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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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伟极度虚弱的心在痛苦的漩涡里呻吟。通宵的失眠,使眼圈儿变得乌黑,眼窝儿也陷下去不少,眼白结上了一条条的红丝。本来清癯的脸更加消瘦了。他不愿去多想那些事,他很担忧,自己挺不住,会大病一场。他虽然树立了要活下去的念头,但总是显不出一点生气来,成了个呆头呆脑的人。

    他试图使自己快乐一点,便去与尤先存等打几盘乒乓球,走两局棋,但偏偏又不奏效:下棋时,总是把子朝别人嘴里喂,不输才怪了呢!打球时那乒乓球球老是发不到对方球台上去,不是望天飞了,就是触了网或从手下滑了。只好讪讪的说:“荒芜了,黄芜了……”他有很长时间没参加过这些活动了,他怕玩物丧志。

    原先,他把给学生上课当作一种享受,讲到得意处,常把白色的粉笔当香烟往嘴里塞。那么多天真而活泼的眼睛望着你,跟着你的指挥棒,真还有点子大将风度哩。王歇曾说过,可以满足一种虚荣心。

    但现在,沈伟怕到教室里去,迎住他的是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他只好让同学们写作文、背诵课文、预习课文,自己挟一本厚厚的书,在讲台上边走来走去,一根接一根抽烟。目光黯然,神情冷峻。教室里便充满了烟雾,同学们不便声张,把左右几扇窗户都推开,任秋风朝里灌。烟雾在教室里到处乱转乱窜。

    同学们无心去读、去写,都偷偷的观察老师。沈伟觉得同学们的眼光中有十二分地怜悯,于是。他就更加不好受。不得不到教室外面去走几遭,乜斜几眼那抖闪着漂亮羽毛觅食的山雀。还有一群鸡婆在大鸡公的带领下,在操场里悠哉游哉。突然。鸡公鸡婆在光天化日之下做起了那事儿。完全不避人嫌哪!嗨。鸡们比人自由快活哟……

    老话说,人生最大地苦痛,莫过于幼年丧父,中年丧妻,老年丧子;摩登青年说,人生最大地苦痛莫过于失恋;沈伟却觉得,人生最大地苦痛莫过于考场上的失利,尤其是在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时候。高考揭榜的时候,不是有人寻了短见。离开了这花花绿绿的世界,红红火火的生活吗?

    不知老师们是否都有这样一个感觉,沈伟觉得,一天不上课。不讲得口干舌燥,心里就慌慌的,怪别扭,老大不自在,浑身不舒服。鬼知道是什么邪魔作祟!天理良心,习惯使然吗?总之,目前的现状。又加深了他的烦躁和苦恼。

    不久。王歇来信了,他说他是接到尤先存地信。了解到沈伟的现状后给他写信的。王歇认为,岁月荒唐,人生不幸,朋友万不可一蹶不振,如此的多愁善感。人生如棋,输赢未卜,不必把它看得那样重要。这一次地所谓预选,反响很大。很大可能性,是有人做了手脚。对沈伟这次考试的失利----直接的说,作文的失利,教研室内部也存在着分歧。\\\\\\教研室的郑老师并且拍了桌子。可见,你沈伟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

    应该相信,人们也决不会因为一次的偶然失手,至少我目前是这样认为地,而陡然改变已经形成已久地看法的!今后地路还长,再显身手吧!绝对不应该消沉下去,颓废下去,决不能自暴自弃走向另一个极端。我_看 应该多参加些社会活动,多娱乐娱乐,调节一下疲倦的身心。感情是不是太脆弱了?神经是不是太敏感了?啊!我的同学,我的朋友,醒醒吧!

    王歇认为,这个世界千奇百怪尔虞我诈,弱肉强食,我们要训练一种在夹缝里求生存的能力,不必太认真,去抱残守缺,做正人而皇之的文凭,对沈伟来说,似乎不大现实。世界上的路有千条万条,可不可以多寻些途径呢?你那几篇有关语文教学的文章,已经请导师看了,导师很感兴趣,正准备向有关方面推荐。可不可以在搞好本质工作的同时,发挥这方面的优势,闯一闯呢?即使是文学,也许并不是高不可攀的峰巅吧?

    还有,有些考试不一定要他们做官的颔首,如自学考试。即使不含文凭的函授、刊授,参加学习,也不是没有益处的。一个人有了广博地知识。就显得充实,就活得正气,就体会得到和谐。管他那么多做什么呢?都认为你沈伟吃了那么多的苦头。跌了那么多的跟斗。未见得就不能大器晚成!努力吧,同学,朋友!

    看着朋友们地入情入理地信,沈伟思绪起伏,心潮澎湃。但他依然不清楚,这载着他生命地一叶扁舟,将会飘荡向何方,船坞在哪里……

    思来想去,沈伟觉得朋友们的话是有道理的。是不该太悲观,太消沉了。他甚至想起了老辈人常唠叨的一句话: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时起时跌……哪个人一生是平稳的?但如果都不去进取了,偌大的一个世界还有活气吗?但他理不清自己的思绪。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样做。虽然岁月流转,人生漫漫,但行遐必自迩,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得从具体事情做起,自己该怎么样去做呢?想不出很好的办法。不如先觉解宽解。让受伤的身心有所平复,让乱糟糟地大脑变得安定些。让快霉烂了的胸怀见见阳光吧……

    今天是周末,街上很热闹。沈伟邀请了尤先存等几个在县城各个角落逛逛。

    他们穿街走巷,不放过一处可以逗留的地方。提的篮子已经堆满了,尽是些葱呀,蒜呀,菜呀地。遇到卖栗子、瓜子、葵花的,也去买一点,篮子装不下了,就朝衣服口袋里装。沈伟平时很讨厌那拖长了调子的叫卖吆喝声,现在听起来也声声入耳。

    他们还光顾了一家小吃店,沈伟不愿到大宾馆或大酒家去,那里熟人太多,服务态度也不好。吃了点,喝了点,肚子里热乎乎的,口中余香犹在。挺挺胸,踢踢腿,怪受用的那种。心里高兴,沈伟还在一个抽签的摊子那里去试了一下,谶语意思是大吉大利,并暗示近来有过开心事,不久将有一注大“财喜”。沈伟摔下五元钱,拉着尤先存在一边一阵好笑。沈伟就觉得,生活原来是这么美好,这样丰富多彩,这样撩逗人啊。

    其他几位说累了,先回去了。沈伟和尤先存余兴未尽。

    前面一家小店,好像有人在讲故事,笑闹声很大,吸引了不少人。隔得远,沈伟踮着脚也看不清,拉尤先存一把,兴冲冲赶去看热闹。谁知他们一来,那班人都散了。原来尽是些一中的学生,大多是本城地,老师来了,能不散吗?

    “你好,沈老师!哎,请进屋里坐。”声音像珠落玉盘。

    沈伟定睛一看,原来是在x镇读过高三地许芬。虽然今日风光与昔日大不相同,但从那大大的眸子和细嫩生动地脸蛋儿,他还是认出来了。

    许芬把沈伟和尤先存让到店铺里边的小房里坐下,随即拿来两瓶香槟酒,要他们喝,又从货架上给他们一人拿了一包滤嘴烟。二人吃惊不小,还没见过这样大方的小本生意人!

    “嗬!几年不见,你长高了哩,也……咦!你现在都开起商店来了……”沈伟语无伦次。许芬比在学校更加丰满了,也更有女人味儿了。

    “老爸要退休了,没能把我们安插进去,就弄了张执照,我便和弟弟开了这家小店。赚不了多少钱,一天热热闹闹,也还有点意思。”许芬抑制不住满脸的兴奋,睫毛眨动着,笑嘻嘻的说,比在学校时开朗多了。

    “许仲吗?”沈伟想起了往事。

    “是他。怎么,您忘记了?他那次虽然没有考好,但给您惹了大麻烦。”许芬给沈伟点烟。

    “人呢?”沈伟睁大眼睛四处寻找。

    “他负责采购,我负责销售。”许芬又露出艳羡和向往的神情,“他逛大城市去了。”许芬拿着一方花手帕在手里绞着。

    “还恨我吗?还恨何为吗?”沈伟看着长成大姑娘的许芬,突然问。

    “不恨,真的!那时候,不晓得事,让沈老师怄气了。何为暑假还到我们这里来玩过,一派的的道道的大学生风度。”许芬用手帕抹了抹鲜艳的嘴唇,答道,“我们早把那些不愉快的事忘得干干净净了,嘻嘻!”

    “每月能挣多少?”尤先存接着问。

    “人平吗?大概在……。”许芬伸出两根手指头。

    “咳!差不多抵得上我们三个月的工资。”尤先存大为吃惊。

    “不是铁饭碗哩。”有得意也有惭愧。

    “只要有钱,管他是什么碗!”沈伟把酒瓶往桌上一顿说。

    外面有人喊买衣服。许芬就出去了。卖了衣服进来,连连催老师们快喝。沈伟兴致好,几大口就把一瓶香槟酒喝完了。尤先存也喝完了。这酒不醉人。只是在肚腹中荡漾着。咕咚咕咚地响。

    几辆大卡车从店门口飞驰而过,扬尘飞进了屋里,许芬连忙把门帘放下来,眉头皱了皱:“这城里什么都好,就是灰尘大。”许芬的脸突然红了,看了看沈伟一眼,轻声而关切的问,“听说沈老师与n县z镇地章雪同志在谈,谈得怎么样了?”

    “嘘!没有地事。没有地事。”沈伟心里虽然有几分温柔,但还是生出了几分困惑,几分惆怅。

    “前不久,我在n县烟草公司认识了小章。她说她现在还不想谈朋友,还问了沈老师的近况呢。”

    沈伟正在想着怎样说,外面有人大声喊:“许芬,许芬,许仲回来了没有?”

    许芬出去了。跟着许芬进来的,原来是倪立。倪立近来与李勇等人在粮食局对门办了一个“青年饭店”。倪立一定要沈伟过去坐坐。

    李勇正在招呼食客,见倪立领着两个老师来了。连忙把二位安顿在一个小桌旁。凑巧谢达加也在。正帮忙收款。生意很红火。很快,三个学生分别给老师找了烟。李勇又去倒茶。沈伟一看烟的牌子,他还没有抽过,就问:“你们抽这么贵的烟?”他们有些不好意思,说是老师来了才买的。沈伟又是好一阵激动。

    倪立对灶前掌勺的姑娘小声吩咐着什么。沈伟问谢达加在做什么,他说他在粮店站门市,临时工,下班了,过来玩玩。

    一会儿,倪立出来对沈伟和尤先存说:“您们现在就不忙着走了,吃顿饭吧。我们去把许芬也找来,学生们对老师表示一点心意。”

    沈伟开始不肯,三位执意挽留,只好依了,和尤先存安心的坐了下来。

    黄昏时候,谢达加去买了两瓶香槟酒两瓶啤酒两瓶白兰地和两瓶绿豆大曲。端上桌的有鸡、鱼、卤牛肉、炒肉丝、豆腐、油炸花生……

    许芬最活跃,把菜一个劲儿往沈伟碗里送,眼波流动,顾盼生辉,沈伟紧低了头,赶紧吃,赶紧喝。

    酒至半酣,他们就说:在沈老师手下读书时,不晓得事,调皮捣蛋,给老师找了不少麻烦,现在想起来,好不应该。现在倒有些想读书了,又没有机会了……

    沈伟很动感情地说:“以前的事就不要提了,你们大酒大席的款待我们,说明一切!而作为老师,没能使你们把书读好,惭愧啊……”

    于是,大家都没了言语,短时间冷场。

    还是许芬反应快:“沈老师,快别说了,我们现在不是很好吗?”

    沈伟和尤先存连连点头:“那是,那是。”

    劝酒夹菜。一杯空了,又酌。菜冷了换热的。沈伟有些醉了,香槟酒和啤酒还没开瓶呢。

    沈伟一喝酒话就多。他说:“你们几个,我对不起呀!谢达加,你脑瓜很灵,但调皮,我应该抓紧点地……那次把李勇……你也整苦了,不该,不该哟……倪立同学,你有实干精神,我相信你们几个会把饭店办好的!李勇,你笑不晓得谭军的消息?”

    “哦,他呀,还在地区中学哩。听说地区中学又分了快慢班,二年级时,他从慢班跳到了快班,他说,考个一般大学应该问题不大。这些人是我们m县的荣耀,也还有你们老师的心血哩!”;李勇边酌酒边高兴的说。

    “不敢,不敢!”沈伟双手直摇晃,嘴中却叫道:“好,好呀!”

    他,真的醉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