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峰将信纸化为灰烬,手指松开,烟消云散。而信纸上简短的一句话,却一直徘徊在脑子里:使差已到,望速归。
他仰望苍黄的天空,深思应对良策,却被一阵女声惊扰。
“小姐不知怎么了,不准我们进去?”
“唉……小姐一直都是这么任性的。”
“可是,小姐好像有不开心的事?”
“我们小心点就是了……”
小希、小白撑着伞,穿过大院。
“这么急着要走?是不是阁里出事了?”
梅峰点点头,说:“也没什么大事,近日我不在阁里,许是走漏了风声,一些海盗又猖狂起来。”
“哦……”
“南海那边,有劳你多多照顾。”
“尹老爷客气了……”
简短几句话,尹老爷起身目送梅峰的身影消失在雨里。
四月将近,京城的气温逐渐有些回升,不过空气还是很冰冷。离若搓搓手,将衣襟拉拢。风和着雨落在离若的脸上,她倔强的不肯低头,依旧昂首站在湖边垂柳树下。
梅峰隔着湖远远看着她,很想靠近。可是,她似乎很专注,秀眉紧锁想着什么事。梅峰突然不想打扰到她,停下脚步,站在她对面。
小希撑着伞挡住细细雨丝,突然安静下来的离若,她有些不适应。小心翼翼注视离若没有任何表情的脸,想开口说话,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离若……”
离若抬头张望,然后一手挽着小希,一手提着裙摆,仓促逃离。
梅峰怔怔望着那末纤细的身影自眼前消失,心里五味俱全,苦涩说不出话来。是不是昨晚吓到她了?还是……她只是碍于女子的羞涩?
唉……今日一别,何年何月才有相逢的机会?
此时,突然非常的舍不得……梅峰跟着她们一路追去。
“小希,你先下去吧。”
刚走到房檐下,离若便差开身边的人。见小希身影消失,离若才不冷不淡地说:“出来吧,你藏什么藏?以为我没有发现?”
梅峰从梨树后走出来。
“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离若……我是来告别。”
“噢……侮辱了我就想逃走?”
“离若,我并没有侮辱你的意思……如果,你不介意,我马上可以去尹老爷那里提亲……”
“休想!你以为你是谁啊?!’”
“离若……”
“我告诉你,我不会放过你!”
离若眼神冰冷如霜,像一把利剑,穿过心脏。梅峰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说:“如果你想找我报仇,大可到蓬莱找我,这块玉佩会保你一路平安。”
骗谁?!离若不屑于此,心里想着,如果天讴回来了,定会天涯海角找你报仇!
离若坐在窗台上,光着脚丫晃过来晃过去。阳光穿透梨树层层叶子洒在离若脸上,她举着梅峰走时留在门口的玉佩,光线透过,玉佩上隐隐约约呈现两个字“梅峰”。
四月的阳光明媚耀眼,这个四月是尹庄最太平的日子,少了离若无尽止的捉弄,生活似乎突然变好了。尹庄上下,人人喜笑颜开,连大长老都时常欣慰叹息:丫头啊,终于长大了!
日子最难熬的,就只有小白了,到如今她都一直惦记着那件事,生怕小姐那天想起来,那她问罪。
梅峰,看来没有骗她了。离若收起玉佩,微微侧首。小白畏首畏脑躲在门后,知道离若的目光已经注意到她,不得已战战兢兢走出来。
“小……小姐……”
“有什么事吗?”
小白连忙摆手,摇着头说:“没……没事……”
“那你躲着我干什么?”
“没有啊……”
“还说没有!早上叫你小希说你病了……我看你好好的,哪里有生病的样子?!”
小白已经吓得脸色苍白,身体颤抖起来,说话也语无伦次了。
“小……小姐……我……我小姐……我什么也不知道。”
“说话都这么语无伦次了,还说什么都不知道!我叫你打听的消息怎么样了?”
“回小姐,南海那边的王管事说……说……”
“说什么了啊?!”
“说没有小姐要找的人……”
嗯?没有?离若垂下眉宇,怎么会没有?这玉佩上明明有“梅峰”两个字啊?难道……是他说谎?怕自己找他报仇?算了,这样的人最好死了!
离若甩下一边脸色苍白的小白,一个人跑进花丛里,声音温和细腻叫着:“蓝玲珑,出来吧?都四月了,你怎么还在睡觉啊?!”
小白长长舒口气,看来小姐似乎忘记那件事了。说也奇怪,往年那小蛇都是三月底出来的,
今年它是不是睡过头了?
草丛里传来一阵“吱吱”声,一庞然大物出现在她们面前。
小白惊恐地瞪圆了眼睛,望着那比桌面还要庞大的蓝色蛇头,说不出话来。
“蓝玲珑!你吓到小白了!你要是把她吓傻了我不会放过你的!”
离若对着巨大的蛇头,大声训斥。
蓝玲珑措愣,脑袋又缩回去,再出来就只有一尺长了。
离若笑了笑,伸手抓住它光滑的身体,另一只手无情地捏住它小小的脑袋,做出凶恶的样子说:“你个蓝玲珑!你还知道出来啊?这次我真以为你冬眠死掉了!”
小蛇扭曲着身体,从魔掌中挣脱出来,缠绕着离若的手臂,小小脑袋攀到离若脸颊蹭啊蹭的,以示热情。
痒痒的,离若忍不住笑起来,连连说:“好了好了……我不怪你就是了。可是,你真的吓到小白了?你自己看,她好像吓傻了……”
一人一蛇同时将目光移到小白身上。
她真的傻了,眼睛瞪得有铜铃那么大,眼神除了惊恐就只剩下惊吓。两两相望,离若拍拍小白的背。蓝玲珑扭曲着身体,小小脑袋仰头望着小白,吐吐粉嫩的蛇头,攀上她肩头,身体滑过她的细颈……
“啊!救命啊……”
回神的小白大叫一声,一溜烟跑的无影无踪。离若翘首一望,在她肩头的小蛇也学着她的模样,圆溜溜的眼睛直直盯着小白消失的方向。
“蓝玲珑……告诉你一件事吧,我准备离家出走了!”
小蛇的身体从窗台上毫无防备地滚下去……
“用不着这么大惊小怪吧?”离若踮起脚查看小蛇的踪影。
小小脑袋攀升上来。
“你去不去就一句话!哦……不好意思,忘记了你不会说人话……什么?!你说我无聊!”
“喷”小蛇天旋地转,脑袋上旧伤未好又添新伤了,好不容易再度攀升上来,就迎上离若蓄势待发的拳头和凶恶的表情:“去还是不去?”
小蛇连连垂头,圆溜溜的眼睛里似有雾气。
离若喜滋滋的收回拳头:“早点头就不会挨打了啊。”
呜呜……
蓝玲珑似无奈地将身体盘在一起:天下谁懂作为蛇的痛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