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春如开始不晓得他做大哥是当抢犯头,可当他尝到了当抢犯头的甜头后,自然就乐不胜乐了.从他当大哥的那天起,一年功夫,爹娘留下的那担田又回到他的手上,七间瓦屋变成了十二间.虽然比不上牛益善的前后大院,但也有一个天井,上下堂屋,宽敞而豁亮.更可喜的是,他还娶到一个如花似玉的摩登姑娘做堂客.这个摩登姑娘不是别人,就是牛益善的姨妹子.牛益善和刘春如结拜兄弟加姨夫,亲上加亲.
家里有钱了,人也变富了,奢望也就跟着来了.刘春如有时无事也暗自默神,自己有一身好本事,何不出去捞个官做做?牛益善也赞成刘春如的想法,让他等等机会.
事也凑巧,机会来了,嵩山乡一下子分成了嵩南乡和嵩北乡,来了个卜基元当嵩南乡的乡长,整个嵩南乡近百条田垅和山冲,卜基元一个人是绝对唱不出这一台戏.牛益善也看出这一点,给刘春如出了个毛遂自荐当乡队长的主意.刘春如听后,正中胸怀.就这样,他闯进了卜基元的乡公所.
从乡公所出来,刘春如没回家去.对直来到五里冲找牛益善.
此时的牛益善和十年前的牛益善相比,不仅年龄长了十岁,人也变得老成了不少,又宽又高的额头,头顶上盖着一层说黄不黄,似黑非黑的稀发,长眉毛下那对眼睛小且深陷,似乎像要凹进去,而那两只眼珠子却是不知疲倦地转来转去.当他听完刘春如的话,纠皱着眉头,苦苦地思索起来.稍许后,那副上宽下窄的长脸上泛起了一丝轻笑.看得出来,他已经默好了神.帮助刘春如俘虏卜基元.一句话,让刘春如安安稳稳地坐到乡队长的位上去.
刘春如走出乡公所好长时间后,卜基元心里还是乐滋滋的.刘春如满口答应他,六天时间,为自己办三件称心如意的私事,还要拉起一支二十人的乡队,这叫他怎能不乐呢?可是他乐虽乐,心里也难免担心,要办好这些事,也不是蛮容易的.组建乡队的事先不讲,单讲为自己办那三件私事,刘春如晓得我平日里爱想什么?又喜欢什么?他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不朝这件事上多默默神?虽然不能照直对刘春如把心里话讲出来,但拐弯摸角地点出几句,也比这时候吃后悔药强.不过,回转头来想想,挑选乡队长也是一件大事,选上的乡队长本事大小先不说,还要看人精不精,办事顺不顺我的心.不然,怎能当我的帮手咧?对,别急着吃后悔药,先看看那个刘春如人精不精.他既能看出我卜基元为组建乡队的事发愁,难道就看不出平日里我的爱好吗?刘春如呃,我等着你的回信!
头天过去了,刘春如没回信.
第二天也过去了,刘春如人没到乡公所来,就连影子也没见到.卜基元不禁有些着急了.
第三天上午,卜基元正在乡公所里来回踱着方步,突然跑进来一个身穿红花绸棉袄的堂客.这堂客梳着粑粑头,长有一副标致的瓜子脸盘儿,雪白的牙齿,鲜红的嘴唇,荷花般的脸腮上现出两个甜甜酒窝.鼻子不高不扁,不宽不窄.眉毛的特点是细,长,淡.眼睫毛不长,黑,密.眼睛咧?像两个梅子,睛珠子不黑,眼白淡淡地泛出青色.要不是额头上的皱纹,谁也看不出她有三十五六的年纪.
她一进门,两眼一瞟,先给卜基元送出一对秋波.紧接着,又送去一个甜甜的笑.然后含情脉脉地问:
“你是卜乡长吗?”
“嗯.”卜基元眉梢带笑地点点头, “有事吗?”
“冒么子事,”她说着,含羞低下头去,话音也变小了些, “你家在跟前吧?”
“在嵩北乡.”卜基元答道.
“太太何解不来?”她声音更小了,眼睛却在不时地瞟着卜基元.
“你问这做什么?”卜基元似乎要生气,却没有生气,话音也放小了些, “青天大白日,你一个女人家跑到乡公所来……”
“卜乡长,你莫错怪我,”她打断卜基元的话, “我是一片好心来告诉你一项事,有人要我今天晚上来陪陪你……”
“谁?”卜基元不等她的话说完,赶紧就问.
“我!”随着声音,刘春如几个大步闯进来.那堂客见到刘春如进门,转身就往外跑.刘春如一瞟她的背影,面带一丝轻轻的笑容,说: “这堂客真是的!天还冒黑,就等不及啦.”
“刘老弟,你这是耍什么把戏?”卜基元心甜嘴不甜地问刘春如.
刘春如一本正经地说:
“卜乡长,你不是要我三天内为你办三件事吗?今天我把三件事一起办,就不晓得你称不称心了.”
“你讲吧.”卜基元见到刘春如冒后文,便催他道.
“头一件,今天中午,到我家去,喝酒.”刘春如说, “我喊几个弟兄陪你.”
“……”卜基元平日最好酒.不过,此时他却不露声色.
“第二件,饭后在我家摸几盘,看看你乡长的手气红不红.”刘春如说完这话,有意无意地盯了卜基元一眼.
“……”第二件事又中了卜基元的心意,不过他还是没有吭声.
“第三件事,嘿嘿,刚才那个堂客……”刘春如话不往下讲,眼睛死死地盯在卜基元的脸上.
“嘭”地一声响,卜基元的右手掌重重地拍在桌子上, “岂有此理!竟敢作弄我卜基元……”
“哼.”刘春如鼻子一哼,脚一跺地, “咚”地转身就朝外走去.
“回来.”卜基元见刘春如要走,赶忙喊住他, “刚才那个堂客是谁家的?”
“没主的货,谁家也不是,.”刘春如随口答道, “她没得男人.”
其实刘春如说的是假话,那个堂客是曹二白的堂客.要她到乡公所来,是牛益善的主意,吩咐她在刘春如进乡公所之前,先撩动一下卜基元的心,让他不知不觉地便成了“俘虏”.
要说牛益善如何猜测出卜基元的心思,这还是曹二白的功劳.这个偷鸡摸狗的角色,一连三个晚上都偷偷地溜进了乡公所,把卜基元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记在心里,回去后又一五一十地告诉给牛益善.牛益善最后得出了卜基元“三好”的嗜好,卜基元又怎能不被“俘虏”?
当天,卜基元在刘春如家喝了个痛快,赌了个痛快,夜里还有人“陪”着睡觉.不过陪他睡觉的并不是曹二白的堂客,而是刘春如指使手下蒙眼堵嘴抢来一个妹子.可怜那个妹子被送回去后,人没进家门,当天晚上就跳进家门前的水塘里,用一塘清水来洗净受辱的身子.
三件事办得卜基元很称心,刘春如也如他所愿,当上了嵩南乡的乡队长.组建乡队的事他也冒费一点神,只是一个早上的功夫,他一声招呼,手下的那些抢犯们一下子都变成了乡兵.乡兵有二十个人,一个不少,加上刘春如他自己,一共二十一个人.卜基元愁了好些日子还办不起来的乡队,刘春如一个早上就搞定了.
刘春如自从当上了乡队长,做恶的事是越做越甚.做大哥的时候,他们还只是夜间行动,可是现在呢?简直是黑白不分,无法无天.话说白石桥有一个六十多岁的孤身老倌,名叫孙甫.他养了一条狮毛狗,这狮毛狗长得又高又肥,那日,刘春如来到白石桥,与这狮毛狗不期而遇,刘春如二话不说,从腰间摸出左轮手枪, “”地一声枪响,那狮毛狗便撩到在地. 孙甫老倌见状跑来找他理论,刘春如脸上横肉一狞笑,手一挥,两个乡兵跑上前,一把扭住孙老倌的胳膊,拖回乡公所的班房关了两天.
孙甫坐了两天班房,刘春如打狗的事就这么完结.可孙甫咧?从班房回去后,又气又恨,一场大病,再也没有好转,三个月后,含愤离世.
卜三好自打得到刘春如这个帮手,那他是快活如神仙,轻松得没法说了.刘春如来后的一年零四个月的时间里,公事他不用多操心,大部分时间用在吃喝嫖赌那些事上.即便有事要他操心,也都是些征粮征款的事.可是,这些事怎能算是公事咧?征来的粮款多数被他私吞了.对于刘春如在乡里作恶的事,卜三好不是不知道,而是知之装不知.外人怎么清楚,卜三好之所以装不知,是因为他在答应刘春如组建乡队之前有约在先,刘春如捞到的油水中三成有一成要归他卜基元.刘春如满口答应,并遵约不悔.他卜基元在中间还得到了不少的肥水哩!
三月底的一天,卜三好接到长沙县政府的来文.公文说,四月上旬,县政府要派出督导员到各乡“点编”.他找来刘春如一合计,立刻派出乡兵到各保去赶猪,捉鸡,抓鸭,打鱼.同时还让人从浏阳县买来几十斤好谷酒,准备迎接县政府派来的督导员.这还不算,卜三好把全乡十个保的保长招集到乡公所来,把县政府要派督导员来嵩南乡点编的事作了一番布置,让各个保长回去赶紧做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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