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闻言一惊,赶紧摸了摸自己的脸,入手细滑,只是有些凉而已。我^看书^斋觉得不放心,又转过去给南宫澈看,他捏着我的下巴来回看了几遍,也说没什么异常,我心下方稍松了口气,望向柳管家的目光中已掺了些许同情,道:“也不知这府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把个精明稳重的人折磨成这幅模样?”
南宫澈拍拍我,对着犹自神思恍惚的柳管家吩咐道:“这里没你的事了,去准备浴房吧。”
柳管家这才猛地回过神来,又瞟了我一眼,才喏喏应了,躬身退下去。
“不觉得奇怪么?”我斜了斜南宫澈。
“觉得,简直处处不对劲。”他牵住我,外面的雪早化尽了,唯独府中这一块阴僻之处终年不见阳光,尚残留些积雪,“可在抓住主线之前,也不能无头苍蝇般到处乱撞,我们小心行事,以不变应万变就是了。”
我点点头。
踏出了那片存雪的废弃园子,便一径去了浴房,推门而入,只见满屋白茫茫的尽是蒸腾的热气,素日里伺候我的那个嬷嬷已经捧了衣物低眉顺眼地立在屏风处。我踟蹰了一下,道:“还是着人给我将热水送去房里……说罢。就要转身逃开,手腕却被紧紧扼住了。
“不许走。”
嬷嬷看了看我们,似是有些欲言又止。神色变了又变。终是走到我面前一福,道:“王妃殿下,府中一众下人现在也只剩了奴婢和柳管家,您若是要在房中沐浴,怕是要多等一会。”
我愣了愣,问:“这怎么回事?”
嬷嬷抬眼深深看了看我,仿似有些难以置信,又夹杂了几分恐惧。\\\\\\吸了口气正要答话,南宫澈突然摆了摆手,道:“你先下去吧。”嬷嬷如临大赦,脚底擦着地,将手上衣物放进里间地软榻,便默默地掩了门出去。
“南宫澈,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我回头看他。
他一边牵了我的手往里间走去,一边漫不经心道:“不知道,只是能约略猜出几分罢了。我看_书 斋”
“是什么?”
南宫澈轻轻叹了口气,道:“知道那么多做什么呢。有我在,一切都不必担心。”
我本想说你都被贬为庶民了,原先誓死追随的人没准都跑了大半,自己尚且得夹着尾巴做人,凭什么向我保证。这话都滚到了喉咙边上,却又蓦地想起下午时分他那副失魂落魄地样子,终究是没忍心说出来。
我这边心中百转千回。他那边手上已经开始帮我解衣服。待我猛然惊醒过来,脏乎乎地外衫已被扔在了地上。我闭了下眼,将他的手别开,闷声道:“我自己来。”
即便是忸怩着,倒也还是拗不过他,除了衣服一起下水。
我趴在浴池暖暖的台阶上,闭上眼睛由着南宫澈帮我洗头发。长长的黑色缎面上堆满了白色的泡沫。香气氤氲,缠满他的手指。
热水漫过身体。整个人正慢慢地放松下来,连日赶路加上心情时刻敏感紧绷所积攒的疲惫尽数涌上来。昏昏欲睡中,感觉南宫澈的手从头顶滑下,正轻一下重一下地按着我地太阳穴,不禁舒服得口中发出小狗一样的哼哼声。这时,头皮突然狠狠一紧,疼得我一下睁开了眼睛,竟看见南宫澈尚缠着我头发的指间夹了一枚寸余长的钢钉。==这让我一下便清醒了过来,惊呼一声,这暗器……分明就与先前在龙应城遇袭那晚时见过的一模一样。那件差一点就已经被我遗忘了的事件又猛地跳进脑中,重新翻滚起来。在先前的意识中,我只道是皇帝手底下派来抓我的,可现在一想,彼时爹爹已然逼宫,皇帝自顾尚且不暇……但看其出手并不避忌南宫澈,也必定不是他的人了,难道是……蓝音?
不及细想,南宫澈已“呼”地一声拽了一件浴袍过来,直接将我在水里裹好,挡在身后,肃声道:“出来吧。”
我有些不敢动弹,只觉得对方在陆上,我们在水中,这已是失尽了先机,此刻只得打点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屏息注意着四周,这时只见一道熟悉地身影从屏风后面闪了出来。定睛一看,才明白过来,这熟悉的原因只是因为来人身上穿着的竟是我留在家中的衣服。
南宫澈冷冷道:“我猜得果然不错。”转而幽幽叹了一声,声音却有些苦涩:“我本打算着沐浴后就去会你,没想你连这么点时间也等不及么?”
“要死的人了,沐不沐浴又有什么打紧?”
赫然竟是男声,我脑中“嗡”的一声,有些不敢相信,连忙将头从南宫澈肩膀处探出来些,看那身影慢慢走近,颤着声音叫了一声:“哥。”
只听他痛声大吼道:“住口!家门被灭,爹娘遇害,却在此处与自己的仇人淫乐,我没有你这样地妹妹。”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我想要跟他解释,却发现嗓子像被糊住了一般,好半晌,只又叫了一声:“哥。”
“住口!”不知为何,哥哥的声音里竟带了些哭腔,“我今日来就是要取你们这一对狗男女的命,以祭拜爹娘在天之灵。”
犹如五雷轰顶一般,脑中霎时一片空白,抓着南宫澈肩膀的手指也不自觉地深深掐了进去。
“在天之灵……你什么意思?”半晌,我才勉强吐出一句。
哥哥冷哼一声,道:“你自然不会知道,今日午后时分,我颜家七十六口已被秘密处死在天牢里……”他突然头一转,狠狠道:“南宫澈,你这个禽兽,我大姐死的时候肚子里还怀着你地孩子……”
我懵住了。
他后面又说了什么也统统没有听到,耳中嗡嗡作响,只不断回响着“秘密处死”“秘密处死”“秘密处死”……
爹……娘……竟都不在了么?我脑子里一团乱,许多东西噌噌地掠过去,却只徒留碎片光影。当惊惶地想要想起爹娘地眉眼时,亦是支离破碎。越是努力地去想,反倒越淡了开去,怎么抓也抓不住,急得我额头上不一会就挤满了细细的汗珠。
南宫澈犹自喃喃着:“孩子?怎么会?我明明没有……洛洛你做什么?”
我没理他,攀着浴池旁边地台阶慢慢地爬上来,头上还顶着白色的泡沫,沾了水的厚重浴袍沉沉的挂在身上,在身后拖曳出长长的水迹。我走到哥哥面前,抬眼看了看他,沉了一口气问道:“爹娘还在,你故意这么说的对不对?”
他没理我。
虽然看不到,双生子的灵犀却能让我清楚地感觉到他眼中的寒意。突然他手一晃,指间的钢钉已抵住了我的脖子。是尖利冰凉的触感,随着脖子上的脉搏每跳动一下,便疼一下,可我居然一点都不怕。面前的人是我的哥哥,是我最为亲近的人,就算他要取我的命,我也不会防备他。
“哥。”我又唤了一声,心里一面骂自己白痴笨蛋,怎么着就突然一句话也说不顺溜了呢?
南宫澈不知什么时候也上来了,余光尚能瞥见身侧白烟一旋,将浴袍披好的同时,他已将身形抢上,扣住了哥哥的脉门。
若在往日,想必我定会暗叹,他的动作多么飘逸啊,出手多么利落啊,可是此刻,看在我眼中,只觉如同杂耍一般,我瞟了他一眼,声音冷厉地连我自己都吃了一惊:“你让开。”
他迟疑地叫了我一声:“洛洛。”
“我们兄妹间的事,你让开。”
“洛……”
“滚!”
怒吼出这一声的时候,我觉得眼眶热极了,好像四周都烧着炭起着火,黑色的烟直接就腾进了眼中,又疼又酸,几乎就要睁不开。
南宫澈终是松开了哥哥,站到一旁,留我们兄妹默默对峙。
良久,哥哥并不动,我便蹙了蹙眉,将比在我脖间的钉子生生扳开,钉子尖划着我的皮肉而过,尖锐的疼痛如线般蔓延,火辣辣的,让我咧了咧嘴,然后便有猩红的温热的液体缓缓流下来。
“够了,颜涉,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其实我觉得我马上就要哭了,那火在眼睛边上烟熏火燎的,灼得我眼前一片血红,可我,可我说过什么……就算流尽一身血,也再不掉一滴眼泪……
血液顺着我的锁骨一直流进湿嗒嗒的浴袍中,很快便洇染出一大片霞光般的颜色,咕嘟咕嘟的水声在耳中也变得格外响亮……
天旋地转,黑暗来袭。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