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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赶回医院,找了个塑料袋装上自己的白大褂,口罩,帽子,又拿了个胶布卷,提着来到街上,搭上了615号公车。

    过了四站路,下了车,问了路,走不了三分钟,就看见“市第三人民医院”的大招牌。

    来到医院大门,上了电梯,来到八楼,走进卫生间,拿出塑料袋里的白大褂换上,戴上口罩帽子,撕下一块胶布,把白大褂上那印着“城南区医院”的字样粘上,将塑料袋揉成一团揣进衣服口袋,然后又对着镜子看了会,尽量将口罩往上拉了拉,只露出那一对眼睛,才走出了卫生间。

    找到安全楼梯,走上九楼,这里,是妇科。

    来到护士站,问护士:“老师,麻烦问下,有个叫车仁红的女病人吗?里山县的,明天手术,他的亲戚托我打听下她现在的情况,我不知道她住哪个病房。”巫离感觉自己的声音生冷而古怪。

    那个护士疑惑地望了她一眼说:“没车仁红,有个车仁娜,住四病室,不过那个人……你是实习生吗?”巫离说:“是呀,我在八楼实习,过几天就转来这科室了。”那护士说:“你那个熟人的亲戚是做什么的?”巫离说:“生意人。”那护士说:“那就肯定不是。”巫离说:“那可能是其他医院,她说错了,我再去打听下,谢谢老师。”走了开去。

    又来到八楼,站了约十分钟,重新上九楼来,看走廊静悄悄的,就蹑着脚步,迅速向四病室走去,可刚走到门口,发现门虚掩着,听见里面传来说话声,忙停住脚步,仔细倾听。

    “你得认真考虑清楚,你这个病不能再拖下去了,如果再不手术,每个月经期都会大量出血,你会有生命危险的。再说了,你的子宫已经有三个月孕大小,诊刮的病检报告里说了是重度不典型增生,是良性恶性转化的中间阶段,子宫肌腺症再加宫血,当然不应该再保留子宫了,越早切除对你越安全。至于你卵巢上的包块,因为现在没办法取活检,无法确定。但不管怎么样,都应该早点手术,虽然麻醉医生,手术医生都说这样或者那样可能,但那是指意外情况,病人对自己的病情有知情权,我们必须将这个最坏的可能性告诉你,这是法律程序,并不是说你这个手术就一定不会成功。”是个中年女声,这应该是医生在说话。

    难道明天要手术了,她还没签字同意?

    “我们已经尽到责任了,也尽到人道主义了,该帮忙的都帮了,该联系的该通知的亲属,都联系过了通知过了。车仁娜,你应该珍惜这个机会。昨天你哥哥在的时候你们不是统一意见了吗?怎么现在又来反悔?病在你身上,怎么决定是你的权利,不过还是要对自己的生命负责。就算在监狱里,难道你不想多活几年吗?”这应该是狱警在说话,口气有点严厉,还有一点不耐烦。

    巫离想自己早就应该预料到,一个死囚犯,即使在医院做手术,他们当然也会派人来守的,自己根本就找不到机会悄悄见她而又不被人发觉。

    那么,进去不呢?三个月大的子宫,又是子宫腺肌症,又是重度不典型增生,又有卵巢包块,重度贫血,如果再不手术当然是危险的,可是她为什么今天突然反悔,不愿意做手术了呢?是害怕手术中发生意外死在手术台上?

    又有个男人说:“他哥哥什么时候赶到?”声音比较浑厚悦耳,应该比较年轻。

    “她哥哥昨天回去了,走的时候说明天上午一定赶到。可现在她突然反悔,又没其他的亲属在,真是麻烦。”医生说。

    巫离正凝神听着,掩着的门却突然开了,巫离忙转过身去,假装向隔壁那个病房走,一边偏过头扫了眼,见是一高个年轻人和一个身穿警察服装的中年男人,两人一边走一边轻声交谈,那年轻人的声音不很清楚,那中年人的嗓门却有点粗,巫离出来走近一点,只听他正说:“联系了,不过当地民政局的同志说她改过好多次名字,把户口都迁走好多年了,也不晓得现在哪里。”那年轻人说:“哦。”眼里露出深思的表情。

    他们正在谈论自己!巫离的心砰砰地跳起来。

    那中年人又说:“其实就算联系到了又怎么样?她女儿肯定不会来认她的。据说案发那天,如果外面的人撞门进去再迟一分钟,那小姑娘就被车仁娜给活活撞死了,为了她情人,不要老公也就算了,连亲生女儿都下得去手,简直畜生不如!现在还想要人家来认她?我看她哥哥是异想天开!”中年警察语气里流露出对车仁娜明显的憎恶。

    “她那个哥哥车跃鹏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听说惨案发生过后的那一两年,他们逼迫那小姑娘到法院去翻供,还经常不让她吃饭,把她吊起来打,简直都不是人!最后民政局出面干涉,要他们保证以后不去强迫人家,可车家的人还是不放过她,最后那小姑娘被一个姓黎的老板资助,改了名字把户口迁走了,后来都没回过凤凰镇,谁也没见过她,也不晓得到底去哪里了。现在还想要人家来认这样没人性的母亲,简直是一桩罪过!这种女人早就该死一百遍了!”狱警依然忿忿不平。

    让自己来原来是舅舅车跃鹏的意思,也许,她本人并不想见自己吧?巫离心中不无讥讽地想。

    不过还好,他总算没有把自己的地点透露给警察他们。

    那年轻人见巫离一直靠近他们,偷听他们说话,并且神情慌乱,身子轻微颤抖,怀疑地望了她几眼,巫离很快发现了,忙又往一边挪了两步,这时,一病人家属路过见到巫离,说:“护士小姐,12床疼得厉害,现在就把止痛针给打了吧。”他把巫离当成科室的护士了。

    巫离浑没注意其他人,那家属又问了遍,巫离才一惊,忙指了指护士站:“你去,你去护士站那边说。”家属看他两眼,边走边说:“原来是个实习生。”那年轻人又疑惑地望了巫离两眼。

    又有病人家属路过,问某某床病人现在可以喝汤了不,药物是不是现在服用,巫离怕继续呆在这里要露陷,只好含糊地说了几句,转身往八楼走去。

    心神不定地在八楼走廊上游荡了几分钟,又有八楼的病人家属过来问,他们又把巫离当那科室的护士了,巫离只好退到电梯门口那窄窄的走廊间,背靠着墙壁,吐出了两口气。

    两腿软软的,有种虚脱的漂浮感,心,一直在狂乱跳动。

    不过还好,还能站在这里,还没晕厥过去,还能想那两个人说的话,虽然他们的话勾起她如潮的回忆,让她鼻子发酸,但是,至少比预想中要好,原以为来到这里后会情绪失控。

    或许,自己比以前坚强了,不,比以前更无情了,也或者,是因为还没见到她的面。

    她应该老了很多吧?今年也48岁了,不知道十三年的牢狱生涯,会在她身上打下什么样的烙印?或许还像个三十岁的少妇般丰姿绰约?要知道她本来是里山县第一美人。

    巫离的脸忽然痉挛了下,因为她想起了最后那次见到她的样子。那时,她脸上流着鲜血,从血泊里爬过来,爬过来,抓住自己的头发,将自己的头在床上狠狠撞击着,撞击着,嘴里发出呜咽似的嚎叫,那双美丽的大眼里,是对自己的仇恨,是绝望,是悲伤……她那近乎疯狂的样子,她永远无法忘记!那形象已经定格在她脑海里十三年!

    每当午夜梦回,头痛欲裂的时候,她就感觉自己的头又被她抓在手里向床棱上撞去,撞去。

    或者,她也永远不能忘记自己吧。想到这里,巫离凄凉地笑了,泪,无声地流了出来。

    自己终于还是哭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