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没有预兆,手中的阴令不期然甩出了手心,正正的飞向挑帘而入的镜云。他略一侧身,抬手接住了,望着上面的“温”字,微微皱眉。然而他却未说什么,将阴令交还给我。
“即是重要物什,更当妥善收好才是。”淡淡的,没有一丝波澜。
我伸手接过,小心地放入怀中后,徐徐开口:“大哥为何突然停下呢?”
“歌儿,”他跨步上了马车,顿了顿后,小心的问道,“还是什么也想不起来吗?”
我点了点头,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大哥可否将家里的情况介绍一二?”
他点了点头,“好。”随即为我缓缓道来。
“父亲名讳展天,是空曌朝右相,当今圣上的宠——颜贵乃父亲的亲。父亲有两房,正室是我和鸾纤的娘,侧室是你和非……”突然,镜云噤声了。
“怎么了?”我不解的望着他,“非?是谁?”
“没什么。总之,歌儿,父亲真的很疼你的。”他有些仓乱的跳下马车,带着一行车马继续前进。他未完的话语,让我总觉得心里不安。出于本能的,似乎嗅到了几丝危险的气息,这个“非”,定是凤家不能言说的忌。
不知行了多久,我在车中感到很是疲倦与不适。一路上,镜云千叮咛万嘱咐不允许我肆意将车帘掀开,我偶尔向外窥视了数次,都被镜云凌利的目光瞪了回去。心里甚感好笑,我若染从何时起,竟成了如此守礼娴静之人?!
“歌儿,到了。”镜云稳重的声音将我的思维唤回。我打帘下车,撞入眼帘的便是一座气派的宅子。黑漆的大门上钉着黄铜的门钉,两只浑厚的黄铜门环挂在门上,有一种敬而远之的气势;硕大的一双石狮威武的瞪着双眼注视着来往的人群;高大的门楣上悬着一块匾额,黑底金字,端庄气派,行云流水般书刻着两个大字——“凤府”;房檐微微上翘,蹲着两只祥瑞之兽,睥睨着下方或高贵、或鄙陋的人生。
一路无言的纪辛卓此时打马上前,对着镜云抱了抱拳。
“既然镜云兄已寻回凤,纪某恐家父家母担忧,请恕先行告退。”他说罢,又向我扬了扬手中的折扇,策马扬鞭,绝尘而去。
此时,早有凤府的下人迎出,接过镜云手中的马缰,毕恭毕敬。
“大少爷和大回来了,老爷已在书房等候多时了。”
“嗯。”镜云应了一声,转头对着我笑了笑,“走吧。”
迟疑了一下,便随着镜云迈进了那深门大院。院内小径曲折,虎皮石,随势砌去;厅堂林立,水磨群墙,清一桶瓦泥鳅脊;道旁草林立,更有假山怪石不时映入眼帘,果然一派大家贵胄之范。跟着镜云七拐八绕,走到了一幢还算典雅质朴的院落前,我透过虚掩的远门,窥伺见院内中满了,“帘外风软,窥人帘不卷。”我轻语呢喃,“大哥,这是……”
“坞。是你在凤家的房间。”他宠溺的看着我,“我的歌儿,便向那一样,灼灼其华,明动人。”
我低头不语,心说,若染从来不是那明丽温暖之人,这,断然是配不上的。
“大哥,拔了吧。,过于耀目了。”说罢,我自顾自的沿着小径继续走,镜云微微摇了摇头,轻轻说道,“歌儿,你竟比原来更加让人看不懂了。”
“大哥,人不是用眼睛看的。有时,眼睛亦会骗人。要用心去体会才是真。”我淡淡道。镜云不言,只是望着我,满眼不解与疑惑。
“原来少爷和在这里,老爷让过去呢。”有小丫鬟气喘吁吁的跑了来通知。
“走吧,大哥。”
书房很大,倚墙的书架上堆满了古籍,书桌上散落着字笺,毛笔横七竖八。上首坐着一个男子,很有气势。着青玄衣衫,精明的眼中有着场中的诡谲与虚诈,唇角带着笑,可是却不温暖,岁月已爬上了头,绾着的发丝间隐隐可见丝丝银霜。他右侧坐着一个,高贵优雅,略微丰满的身躯懒懒的靠在椅背上,明的衣衫衬托着她滑腻的肌肤,只是神间满是不屑与鄙夷,傲气十足。左边立着另一个人,瘦瘦小小,面有些苍白,眼瞳却是别样的黑亮,一身翠衣衫更显得她弱柳扶风之姿。
“云儿,”男人徐徐启齿,“这次辛苦你了。”
镜云赶忙跪下,有些惶恐,“父亲大人何出此言,朝歌乃镜云的,照顾她是应该的。”
“云儿啊,你这么卖力,怕是有人不领情呢。”面不善道。
“娘,怎么会呢。朝歌和柳姨娘最是善良了,岂会如此不知感恩?”我这才发现身后的子,与我年龄相仿,着鹅黄衣衫,明眸皓齿,顾盼生姿。生的一张纤纤樊素口,长的盈盈一握的小蛮腰,只是过于凌厉,少了几分清远,多了几分市侩与俗媚。
我笑了笑,也跪了下去。“朝歌不孝,害爹娘担心了。”
“无妨。”凤展天微微颔首,“只是不知那歹人有没欺侮你啊?”
“回父亲,朝歌并非被歹人掳去。”果然,在场之人竞相变。
“怎么说?”凤展天挑了挑眉,用目光示意了身边的镜云。
“据温公子所言是在凝翠峰的山涧中寻到受伤的朝歌,只是,”镜云顿了顿,“似乎朝歌撞到了头,有些事便忘记了。”
“鸾纤!”凤展天低喝,“怎么回事?”
刚刚那咄咄逼人的子慌得赶忙扑通一声跪下。“鸾纤不知。鸾纤以为,应是那歹人将推下山崖的,鸾纤……鸾纤……”她满脸通红,支吾着,不知如何解释。只是在瞥过我的时候,眼底流露出深深的怨恨,一扫而过。
“好了老爷,现在不是平安回来了嘛,干嘛还要责罚纤儿,又不是她的错。”悠悠劝着。
“罢了,”凤展天摆了摆手,“下去吧。此事到此为止。歌儿,你母亲很是担忧,你要好好安慰她,知道吗?”
“朝歌知道。”我状似乖巧的低下了头,然后起身退了出去。
看着镜云走在前边,我快走两步赶将上去。“大哥,那个穿绿衣的,便是我娘了吧?”镜云点了点头。“我想去看看她,大哥带我去,好么?”
“好。”
跟着镜云,来到了宅院的另一侧,满眼翠柳依依,柔动飘逸,院门却紧闭着。我走上前去轻轻敲响了那扇有些斑驳的木门,门内传来小丫鬟的询问,“是谁?”
“我,朝歌。”
门片刻打开,小丫头迎了上来,“呀,是大。碧桃去知会姨娘。”
“不必。我自去便是。”
我走进了并不宽阔的房屋,她正坐在边,拿着一件小衣定定出神。
“娘。”我犹豫半天,才将着几乎快要忘记的称呼叫了出来。
她回过神来,赶忙将小衣藏在被褥之下,有些慌乱,也有些悲伤。“来了。”淡淡的,几乎嗅不到任何感情。随即她便不再言语。我楞在那里,不知为何,她像极了那个人,对我没有爱,有的只是不屑。我自嘲的笑着,看来我还真是个赘物,走到哪里,都不配拥有人世间最温暖贴心的感情。
“既然娘不喜看见我,我走便是。”说罢,我离开。
“歌儿,”她出声唤住了我,“是娘的错,只是,娘依然放不开。”我问她,可是她闭了眼,挥了挥手,继续道,“走吧,以后没事,别总往这里跑。”
我有些讪讪的出了门,一言不发跟着等在外面的镜云回到了“坞”。刚推开门,只见一个人影飞奔过来,扑了我个满怀。倒把我唬了一跳。
“可算回来了,佩韵每天祷告菩萨,谢天谢地,总算平安。”她紧紧跑着我,边哭边笑,镜云看着,悄悄退了出去。我回头对她点了点头。
“好了,佩韵可是要拿我当手帕?”
佩韵慌得赶忙从我怀里跳开,看着我狼狈的衣襟,羞红了脸。“,佩韵不是故意的……”
喁喁喏喏,小心翼翼。
“罢了,无妨。”
“,您总算回来了。夫人每日都会打发人来看看您回来没有呢。”
夫人?那个?怎会?我明明看到了她对我的敌意与厌恶啊。我正要问什么,耳畔却响起尖利的声音。
“大胆!我娘才是夫人!柳氏那等低贱之人,也配?!绫罗,掌嘴!”原来是凤鸾纤,气势汹汹。不过,还真是大胆呢。
“二,佩韵知错了,下次一定注意,二息怒……”佩韵惊得咕咚一声跪下,连连磕头,鸾纤身边的丫鬟早已伸出了手,在打下去的瞬间,我抓住了那只手,一把甩开。
“佩韵起来!”冷冷的吩咐,佩韵看看我,又看看鸾纤,犹疑不决。我伸手将她一把扯了起来,“以后在我这里,你不用跪。”
继而,我看着鸾纤不善的脸,“再怎么说,这也是我的院落,你这般横冲直撞,又这般嚣张跋扈,兼有对长辈出言不逊,妥当吗?”
“那又怎样?”鸾纤撇了撇嘴,然后伏在我耳边悄言,“你这贱命还挺硬,不过日后还是小心点好啊,我亲爱的。”
“那是自然。若没别的事,请回!”
看着我的背影,鸾纤银牙碎咬,“贱人!”
我似没听见一般,笑了笑,转身回了屋。今日之天,怕是要下雨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