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若儿此时只想起来这两句,似乎这两句也还不足以将眼前的景形容出来。
“好看吗?”若儿转头见是云苏。
“苏哥哥,这儿好。”
云苏朝她宠溺的笑笑:“你喜欢就好,我特意嘱咐赵掌柜替你留的。待会儿咱们去看戏吧。”
“看戏?”若儿转头问道:“晚上也有戏吗?”
“有时有。是雪娇梨的班子。”
“雪娇梨也到这儿来了?”
“是啊,咱们的运气好,正赶上她在这儿头天登台。你不是一直抱怨没能听到她的戏吗?赵掌柜定了位子,不太好,不知道你也会来,今晚先将就,明天我让他找个包厢。”
“没事。”一听是雪娇梨,若儿也顾不得用晚饭了。这雪娇梨的名字响遍大江南北,自己却无缘得见。没想到在这儿能看到她的戏。
当落霞隐藏了她最后一线光辉,若儿已和云苏等坐在了梦仙台的一楼茶座上。
梦仙台一共三层,一楼三楼都是茶座,包厢却在二楼。舞台当然在一楼,可要说看戏,当然二楼最佳。云苏们坐的这个位置也算好的了,靠近舞台,只是底下人太多,这会儿戏未开始,吵得很,气味也不好。
咚咚!锵锵!几声锣钹响,戏开场了。全场登时静了下来。
“咦——呀——”一个白影子转出了后台,正是雪娇梨。
这一声初听似乎有些刺耳,及至那声音钻入耳朵却觉得十分清越,再想细品品却没了。于是众人又急盼着第二声。
又一声响起,那声音却又似一缕清泉缓缓滑进五脏,凉沁沁软绵绵,十分舒坦。
再看台上那白的身影,水袖翻转如云,腰肢款动如轻烟扶柳。此时台下鸦雀不闻,无一丝儿杂音。
一折儿毕,周围有如涨潮般一片轰鸣。
这时一个十分体面的管家走到若儿们座位前,递上一张名帖,恭敬的说:“鄙主人有请云公子、云楼上一叙。”
云苏接过名帖。“原来是大名鼎鼎的顾老板,素昧平生,恐不便打扰。”
“苏公子请不要客气,天下行商是一家。鄙主人久仰云公子云大名,甚望有缘一见。更何况云、顾两家如今的生意遍布大江南北,将来难免有来往,借此机会互相认识也好。”那管家又躬身一揖,“还请云公子云不要推辞。”
云苏不好却其意,带了若儿上二楼包厢去。
包厢并没有想得那般低矮,反而十分宽敞,看窗前立着一人。
见云苏、若儿进来,那人忙转过身来朝他们行礼。
云苏正要还礼,只听那人道:“抱歉得很,鄙主人刚刚有点急事,才走了。鄙主人说了,为致爽约之歉,鄙主人明日设宴向您和赔罪。今晚请容在下陪您们观戏。”那人说毕,又作一揖。又见几个使端上新茶,送上新鲜瓜果点心。云苏等只好坐下观戏。
“这顾挹尘是什么人?”坐上马车舞雪忙问若儿。
“就是,好大的谱儿,那些人一口一个‘鄙主人’,好像是什么王公贵族似的。”晚雨也道。
“就是,请了咱们自己却走了。”舞雪也附和道。
若儿摇摇头:“不知道,上次给咱们送米和银子,来的也不是本人。听说生意做得很大,还有人说他富甲天下,是我朝首富。不过从未有人见过他本人,神秘得很。做那么大的生意该有些年纪了。”
“唉,你们说,她会不会是一个人?而且就是上次给咱们送银子来的那个人。”若儿猜到。
“是啊,我也觉得上次那人是个子。”回风也想起来了。
“是啊,不会是她是儿身份,所以无法出面会经济做生意,只好在后台指挥。”若儿道。
“恐怕是。”回风道。
“那她可真是个奇子了。看她那样也不会超过二十岁吧。”若儿靠着马车壁板,若有所思地说道。
次日,若儿主仆都很晚才起。顾挹尘已派了仆人马车在客栈等候。云苏只得答应赴约。略略用了些早餐,若儿等便前去赴约。
马车还是停在梦仙台外。仆人引着云苏等从后门进入。原来梦仙台后院除了供戏子们换装歇息的阁楼外还另有一番洞天。不乏小桥流水、亭台楼阁,皆是小巧精致。
沿着石子漫的小径来至一处厅堂。堂外凤尾森森,犹如龙吟。荫得堂内凉意阵阵,众人进来顿觉暑意尽消,十分舒适。
“云公子云,昨晚失礼了。在下顾挹尘,请坐。”
若儿抬头一看此人,登时愣住了。原来此人脸上竟戴着一副面具。银白的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只留下嘴唇和下颌,还有一双几乎看不清表情的眼睛。
“在下幼年曾遭遇一场大火,侥幸逃生,这脸却无法再见世人,还望海涵。”见若儿盯着他的面具,顾挹尘淡淡的说道。
若儿惊觉失礼,忙向顾挹尘一福:“若儿无礼,请不要怪罪。”
顾挹尘呵呵一笑:“云客气,小龙义薄云天,在下得见,实是有幸。请坐。”
若儿道:“若儿正要谢顾老板慷慨解囊,解若儿燃眉之急。若儿代青州百姓谢过顾老板。”
“若儿乃闺中弱质,能急天下黎民之所急,在下也是佩服得紧。听闻云公子也是慷慨豪爽之人,真是家风渊源呐。”
云苏亦道:“过誉了。”
若儿端起茶杯细细的品了品,知道这是难得的极品。再看那顾挹尘,知道他绝不是子。皮肤黝黑并不像就久呆在家中之人。下颌刚毅如刀削一般,嘴唇略薄,似乎总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至于眼睛,若儿觉得自己不太敢看他的眼睛,有些好笑,就是皇帝自己也敢瞪着他,可这双眼睛好像忽冷忽热,好像能透到人心底。
正胡乱想着,忽一仆人来报:“雪来了。”
若儿奇怪的抬头,正见一人自门外莹莹日光中进来,恍若嫦娥自月中出。
顾挹尘站起来对那人关切地说道:“雪姬来得迟了。是昨晚没有睡好吗?”说着伸过手,雪姬也伸出柔荑放在顾挹尘手中,由着顾挹尘轻轻地牵着,在顾挹尘身边位子上坐下。
众人正自疑惑,莫非这是顾挹尘姬?
只听那人道:“谢顾老板关心,雪姬睡得好。只是晚了些。来迟了,还望恕罪。”
顾挹尘又道:“雪姬来见过云公子、云。”说完又对云苏云若道:“这就是熙班老板雪娇梨。”
若儿恍然,怪道声音如此动听,众人见礼后各自落座。仆役丫鬟穿梭来往,宴席方才开始。
酒过三巡,雪娇梨端起酒杯对云苏、云若道:“今天有幸得识云公子云,娇梨实是有幸,娇梨借顾老板的酒敬公子一杯。娇梨不能饮酒,以茶代之。还望海涵。”
云苏道:“雪老板客气了,雪老板的戏就连太后也赞不绝口,认识你也是愚兄的幸运。”说毕三人将杯中酒饮尽。
若儿只顾瞧那雪娇梨。俊眼修眉,高高挺直的鼻梁,樱桃檀口,皮肤很白,两腮飞霞。尤其是个儿很高,比云苏也只矮了一个头,若儿觉得和她比起来自己真成了一个小孩子。
顾挹尘忽道:“雪姬当再独敬云一杯。”众人不解,顾挹尘微微一笑:“雪姬不是常常念叨小龙么?如今人不就在眼前吗?”
雪娇梨一惊:“原来云就是小龙,雪姬失礼。雪姬当再代青州父老敬一杯。”
云苏道:“原来雪老板是青州人。”
雪娇梨道:“是,只是自小便离了家乡。今青州蝗患,雪姬心急如焚,闻家乡父老流徙各地,衣食无着。雪姬身为青州人真是感同身受。幸得慷慨相助,雪姬真是铭感五内。代家乡父老谢过。”说毕离了座位盈盈下拜。
若儿倒十分不好意思。忙将雪娇梨扶住:“雪老板,这个若儿可受不起,若儿也并未做什么,太后、宫里几位娘娘、公主、北静公府、还有顾老板都曾慷慨解囊。若儿也不过略尽绵薄之力。”
雪娇梨又向顾挹尘道:“原来顾老板也曾捐助过我父老。俗语大恩不言谢,雪姬也不再赘言,各位于雪姬都是恩人。雪姬别无长物,且勉强唱一曲,为各位助助酒兴。”
顾挹尘道:“素闻雪姬从不在戏台外唱,咱们今天有福了。”
雪娇梨道:“各位别笑话,雪姬并不是古怪假清高,只是入了这一行,不愿再为人所轻贱。”说毕,丫鬟已递上一面琵琶,雪娇梨坐下轻拨丝弦,缓缓唱到:
红藕残玉簟秋。
轻解罗裳,独上兰舟。
云中谁寄锦书来?
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自飘零水自流。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此情无计可消除,
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李易安的词固然是好,又被雪娇梨清妙的嗓音一番演绎,众人都听得入神。
若儿一只手托着腮,一只手轻轻抚着杯沿,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雪娇梨。顾挹尘端着酒杯,缓缓地啜着,眼神似若无意扫过若儿,又与云苏对视一笑。云苏一时看着若儿疼宠地笑笑,替她碗里夹上爱吃的菜;一时又打量顾挹尘一番,一时又朝雪娇梨看看,听会儿曲子。
堪堪又是日落,若儿等人才回到客栈。用过晚饭,若儿执意要去看雪娇梨的戏。云苏只得命家人好好保护着。
还是没有包厢,因昨晚的包厢是专为顾挹尘设的,顾挹尘不能常来,云苏与顾挹尘说了,若儿便在此听戏。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