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舒了口气,回身瞪南宫澈一眼:“你近来好生奇怪,大变当前,说话做事倒越发不沉稳了。”
他上前一步来勾住我的脖子,故作吊儿郎当的样子,道:“这有什么,你是男是女,还不一样都是我老婆。再者说,不过区区一介布衣谋士,在他面前讲话也值得你谨慎成这样。”说着,他忽然将嘴巴凑近我耳朵,小声道:“你可看见了,那长脸下巴上长了颗痣,方才听了我的话,他那痣上的毛便抖得厉害,当真可笑得紧。”我循着这番描述想了想,转而又联想到那人先前那副吞了苍蝇般的表情,确实好笑,便也咯咯笑起来。
“咳咳。”突闻两声干咳,我连忙推开南宫澈,抬头一看,却是那长脸谋士回来了。
“将军有请,二位请随我来。”
我答了声谢,突然想到自己十几天了也没洗澡没换衣服的,略感窘迫之余,只得尽力压了压衣服上的褶皱,尾随而去。
一路之上,只见错落有序的白色帐篷间,巡逻的,站岗的,烧火煮饭的,虽然满目皆是士兵,却听不见一丝人声,行走其间只觉仿佛坠入一个无声的世界般,陡生一股肃杀之气,连带着我都不禁一边暗叹这叶清华治军之严,一边有些小心翼翼起来。直直走了一会,一顶玄色大帐赫然立在眼前,醒目而威严的存在。长脸谋士在门口停住了脚,掀开黑色鎏金的帐帘,示意我们进去。
帐中烧着熊熊的火盆,一进来。身上便生出些暖意。身量挺拔的男子正背对着门站在一张兽皮地图前,听到门帘响动,他流云翻滚的袍角微掀。==缓缓地回过身来。此时他的双斧卸下了,就放在大帐正中的案子上,是以他此时一袭长衫。倒显出几分儒雅气度。
他走到我面前,似是定定地看了我一会,我便也扬起下巴来。不甘示弱地对上他。半晌,他朗朗笑出声来,道:“你就是颜洛吧。常听你哥哥提起。”
我面色变了变,惊道:“你见过我哥哥?”
“是,他就在京城。”
心中陡然一阵狂喜,正想接着问,转而又有些狐疑,瞟了他一眼道:“你如何认得我,还有,为什么在这里等我?”
南宫澈在身侧轻笑了一声:“人家不是说了。见过你哥哥么,你现在这副打扮,倒与他有九分像。”
叶清华哈哈大笑,转身走到案后,一抬手,示意我们在旁侧铺了兽皮地软凳上坐下,方才不紧不慢说道:“正解。至于第二个问题。我虽然知道你可能会来找我。我停在这里却并不是为了等你。”
叶清华的头微转了转,优雅地对着南宫澈点了点下巴。道:“这位便是七皇子殿下了?”
南宫澈鼻中哼了一声,冷冷道:“所谓不知者不为罪,但叶将军既认出了本王,竟连”
我心中一“咯噔”,悄悄将手伸进南宫澈地袖子,握住他冰凉的手指。
良久,才听他嘶声道:“前因后果,还望叶将军赐教。”
叶清华将手中长斧轻轻放下,又拿起另外一柄,徐徐道:“颜相逼宫之后,圣上终日惶惶,严令彻查此事。哪想,这边还没查出什么头绪,没几日,吏部尚书谭择亮便被发现在家中悬梁自尽,遗书中交待了他与颜相自五年前便开始策划谋反的种种罪状,竟是一封谢罪书。但这谭大人生前为人寡薄,并不曾见他与谁走得格外近些,事关颜相清白,我自当多一分小心,便亲自赶了去。谁知这一查验,竟发现他根本不是自尽,而是被人杀害。”随着他地音调起伏,我地心便一点一点地抽紧,“然后,就有人搜查出了一对竹玉杯,那杯子我认得,甚是稀罕,整个大秦统共不过两对,皆是御用圣品,着了内监回去一查卷宗才知道,这两对杯子,一对仍在宫中,另一对却是被先帝赐给了他的七皇孙南宫澈。”
竹玉杯?这名字好生耳熟……
我仔细地在脑中搜索了半天,猛然想起这竹玉杯……莫不是,莫不是就是我一时兴起送与南宫律的那一对?没想竟还有这么个来历?可是那杯子现下不是该在南宫律手中么,他当时明明欣喜若狂,珍爱得不得了地样子,哪里会再转送给那什么吏部尚书?委实奇怪得紧,我望望南宫澈,他只兀自默着,捏捏他的手,也没反应,不知道在想什么。
“接下来的事情就更有趣了。”叶清华将另一柄斧子也放下,起身走到我们面前坐下,“那日我从谭府出来,便遇上了一个自称是蓬莱传人的小姑娘,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容貌却堪称倾城。我想起国师不也正是来自蓬莱的么,倒不妨听听她要说什么,便没赶她。哪道她却语出惊人,只口口声声说宫中那个国师是冒牌货,蓬莱仙山根本没有此人,定是江湖骗子云云。她一面之词,自然不能全信。但听其言辞凿凿,若全然置之不理,万一将来真出了什么祸事,我也是担当不起的,便只好将她带回了皇宫。见过皇上之后,鬼使神差的,陛下竟对她十分信服,当即着人宣了那道士前来对质。那人起初还嘴硬得很,后来那小姑娘便笑容晏晏地走到他面前,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他便跟换了个人似的,颤抖不停,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招认了全部。”
“他认了什么?”我紧张地问道。
“自然是南宫澈与其勾结,反复利用于你,又陷害颜相,致其犯下欺君逆主大罪地事实。”顿了顿,他朝我凑了凑,笑问,“小姑娘,知道了这些,你还要跟他坐在一起么?”
我眼风斜了斜他,没答这句话,只继续问:“那我爹娘家人现在
如何?”
叶清华叹了口气,语气陡然有些萧索:“虽然查明是遭奸人陷害,但是逼宫却是不争的事实,不可能全然免罪的。只是皇上到底收了些杀念,应下从轻发落,我这才得以放心离京。”“那你此番带军驻扎在此处是?”
“等一个人。”
那一瞬间,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温柔,这让我想到,那一定是个女人吧。
不知该如何接话,场面冷清下来,我低头坐着,却总有一种被灼灼注视的感觉,抬起头看向叶清华,却又觉得他并不曾在看我。心里莫名生出一些烦躁,不知为何,我突然不再想拉拢于他了,这个人……怎么说呢,到底是与我想象有些不同。
定了定心神,我先打破了安静,问:“还有一事烦劳叶将军相告。”
“请讲。”
“不知我兄长现在何处,我要见他。”
叶清华踟蹰了一下,为难道:“那恐怕不大容易,他在宫中。”
闻言,我心中猛地一沉,艰声问道:“他也被抓了?”
叶清华轻摇了摇头:“不,他现在是御前侍卫,只是换了名字,叫佘颜。”
佘颜,颜涉。
我苦苦一笑。
“如此,大恩不言谢,将军恩情我颜氏一族必当铭记于心,来日必当涌泉以报。”说完,我朝着叶清华深深福了一福,便将南宫澈拉起来准备离开,行至门前,却被叶清华叫住了。
“等一下。”
我扭过头来,他却是对着南宫澈说的。“殿下可还有夺位的心思?”
从方才起,南宫澈就一直沉默着,我拉他,他就站起来,我往前走,他便跟着。这一会,叶清华跟他说话,他也不回身,只淡淡说了句:“将军既是帮着柔妃地,又何必问我?”
叶清华愣了愣,笑道:“如此,殿下好自珍重。”
出了营地,一路无话。
林仙仙先前地确是这么说的,一方面自己去揭穿蓝音地真面目,一方面用这个人情寡薄的吏部尚书做爹爹的替死鬼,可是我们并没有说起过要将这个祸嫁给南宫澈啊,或者应该说,照着我与羽山亦的商量,本应是嫁祸给蓝音才对。眼下倒全乱了,这林仙仙她到底打得什么主意?
我心里突然有些没底。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