为朋友过生日不知道要送什么礼物，所以让罗一一陪我去挑礼物。”
天知道我从来没有说过那么长的一句话，稍微有些喘。
“不可能，你才刚转来这个学校不到一个星期，怎么可能认识罗一一？”
教导主任不可置信的喃喃自语，随即又发现自己的目的不在此，于是话锋一转：“你们挑礼物不可能挑了一个中午吧？”
“不。”
我摇摇头：“我们只用了半个小时。”
“那就是了！”教导主任的神情又得意起来：“这么一个中午除去这半个小时，还……”
“但是，”
打断别人说话是很没有教养的事情，但是我不在乎，在我生活的这十七年里，没有来教我这个，所以我继续开口：“挑完礼物之后我邀请罗一一去我家玩，今天一整个中午一一都在我家，如果主任不信的话可以打电话向我家管家求证，也可以向我家司机求证，今天中午是他来接送我与罗一一的。”
我家的管家，我家的司机，当然是听我的。
四周一片寂静，围观的人却越来越多。
教导主任张了张嘴，半天没有说出话来，嘴张张合合了好几次，眼角瞄到罗一一手中的照片时才顺利开了口：“那，那照片又是怎么一回事？”
“照片？”
我伸手去拿罗一一手中的照片，碰到罗一一泛冷的手指，避开一一目不转睛而有高深莫测的打量眼神。
看了一会儿照片后，递还给教导主任。
“主任，现在科技那么发达，不要说PS一张这么模糊的照片，就算你要一张更清晰的，我也可以PS给你。”
“我，我要这种照，照片干什，什么！”
教导主任有些几吧了，抓住罗一一的手仍是不肯放开，指尖更加泛白，转过头看着罗一一。
“罗一一，她说的是不是真的？你们怎么可能认识？她说你去过她家，那她家在哪？”
“主任，你很搞笑诶！”
罗一一挣开教导主任的手，视线调回到教导主任的脸上，表情嘲讽：“当然是真的啊，我们为什么不可能认识？大名人李宁不都说过了吗，一切皆有可能，还有，连外国不也流行那么一句话吗，没有什么不可能，至于她家在哪里，我干嘛告诉你，难不成你对她有意思？”
“你，你，你……”
教导主任再一次激动（愤怒？）得说不出话，陷如几近暴走的状态，用几近归依与暴怒的眼神看着我和一一，然后转身离去。热闹表演完毕，人群渐渐消散，天终于暗了下来，剩下我与罗一一萧条的站在那里。
“我，我叫楚小珊。”
人群散了，我反而开始不好意思，垂首看着手指。
“我知道你是谁，楚小珊嘛，那个以第一名的成绩从贵族高中转来这个学校的那个天才转学生嘛，你不知道很有名吗？都快赶上我了。”
罗一一的声音传过来，我始终不敢抬头去看她。
“你为什么帮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年头没有人会跑到另一个人面前对他说：“我想和你做朋友，我们做相亲相爱的好朋友吧！”会说这种话的人一般都还穿着蓝白相间的斑马服在白院子里等着公鸡生鸵鸟蛋。
见我不说话，一一终究不是那种有耐心的人：“不管怎么样，今天还是要谢谢你，该改天请你吃饭，就这样吧，我还有事，先走了，拜！”
怔怔的站在远地，看着罗一一的身影消失在路口，看着那辆熟悉的车从罗一一小时的那个路口出现。
我觉得我又搞砸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