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竹,昨天教你的字记住了吗?会写吗?”孙母边洗衣服边问。
“恩,记住了。娘,你今天教我点新的吧。”湘竹快乐的回应,她快乐是因为她可以写字了,可以看得懂书了,虽然那只是母亲写在地上的几句话而已。在那个小村庄里,认识字的人不多,尤其是子,如今她有幸得到这个机会。
“恩,我教你得要记住,不能贪多。”
“我知道了。可是娘我一直想问——”湘竹把洗干净的衣服放在竹篓里,直了直背说,“你怎么会认识字的?我以前一直都不知道你识字,我爹都不回。”
孙母沉默了好久说:“这是我以前在娘家学的,嫁人之后,没什么地方能用,渐渐地就忘了自己会了。”
“哦。”湘竹虽然明白母亲的话,可是她还一直疑虑这根本不是真正的理由。母亲以前肯定有什么苦衷,不愿意说。湘竹也不再往下问起,以免勾起母亲不愿意想起的事,惹她难过。
“来,今天教你下面的几句话。”只见孙母找了根棍子,在河边的湿地写下几句话: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湘竹认真地看着母亲写的字,反复看了好几遍,也不懂什么意思,还有好几个不认识的字。问道:“娘,这怎么念啊?”孙母念了一遍,湘竹跟着重复了好几遍,直到自己能记住这些东西。
“娘,你给儿说说什么意思吧。”湘竹急切地想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孙母望着眼前的小河,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接着平静而又苦涩地讲述着这首诗的意思。
孙母写完整首诗,讲完后,提着竹篓回去了,只留下湘竹还在河岸边对着诗发呆。湘竹感到这首诗很很,却又有点伤感。她那静如止水的心泛起一层涟漪,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晌午过后,湘竹依旧背着竹篓到麻林里采麻叶。在那无人的地方,也只有这个属于她的地方,她可以念出她母亲教给她的诗。因为她和他母亲有个约定:在外人面前不许说母亲认识字,而且还教会了她。湘竹虽然不知道母亲为什么不愿意,但还是答应了母亲,她想她娘一定有她的道理。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
湘竹沉静在自己的世界,根本没注意到其实这片麻林最近经常有一个人来路过这里。陈瑞锋从那天知道湘竹经常在这片麻林采麻,故每天从镇子上回来都路过这里,帮她采麻,陪她聊天。今天也是如此,不远处他看见湘竹正在采麻,本想喊她,却听见她嘴里念念有词,故悄悄走进听她说些什么。
“溯洄从之,道阻且右。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瑞锋听完她念的诗,心里一惊:她如何知道这首诗的?然而瑞锋并没有表现出来他的疑惑,装着如无其事的样子上前打招呼:
“小竹,你一个人在说什么呢?”
“我——没什么。”湘竹听见有人和她说话心里惊了一下,然后硬着头皮说慌,因为她不能说她刚才说的是什么。湘竹刚才的一切心里活动都写在脸上,瑞锋自然看的明白,但他没说破。像往常一样,依旧笑笑帮着湘竹采麻。
陈瑞锋像往常一样采完麻,陪着湘竹聊天。瑞锋盯着湘竹看,像是把她应在脑海里。湘竹感觉到了他那像是能够看穿一切的眼神,有点不自在,僵直着背站那一动不动,两只手不停的拧着一个麻叶。她的心也快跳出嗓子眼了,她不知道该如何打破这个奇异的气氛,一直不敢说话。瑞锋当然明白她内心的活动,收回了眼神。悠悠地说:
“看来,我的小竹长大了。”
湘竹见他收回了眼神,而且开口说话了,顿时松了口气,却没听清他说了什么,问道:“什么?”
瑞锋凑近湘竹的耳朵说:“我说我的小竹长大了,都有秘密了。”陈瑞锋突然靠近,湘竹没来得急防备。感觉到瑞锋的气息扑面而来,灌满了她的心房。瑞锋在耳边说话的声音像是施了魔法一样,钻进了她的耳朵里,还一直在耳边萦绕,挥之不去。顿时,湘竹的脸爬满了红晕,像是火烧一样。
瑞锋看着湘竹的样子,笑意在脸上泛开来,一直蔓延到眼底。“嗯?被我说中了?怎么不说话?”
湘竹听到瑞锋的话后,知道自己刚才失态了,脸更红了。满脸羞的湘竹更是另一翻风情,占据了瑞锋的眼睛,看不见身边的风景,正想用手触摸那弹指即破的容颜时,湘竹说话了。
“我哪有什么秘密啊,瑞锋哥尽说笑。”
“那你说说‘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什么意思?你怎么会念这首诗?”瑞锋并不想就这样放过她,继续问道。
湘竹一听瑞锋念出了其中的四句来,顿时紧张起来,她想她犯了个大错。她看着瑞锋却不知怎么说,因为她不想在瑞锋面前隐瞒什么,却又不能说她答应过她娘的事。怎么办啊——
瑞锋看见她有些不愿意说,就假装生气了说:“不愿意说就算了,我走了啊。”说着瑞锋慢慢地走了,渐渐地远离了湘竹。看着渐渐远去的背影,心里莫名的慌张起来,一心想着:他生气了,我该怎么办。
“是我跟我娘学的。不过你千万别跟其他人提起这件事,因为我答应过我娘不跟别人说她教我写字,背诗。”湘竹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完这句话。瑞锋听见她的声音响起就停下了脚步,其实也没有走多远,他在赌:她会跟他说的。瑞锋走到湘竹身边好奇地问:“你娘认识字,还会《诗经》?”
“恩,我以前也不知道,最近才知道的。那什么是《诗经》啊?”
“哦,《诗经》是一部诗,你刚才念得就是其中的一首诗。要不我也教你一首怎么样?”瑞锋看着湘竹。湘竹很意外也很激动地说:“你也会?那快教我吧。”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
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从孙子仲,平陈与宋。
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爰居爰处?爰丧其马?
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瑞锋没有说完这首诗,念到“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时候拉住了湘竹的手。湘竹见他拉住了自己的手自知不合常理,要抽出手来,结果和上次一样,没有成功。瑞锋认真地说:“这次我是不会放你的手了,我想:‘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湘竹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便问:“这首诗什么意思啊?”
“以后你会明白的,到时希望你能主动拉起我的手。”瑞锋抚着湘竹的头,看着眼前比他矮了许多的湘竹,眼里全是温柔。湘竹抬起头,看着离自己很近的瑞锋,第一次这么仔细地看他。粗犷的眉宇莫入两鬓,英气实足,好看的丹凤眼平添几分媚意,如此矛盾却又谐调的在一张脸上,挺直的鼻梁,薄薄的嘴唇——总之与她所见之人不同,湘竹越看越陷入其中,眼睛一眨不眨。瑞锋见湘竹这番情景笑道:“你在看什么?”
瑞锋不说话还好,这一说惊醒了湘竹。湘竹意识到她一个子竞呆呆盯着一个男人看了半天,真是没法再见人了,羞愧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呵呵——”瑞锋笑了起来。
“你还笑,不理你了,我走了。”说着提着竹篓要走。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