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轮子碾压在大块大块的青砖上发出一声声压抑的，难受的吱呀声。犹如碾压在莫言的眼底心里，碾成一道道无助的沉闷的哭泣。
看着蜷缩在马车一角的莫言，紧紧的闭着眼睛，不吭一声，一张小脸上布满了仓惶和无措。
刘子彻的心，无端端的抽搐了一下。
“莫言……..”
他轻轻的唤了一声，却又不知该如何是说。
“嬷嬷……”
一听到嬷嬷，莫言猛地睁开了眼睛，眼里的冷漠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顿时让刘子彻莫名的心惊。
“嬷嬷很安全，你放心，没有人要她怎么样，毕竟这么多年，是她将你养了这么大，还将你照顾的这么好，只要你乖乖回家，嬷嬷就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我知道！”
闻言，莫言淡淡的说完又闭上了眼睛，只是手心里的痛意在无时无刻的不提醒着她，以前的生活，她回不去了，永远也回不去了。
只一天，只一天，为什么就发生了这么多，
眼角顿时涌上了一股无力的酸涩，嬷嬷，这，就是这些年来，你一直想要我逃避的么………
嬷嬷…………
*
“子据，她回来了！”
低沉的嗓音带着一丝的迷茫和挣扎，刘子彻望着那个背着他的同胞大哥。
昏暗的烛火下，两个身材酷似的身影在那火烛的映衬下摇摇曳曳，飘忽不清，忽然他转过了身子，望着他眼里的黝黑和冷意，淡淡道：
“你又开始有心了吗？”
淡淡的语气里毫无一丝的感情可言，望着这个一直站在他身后的弟弟，他的眼睛不觉的的眯了一下。
“你知道的，她必须回来！”
“为什么一定要她回来，即使没有她，你也能冷淡处之，不是吗？为什么一定要她回来，整整十四年，她不是在宫里长大，你知道她回来意味着什么？”
刘子彻面苍白的望着那个被烛火所吞噬掉的人，黑暗的阴影是他的面容模糊不堪，甚为可怖！
“你还在逃避吗？子彻，你知道要是她不回来，结果也一样！”
这一句话犹如当头棒喝，刘子彻望着那张已经彻底被黑暗吞噬掉的面容，心里一颤。
不错，他在逃避，已经卷进了这么多人，可是，他还是希望这里面有个人是可以忽略的，没有那么多的痛苦和挣扎，可以在世外，好好的活下去，可是他还是想要确定，想要坚持自己这样做究竟是不是对的，烛火下的那一张苍白的面容布满了迷雾，恍恍惚惚，看的愈加的不真实！
“就算逃也逃不过的，是不是？”
空气中的冰冷似乎要凝住两人的呼吸，两双黝黑的眸子分别氤氲着不同的复杂情绪，互相对峙!
刘子据掀了掀唇角，淡淡道：
“父皇今天动怒了！”
然后眼光凌厉的瞥向他，又道：
“有人在路上暗中帮了罕台，老埋伏的死士死伤大半，内部出了奸细，你该好好反省，而不是把感情在这等肤浅的事情上！”
“可是………”
“还有…….”
他挥手阻断了刘子彻接下来的话，又冷冷道：
“好好保护她，有了她可能对于我们的计划会更快一些！”
淡漠的说完再不去看那一双痛苦不堪的眼神，他又缓缓的转过身去。
这么多年，仿佛他一直都是这样，转身，转身，在转身，转到他已经看不清楚自己究竟在做什么，转到他根本看不清楚任何人的表情！
“是！那我下去了！”
再度响起的语气里再也没有挣扎和不安，有的只是逆来顺受和麻木的妥协。
风微微吹进，吹散了满屋子的荒凉，可也吹散了那张隐藏在黑暗中的面容，外面不知为何，乌云已经大片大片的聚气，沉沉的压在了人的心底！
*
锦华轩！
“晚上早些睡觉，明日四哥在来看你！”
“是，四哥！”
“莫言，今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我知道了四哥！”
“有什么事情吩咐小扇子他们就可以了！”
“好，四哥！”
刘子彻看着莫言消极的抵抗，脸上的淡然不有些挂不住。
“你知道什么，告诉四哥，你知道什么？”
猛然响起的一道厉声让匍匐跪在地上的宫太监们吓了一跳。
从来没有看到过四皇子这般严厉的表情和冷然的语调，一直一来都是淡淡的，还以为不会发脾气，却没有想到，今日一回来，便被这个他亲自带回来的公主破了功！
“你知道你为什么是公主么，你知道你为什么会在民间长大么，你知道四哥为什么要打乱你的生活，将你带回来么？”
锦华轩的大殿上一片寂静，只剩下那些胆小的宫太监们如鼓的心跳。
“四哥不要生气，莫言根本就没有埋怨四哥，只求四哥能好好待嬷嬷！”
莫言茫然的望着那托盘里的锦衣华服和那些珍珠玉石，好奇怪，以前明明天天做梦想拥有的东西，现在看起来，为什么厌恶无比呢。
“莫言，你还是你，不管你是在民间还是在宫里，你都是莫言，我都是你的四哥！”
“莫言知道！”
又是这句，又是这样的表情，这样冷然的口气，刘子彻的眼里顿时闪过一道愤怒的光，然后使劲的捏着手指，转过身，慢慢的走了出去。
“莫言，四哥不会让你受伤，你还是你！”
大殿里的烛火忽然一颤，蜡泪就那么毫无顾忌的流了下来，只剩下满屋子仍是跪着的宫太监还有站在屋子中央茫然无措的莫言！
“子据，听说子彻将朕的儿从民间找回来了是么？”
榻上，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身穿单衣侧卧于软踏之上，低垂的眼睑让人瞧不出里面一闪而逝的精光。
“父皇，儿臣也是…….”
“算了算了，”
看着恭恭敬敬的守在一边的子据，老人无奈的叹了口气，望着那与蜡泪痴痴缠绵的火光，脑海里那扇不轻易打开的记忆闸门一下涌了出来。
终究还是没有躲过啊。
“朕，还没有死，也不管你们做什么，只是朕要你答应，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情，你必须保护她，直到你死，你能….能应承朕吗？”
声音里带着不可抑制的激动和颤抖，老人终于缓缓的抬起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儿子。
刘子据浑身一颤，感受那刀刻一般锐利的眼神，
却是不敢在抬头，只得恭敬道：
“莫言是子据的皇，子据定当用生命保护她！”
“莫言？”
老人一听到莫言，猛的从上坐立起身，眼里的激动犹如跳跃的烛火般。
“她……叫莫言？”
“回父皇，是叫莫言！”
看着老人眼里的激动慢慢的褪去，而后又徒然躺下去的身子，刘子据想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只见老人已经转过身子。
“罢了罢了，你下去吧，多多照顾那个孩子，是朕委屈了她啊！”
语气里的疲惫是刘子据从来都没有听过的，心里不微微一动。
“是，父皇！”
“先不要带她来见朕！”
怕吓坏了那个还未曾谋面的孩子啊……..
“是，父皇，那儿臣就不打扰父皇歇息了！”
“恩，退下吧！”
耳边响起子据淡淡的脚步声，越来越远，越来越浅，可是脑海里的那一张娇颜却是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深刻，苍老的面容一下痛苦的扭曲起来。
十指紧紧的抓着锦被，之至泛白！
嫣嫣，莫言……
终究到死，你还是没有原谅朕啊………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