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杨秀不断转动着佛珠，嘴里念念有词，“大砵喃过，大砵喃过。”（注：度过苦难的意思。）妈妈兰馨业已从乡下赶来，抓得秦婉蓉的手生痛；连鲜少露面的大姑姑杨维爱也带着她的祈祷来了；其他人也不安地在急诊室门外踱来多踱去；爷爷秦魏国则面对着窗户，背对着他们，秦婉蓉看到的是悲壮而凄凉的背影。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静寂到令人呼吸困难，等待比结果更噬人心，更摧毁意志。
“怎么这么久？”杨秀终于按耐不住了。
秦婉蓉扶住奶奶，“没事的，爷爷已经请了最好的吴医生和朱医生过来。”
“是啊！妈，你不要担心。”汤燕儿在一旁安慰道。
“大砵喃过，大砵喃过。”
终于急诊室的灯灭了，率先出来的是吴医生和朱医生，他们摘下口罩，吴医生开口说，“秦先生，很抱歉，我们尽力了，请节哀。”
闻言，杨秀昏死了过去，瘫软在秦婉蓉身上，秦魏国的身体一阵抖动，缓缓转过头来，无法相信静静躺在车上的是他的儿子。兰馨哭得泣不成声，拉着车，“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你怎么能一句都不说，就和她一起走了。就这样和她一起走了。”其他人也都陷入悲恸之中。
医院门外已聚满了记者，一见到秦家一行人出现，即可围上来，医院的保安也阻挡不住这股人潮。
“秦老先生，这次车是人为的？还是因为你儿子自己驾驶不当造成的？”
“秦太太，据说另一位死者是你的，你怎么看待这件事呢？”
“……”
秦维平和杨维健一个劲地说，“无可奉告。”护送着秦魏国一行人上车。
“秦老先生，据说你三儿子去年空难，是否有这样的事？为什么秦家没有治丧，也没有发布消息？”
“你说什么？”秦魏国一听这话，转身抓住记者的衣领。
“他说得很清楚，你的三儿子杨维和已经空难死了一年了。”蔡冰突然出现，一身黑装，鬓上别着一朵白。“可怜你还不知觉。”
“维和。”杨秀接受不了第二次打击，再一次昏过去。
“你孙秦婉蓉也知道，她手上有你儿子的遗物。”蔡冰冷冷地说，箭头直指秦婉蓉。秦婉蓉无可置信地看着蔡冰，为什么会选在这个时候出现，选在这个时候来雪上加霜呢？
蔡冰说完后撇下鬓上的白，冷眼看了秦家人，戴上黑墨镜，像来时一样迷样的离开。人，十几年的友情正式宣告瓦解。
“秦，这是事实吗？为什么你隐瞒你三叔去世的事呢？”
“秦先生，当中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情？”
“……”
在保安帮助下，一行人开着轿车离开医院。
整个秦家上下一片肃穆，秦家门口已挂出“治丧”字样，黑灯笼随风摇曳。杨秀因二重打击，数度哽咽，昏死过去，秦魏国从医院回来后一直关在书房，没有出来过。秦婉蓉陪着兰馨到房间，收拾爸爸的遗物。大厅一片愁穆，秦维平和杨维健正在联系办理爸爸秦维安的身后事。廖婶端出的糖水已摆凉了，谁也没有胃口去动一口。
“你说婉容这是干嘛了，三哥这么大件事，她吭都不吭一声。”马秀芝开始发炮。
“婉容做事有分寸的。”秦维平辩护道。
“这个我也赞同秀芝说的，这么大的事，还要外人来告诉我们，太不像话了。”一向乖巧的汤燕儿这次也不满意秦婉蓉的做法。
“道人家懂什么？”秦维平斥道。
“本来就是。你说我出去怎么和朋友交代啊？别人会问的。要我怎么答？”这次倒是妯娌同鼻孔出气。
“你闭嘴，本来就心烦。”杨维健怒喝了一声，马秀芝这才住了嘴。四兄弟就这样走了两个，本来就心烦意乱了，这个时候还要听到自家人的风凉话，真是岂有此理。
在秦维安的房间，兰馨摸着昔日的家具，摆设还是和她当年离开时的一样，没有丝毫的改变。虽然有兰沁的存在，但她也和秦维安过了几年甜蜜的时光，这些都不能抹杀掉的。
“婉儿，不要埋怨你爸爸。我，你爸，还有你兰沁小姨，错的不在于他们，而是我，是我不肯放手，才会造成现在的局面。”
“妈妈，你不要自责。”秦婉蓉有点感叹妈妈的善良，到了这个时候，还在为他们说话。一个人，肯为了自己的爱情忍气吞声，坚持不离婚只是为了和所爱的男人还保持着一份关系。
“你爸是疼你的，特别地疼你。也是我，才造成你们之间的疏离。从你八岁起开始转变了子，我就知道你发现了一切。而我，故意带着你离家出走，我是在赌，赌你爸为了你而离开兰沁。结果我是输了，也害得你这么多年没好好享受过父爱。是我自私，是我自私。”兰馨锤着自己的胸口，止不住的伤悲。“最近我总是做梦，梦到刚和你爸认识的时候，我以为这是上天在暗示我，你爸会回心转意，原来是要提示我，过去如镜水月，覆水难以重收。我该预料到有事发生的。”
秦婉蓉没有阻止妈妈说下去，妈妈是需要宣泄的，这么多年，妈妈绝口不提爸爸的事，默默等待着爸爸回头，可惜游荡的小船并不是在妈妈的这个港湾靠岸，而是在不断地游离，给了两个人希望，最后兰沁小姨还是如愿了，跟着爸爸一起去了天堂。
“二嫂，婉儿。”门外赫然是大姑姑杨维爱，淡淡的忧伤，手上拿着两朵白。
秦婉蓉和兰馨接过，别到头上，“去书房找你爷爷，他在等着你。”杨维爱轻声说道。“刚才警局来人了，二哥的车是被动了手脚的，才会导致车。”
“嗯。”闻言，秦婉蓉知道自己不能再做鸵鸟了，该要她去承担的，她就应该去面对。
一个晚上，整整一个晚上，秦魏国和秦婉蓉关在书房里，不让任何人打扰，谁也不知道谈话的内容，只是隐约感觉到秦家将会有另外一场风暴的到来。
这个冬天似乎来得过早，也来得过冷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