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一个身形袅娜纤巧的女孩站在夜风中轻声问到:“妖怪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女孩的声音好像百灵鸟的低吟,空灵地在山风中婉转涤荡,她身边淡淡的云雾如锦似缎,托得她的身影更显轻盈。
只是这如画似的景色并没有得到任何响应。
“呼……呼……”一阵鼾声不合时宜的响起,破坏了女孩的心情。
“师傅!”女孩回头娇嗔到,她眼前的大石上,古松下,横卧着一个发须皆白,面红如枣的玄袍老人。
“啊,啊?”老人从梦中惊醒,睡眼惺忪中看见面前宝贝徒弟不满的神情,不由发出一阵尴尬的笑声。
“哎呀,这人老了啊,就是不中用了,坐着坐着就睡着了。”老人打着哈哈,顺手擦掉衣服上的水渍,抬头又问到:“乖徒儿你说撒子呀?”
对于这个为老不尊的师傅,女孩实在是没辙了,她微显气恼的说:“我是在问您老,妖怪到底是什么样的。”
老人闻言一抖袍袖,说道:“这还用问?妖魔是人类大敌,生性残忍狡诈,以后你要是遇到了,只管先下手就是。”
山风从远处激起,女孩下意识的闭起了眼,等她再睁开时,老人的脸上已经布满了冷冽严肃,仿佛换了个人。
女孩一时间又些不能接受这种突来的变化,呆呆看着自己的师傅问到:“妖怪里没有好人了吗?”
这些年在俗世生活就学,身边各种现代信息早已影响到了这个女孩,小说上不是有好多妖精都比人还善良吗?她怔怔站着,品味着心中的疑惑。
今晚的老人像是川剧中的变脸能手,在头顶月光还没来得及照彻留住他的神情时,老人突然又哈哈大笑起来,他枯瘦双手互搓着,形貌顿时显得有些市井猥琐。
“师傅!”女孩善睐的眼眸里终于有火星在跳跃了。
老人一看乖乖徒弟真要恼了,连忙道:“好徒弟别生气,你看这清朗山野里,撒子都没有,你师傅实在闷的慌,这人老了啊……难得有你陪我聊天,开个玩笑打个趣而已嘛。”
他这一解释,又耗费了许多时间。
终于在女孩将要爆发之际,老人突兀的问到:“丽丽,你是如何看待人的?”
女孩一时没反映过来,回答到:“人?自然是有好有坏。”
“嘿嘿……”老人此刻仿佛又成了一个看透世事的哲学家,他浑浊的双眼里爆出一团精光来,笑着说到:“只对了一半。”
“一半?”女孩奇道。
“还得加个时好时坏,又或者,根本无分好坏。”
女孩沉思不语。
老头看着低头凝立如玉像的宝贝徒儿,心里淌过一股暖流,口中悠悠道:“魑魅魍魉亦如此。”
…………
文婷婷死了。她闭目躺在泥水中,……
沾满雨水的娇颜如同清晨凝露的花朵,静静绽放着,缕缕青丝从额前颊边垂下,如青叶扶香,只是少了几分生气。
人常说美丽是短暂的,但文婷婷此刻的美却仿佛让时间停止了行走,这美劝住了过往的风儿,留住了天空的雨水,在众人的脑中构成了永恒。
至少,罗想容觉得那是永恒。
女孩此刻呆滞的抱着怀中的文婷婷,漫天的雨水在她迷茫的双眼中印出一道帷幕,拉开了她的记忆。
“想容,你说的对,哪有人是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呢。”阳光下,是文婷婷认真无比的神情。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夺走我的快乐!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文婷婷睁着血红的双眼死死掐住了罗想容,那时候,罗想容一度以为自己将告别这个世界。
“哇,呜呜呜……”星空之湖下,一个黄衣女孩抱着怀中的伙伴失声痛哭,似是两朵在风中相拥的娇艳花儿。
“那,那总比丽丽死要好吧……”女孩湿透的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在流淌。
一幕幕往事掠过,终于停留在最后那一刻。
“想容。”文婷婷挣扎着抬起手,被罗想容一把握住,女孩胸前巨大的凹坑让人心里发寒,一边赶回来的诗丽丽在榨干最后法力甩出几道绿光后晕了过去,但这仅仅是让文婷婷说话的声音稍稍清晰了些。
“想容,我不想死,”女孩轻轻的一句话让罗想容泪如泉涌,后者此刻在心里不停地呐喊着一句话:是我害死你的!
文婷婷仿佛在弥留时刻看透了一切,她柔柔软软地凝视着罗想容,轻声吐出最后一句话:“因为你,我感到了快乐,真正的快乐,谢谢……”
然后是永远的寂静。
江尙愣愣地看着安静躺在血水污渍中的文婷婷和一边无声涌泪的罗想容,觉得不知所措,文婷婷就这样死了?怎么会,怎么可能就这样死了!
对这个几近20的年轻人来说,死亡应该是触不可及的遥远,可现在却偏偏残酷的站在了他的面前,告诉他,死是很容易的事,哪怕她身前有多么美丽活泼。
是谁害死文婷婷的?江尙茫然的想着,眼神掠过罗想容时猛的记起之前女孩说的话:“那,那总比丽丽死要好吧……”
是她,是罗想容!是她吗?
这时,远处传来长右的怒嚎,这声音灌进江尙的耳朵,让他猛的一个激灵,强烈的后怕和自责疯狂滋生在他的心中。
他觉得自己真无耻,因为就在刚才,他竟然想把所有的责任强推到眼前这个痛苦流泪的女孩身上,明明是因为自己的莽撞,大家才来到了盘龙山,明明是因为自己的无能,才让女孩们相继倒在自己的面前。
如果我有足够的力量保护大家的话,一切都会不同。
江尙此刻的情绪有些……
失控,剧烈起伏的胸膛似乎随时都可能会炸开,随着他粗重的呼吸,文婷婷手中仍牢牢拽住的小珠子渐渐开始放出青红的光芒……
“轰!”不远处四人一怪的打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
此刻张坚心里充满了后悔和埋怨,要不是张人这小子一时冲动犯傻似的朝那怪物杀去,他早就带着这一干人等迅速撤离了。现在倒好,这小子是满足了自己仗剑不平的愿望了,可搭进去的是所有人的命!
张坚不是没有看到那个黄衣服的漂亮小姑娘陷入了生命危险,但他身为一个特殊队伍的负责人,要考虑的不仅仅是救或不救这样简单的问题,四个精英的命和一个普通小姑娘的命孰轻孰重,只要不是傻子应该都能作出正确的决定。
至于那个拥有紫金天雷符的姑娘,道理也一样。
但是现在都晚了,只因为张人这蠢小子的冲动!
张坚在三个年轻手下的掩护下,奋力掐着剑诀,红色的剑光在长右身边左冲右突。倾盆大雨罩下,这挣扎的红光显得无比羸弱。
“砰,砰,砰。”三声巨响过后,三个年轻人如风中残叶颓然落地,张坚大急之下猛催剑光,可是却被暴怒的长右一把探爪捏住,“嗯哼!”沉闷的呻吟声过后,那剑光被震成了粉碎。
“噗!”张坚看着自己喷出的心血在空中被雨水淡去,绝望的想到:完了。
就在这时,他身后陡然亮起一片青红的光芒。
那争相旋转喷薄的青红光芒如有实质,当扑簌簌的雨水落进光芒里,就会莫名其妙的消失,仿佛是被巨大的怪兽吞噬了,因此整个光芒照射到的区域,都成为了无雨区,而青红光芒外,雨水依旧在奋力而落。
这诡异的光芒中央,渐渐走出一个身影,竟是江尙!
所有人震惊的看着这个少年挂着满面的阴沉和愤怒,缓慢而坚定地朝长右一步步走去,他的身后,有一个璀璨如星辰的圆形珠子上下漂浮的跟着,而青红色的奇诡光芒就是从这珠子上散发出来的。
稍远处的长右也察觉到了威胁,发出低吟的呻吟,如血的双眼狠狠瞪着江尙。
江尙此时脑袋里幻想纷呈,如天花乱坠,直到他走近了长右,才渐渐清醒过来,整个人霎时感觉如同脱胎换骨般,身体轻盈似踩在云端,又矛盾的稳重如盘根老树,力量像清泉般游走全身。
就在这时,长右忽然疾退,然而已经晚了。
“喝!”江尙爆发出一阵怒嚎,挥拳向眼前凶兽击去,这一拳,竟迅如疾风奔雷!没有人发现,北方的天空有星辰闪耀出夺目光辉。
长右见无处可躲,凶性大作,弓身弹向江尙,双爪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幽兰的光芒。
“这不是找死么,竟然跟上古凶兽比拳头。”张坚愤愤骂到,刚燃起的一……
点希望又重新落回心中的阴暗处。
接下来的情景却仿佛在深深嘲笑他的无知,让他惊讶的口齿不清。
只见江尙铁拳与长右利爪相触的那一刹,浮在他身后的那颗珠子陡然爆起一团团的青色光芒,这些光芒犹如活物的将长右全身卷住,随即从江尙的拳端又闪起一道更妖艳夺目的红,将眼前长右吞噬。
仿佛永恒,又像是短短瞬间,等遮天的青红光芒渐渐收缩回那珠子后,空气中早已没有长右的存在了。
这,这怎么可能。只是一拳,竟然就将这可怕的东西给打的神形俱灭了?张坚和小队其余三人恍若做梦。
…………
远处林间有鸟儿欢鸣,东面的山头悄悄露出一抹薄日,最漫长可怕的夜晚终于无声落幕,但七个年轻人的心里永远无法忘记这一晚。
“想容。”诗丽丽站在罗想容身后,轻轻喊到。
罗想容没有回头,怀中文婷婷的身体渐转僵硬,淡淡的寒意从其上传来,如水般淌进罗想容的全身,让这个女孩的心也是一片冰冷。
晨间阳光虚弱无力地照在众人身上,显得有些徒劳无功;山风“呜呜”刮来,如同有人在轻泣。
“我们可以谈谈么?”嘶哑的嗓音响起,敲碎了暂时的宁静。
“谈什么?”江尙冷冷道。
张坚被气势所慑,微微一顿才道:“我们没有恶意,这是我们的证件。”说罢伸手交给江尙一个黑色小本。
江尙接过本子看了会,抬头疑惑道:“还有这种部门?”
“呵呵,算是民间和国家的合作。”张坚回答到。
“好吧,暂时先不论这个,你想说什么?”
“我们希望你和这位姑娘有机会能来我们这里喝杯茶。”张坚说着,朝诗丽丽看了几眼。
“这事以后再说,”江尙皱了皱眉,声音随着晨间的雾气冷冷传出:“刚才婷婷倒下之前,你们是不是一直在边上?”
话音刚落,张坚和其余三个队员突然觉得四周空气冷彻透骨,张天看不过江尙的态度,顶着压力倔强道:“是又怎么了。”
他这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果然,七道冷冽的目光已经将他牢牢锁定,尤其是罗想容和江尙的眼神,简直如同要吃人的野兽。
可张天为人极其倔强,此刻见众人都来责难自己,不由梗着脖子硬道:“虽然我们是救晚了,可你们不也一样么?你们不也没人去替换那个女孩么!”
他这话,恶毒的揭开了几人心灵最深处的疤,罗想容紧咬着唇低头不语,江尙在短暂的迷茫后又一次被自责和懊丧所吞噬。
张坚眼看再说下去气氛会越来越糟糕,赶紧仓皇告辞。
空气中再一次弥漫起沉默,张大海终于忍不住道:“我说,我们是不是赶紧离开这里?”
江尙瞥了他一眼,点点头道:“我们走吧,带婷婷回家。”
罗想容突然抬起头看向东边,只见朦朦的晨光在时间的催促下渐渐明朗,那头顶柔和的金黄光芒在恍惚中似是勾出了一个女孩欢快的笑颜。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