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曜辉虽已还俗,但衣食住行,每每还是按照在相国寺时的规矩,早起早睡,不沾荤腥,素衣薄裤,读经参佛,简直比深闺少还深闺,平日里迈出院门都是极少,就更加别提让他自动自觉地到大街上遛达,染点俗世阳光了。
封绅虽有意让他入朝为,好继承家业,可每次看到他那副波澜不兴的死人脸,什么苦口婆心都消失得一干二净,倒是很想使用暴力,把他那颗榆木脑袋狠狠敲了开来,让他开开窍。经常暗自叹气,儿是无事非要折腾点事出来,儿子是有事也当无事。他怎么这么命苦,如此一来,他到何年何月才能退休享受人生。
封曜那边却是忙得团团转,她刚任少史不久,事情还未圆熟。当初她在朝堂上大干一架,原只想震慑众人,却意外地收到了好效果。洛魁与卢潜对她欣赏有加,尤其是卢潜,经常有事没事就来找她切蹉武功,完全视而不见封绅那黑比锅底的脸。一众武也是另眼相看,剩下一小撮不服气的,看到安西将军对她如此厚待,自也没胆子去下绊挑衅。文们就更加不必说了,谁敢不要命得罪顶头上司的掌上明珠。因此封曜忙归忙,身边倒是没有多少乱七八糟的人事纠葛,让她省心不少。
“,这可是今季的新款衣裳?也太华贵了吧。”小玥是洛荦的贴身丫环,从小就伺候在侧,名为主仆,私下里感情甚笃,说话自也没什么忌讳。看这一身衣服,便是比之袍帝服,华贵程度亦不在其下,不暗暗咋舌。
洛荦摇了摇头,放下手中针线,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不惜工本地造这一身衣服。
墨蓝缭绫为料,肩领处暗绣云卷纹,下摆绣以大片水波纹,左侧胸前、两袖处则绣紫荆。远观之不过是一件普通的袍衫,近看却内有乾坤,角度不同,那云水波纹也随之千变万化。且那绣制紫荆的丝线以特殊染料染成,平时状似无物,但若沾上水雾,则逐渐显现,便如繁朵朵盛开。
那缭绫织就繁复,价值千金,她却气也不喘,直接拇做了一件卖又卖不得,穿又不知给谁穿的衣服。而且那云纹水波,紫荆样,还是她亲手一针一线绣上去的,为此这个把月来,她天天往自家绣坊跑,连处理商号事宜,也全移到绣坊进行,一时之间,绣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所出入者,皆是洛家产业下各商号主管。
“去跟洛管家说,明日开始,事情移回家中处理,叫他通知各商号主管吧。”放纵了这么久,也该做正经事了。为了做这衣服,这些日子来她除了重要事宜作了批复处理外,别的零碎杂事可是放着一件也没管,那些主管们都急得快哭了。
小玥答应着退了出去。她却望着那衣服,发起呆来。脑里反反复复,全是那一身的黑。
封曜辉坐在凉亭内,手执《华业经》细细研读。
“佛土生五茎,一一世界,一叶一如来。”
他叹了口气,掩卷沉思。
回到家里已经一个月了,他还是觉得与此处格格不入。他根本不想回来,但师父说他尘缘未了,山下有他必要历经的磨难,若他历完世事,仍是想回相国寺的话,随时可以回去。因此父亲来接他的时候,纵然他心里百般不愿,也只好跟着父亲下山了。
他不知道自己回来是要做什么,家里有他没他不是一样?昨天柳姨说,一家人,总得齐齐整整在一起才叮但对他来说,相国寺才是他的家。
“辉儿。”
“大哥。”封曜辉连忙站起,有点诧异,他回家的这些日子,她从没来正他,弟俩甚至连话也没两句,他知道她很忙,天天早出晚归的。
“你都在这里看书?怎没出去走走?”封曜笑,努力把自己的不怀好意掩藏得深点,再深点。
“嗯,不想出去。”
“可你总在家里也不是办法。”封曜走进凉亭,坐在石凳上,指了指另一个石凳,示意弟弟也坐下。
封曜辉乖乖坐下,默不作声。
封曜也不勉强,状似随意地道:“听说你在相国寺的时候,一灯大师曾传你武功?”
“学过一阵,只是强身健体,比起大哥来,是差得远了。”封曜辉不自觉地警惕起来,对于这个同胞,他从小就不是她对手。
封曜眼珠子一转,嘴角勾起一抹笑:“一灯大师是有名的前辈高手,只传你强身健体的功夫?那也未免太吝啬了。”
封曜辉有点恼,这人是怎么说话的?
“是我资质驽钝学不来,与师父无关,请不要诬蔑师父。大哥要是没有其他事,就请回吧,我累了。”他不再多言,转身便走。
“我不信。”
话音未落,爪子已搭上封曜辉右肩。封曜辉肩膀一转,便把这一手卸了开去。
“我还以为你怎么就像只鹌鹑似的整天在家不肯出门,原是一灯老头藏私,绝活都掖在箱底发臭。”封曜笑得轻飘飘的,手下却一点不慢,大擒拿手招招使出。
封曜辉无奈,只得使出一灯大师亲传的拈擒拿手应战。拈擒拿手原是戒律院专研的武技,一灯大师爱惜他,又看他练武筋骨奇佳,在传习武艺上,可是一点不藏私,除非规定只能传出家弟子的,其他所有可教可不教的,都尽皆教了他。也之所以封曜辉听到封曜说师父吝啬,反应会如此之大。
羊儿要进圈了。封曜几乎要笑断了肠,但嘴头上还是不放松:“瞧你这软脚蟹的模样,说一灯老头没藏私,还真没人信。”
封曜辉更怒,出手也快了起来,却愣是没发现一脸的奸猾样。
好好好,打的好。封曜一边拆招一边笑:“我肯定你在我手下走不过一百招。”
“你可以试剩”
“你要是真走不过一百招呢?”可爱的羊儿啊,进圈吧。
“任君处置。”
“君子一眩”
“快马一鞭。”
封曜辉不再说话,使出一灯大师亲传的般若禅掌,着着攻去。
亲爱的弟弟啊,这话可不是我逼你说的。封曜简直想仰天长笑。
封曜辉习的是正宗少林武功,稳健刚猛,且精于拳掌。封曜却是习的剑法为主,但她收服的“夕月”乃是江湖中第一大杀手组织,杀手最讲求快、狠、准,皆以一招致命,“夕月”更是个中翘楚。近几年来,她除了继续修习师父所传内功心法,其他时间都哟钻研如何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最有效地击倒对方,门下那些随便拉出去都是赫赫有名的杀手,通通成了她试手的对象。
两人堪堪拆到八十招,封曜突然变掌为指,直点封曜辉咽喉。封曜辉横掌相隔,封曜又变指为劈,同时左足足尖踢向封曜辉小腿的解溪穴。封曜辉举手隔开封曜一劈,右脚后缩,没料到封曜变踢为踹,用力一脚狠狠踹在封曜辉右膝的梁丘穴上。
封曜辉立足不稳,向前一扑。封曜身形一转,往旁边闪去。待封曜辉扎步站稳,封曜手指已经轻轻压在他后颈的眼点穴上。
“你输了。”封曜一笑,放开了手。
封曜辉站起身来,冷着脸道:“说吧,要我干什么。”
“噢。”封曜笑得更深了,“其实也没什么。”她拍了拍袖子,“过两天是初一,柳姨娘要去庙里进,”她笑嘻嘻地,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我不想去,你陪她去吧。还有,其实你师父很厉害,我只是说来激你的。你别生气。”
说完,她转身就走,边走还边哼着小调,正是那首《猪八戒娶媳》。
封曜辉站在原地,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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