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言三分笑,上前先打躬,阿迪里果然是个出色的生意人模样。他见常金财已退到自己队里,神奇活现地喝着下人端上的香茶不再开口,料是已经说完了,这才又团团地四面八方行足了里,缓缓开口。
“啊——常公子,幸会幸会。这花名叫郁金香,而且颜色香味也确实都如常公子适才所说是馥郁无比。”一边说着,他一边转脸向花盆的方向,夸张地伸开双臂,深深地吸了口气,又大大地叹了出来,似乎是不甚陶醉于这香味的样子。这时,原本站在他身后的一众胡人也都如他一样伸直双臂扬头张嘴地大口呼吸起来,一时之间各色的胡子在他们胸口纷飞成一片。
阿迪里转回头来,满脸的虔诚和神秘之色,向着台下的观众们弯下腰,声音压得低低的,可音量却并不见减了多少。“啊——就如我刚才所说的,这花和中原的花是绝不相同的,除了这花的模样以外,可还有最关键的一点。这,可是关于郁金香的一个秘密——”
人便是这样,越是秘密就越有兴趣。莫说台下的百姓们都瞪着眼,掂着脚地往前凑,一改刚才的喧闹竟都屏息安静了下来;就连高台上的后羿大人也挪了挪屁股将身子向前倾出去,侧过了脸来仔细要听那秘密。
“这神奇的花儿,这神圣的花,它是如此地纯洁如此地高尚。可是,可是它散发出的馥郁香味却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闻到的。只有心灵纯洁而高尚的人才可以闻到这郁金香的浓浓香味。因此,在我的家乡,这美丽的郁金香也常常被作为鉴定心灵的判断者。常公子,你说你并没有闻到花香,那么好吧我来问问大家。”说着,他单膝跪在台边一手捧心一手高扬,向着台下的百姓大声问道:“亲爱的兄弟姐妹们,你们可有闻到,这馥郁的芳香?”
场中霎时寂静下来,大家互视着。突然又不约而同四处爆发出群响。
“香,真是好香!像牡丹?赛茉莉?他婶,你说呢?”
“啊,是啊是啊,可香了,哎哟,我怎么闻着是茉莉味儿,嗯……还有点桂花香!”
一阵乱哄哄的声音,说是什么香味的都有。
阿迪里站起身来向台下一躬,又转向高台行礼道,“各位尊敬的大人们,你们为国为民操劳不已,心灵定是高尚纯洁的。你们,可有闻到这郁金香的花香么?”
台上的众人据都恍过神来望着羿大人。羿大人心中暗骂,这狡猾的胡人,果然是个奸商。我若说闻不到,不是个黑心肠的赃官了么?心中骂着,脸上却故意作出鼻头翕动的样子来,恍然大悦的拍手笑道:“果然啊,浓香阵阵,如入天堂啊。适才风向不对,现在这南风一吹,真是……心旷神怡,沁人心脾啊……众位,你们说呢?”下首陪坐的两列人也忙符合,夸香之声此起彼伏。
阿迪里依然是满面笑意,转向常金财双手一摊双肩一耸。“常公子,你看大家可都闻见这奇花的异香了,请原谅我这胡人不懂得贵国的委婉文辞。这个,您的心,是不是太黑了?”
语毕,台下顿时一阵哄笑,连羿大人也被他这装傻充愣的劲儿给逗乐了,哈哈笑着频频向江家的家主点首示意。
小红和晴晴也在江家的棚中笑了个前仰后合,晴晴边替无心胡乱擦着他被两个丫头笑喷了一脸的点心渣子,一边对小红说道:“还真想不到,竟连胡人也学会了这种把戏。难道这个竟也可以入乡随俗的么?”
只有无心一面自己拿袖子胡乱掳着头脸一面嘟囔,“哪有香了,我可还是一点没闻见呀?”小红笑揉着他的脑袋,又跟晴晴笑开了,“那是那是,那就说明你也是个小黑心鬼呗!”
这时就听见台下一阵喧闹,不知哪个多事的带头喊了起来:“那胖子不就是两个月前大闹福升大酒楼的吗?什么当朝太师的小舅子,不就是鳔着女人吃软饭的吗!”
“就是他!就是他!钱多得没地方糟践,拿金子砸卖艺女孩子的脚!可不是黑心的!”
“下去!下去!”
下面这一乱,司仪官都压不住场面。老百姓一边吵嚷着,一面就已经开始往台边扔东西了。
原来擂台开始以前,每个来看热闹的百姓都可到高台下的指定地点领一个铜钱,这个铜钱有一个面是拿颜料涂红了的,以区别一般的铜钱,这是百姓给擂台作裁判的道具。台边两头各放了一口大缸,老百姓觉得哪一家更合自己的心意,就把这个铜钱扔到哪一头的缸里,等扔完了,差官上来把铜钱倒出来数一数,以铜钱多者为胜。
当然缸里的铜钱数目的总和要与官府那头所统计的发出去的铜钱数目合得上。如果发出去多,收回来少,那还好说,也许有贪小便宜的拿了铜钱没扔出来,或者扔得不巧,铜板滚到擂台地板缝隙里去了;如果收回来的铜钱总数比发出去的还多,那就是明显有弊,作弊的一方被查出来后,当日当局直接被判输。
本来按照程序,常金财驳完了阿迪里,就轮到阿迪里发难。小红还想扔几个纸团给阿迪里,让他帮自己问问:柜子里出来的两个宫人,真的是孪生姐妹么?有何证明?为什么常金财能从宫禁里偷运出宫人来?如果她们真的是宫人,常金财就是死罪,如果她们不是宫人,常金财就是欺诈,两头堵。
可大众们不给小红解惑的机会,不等阿迪里开口,就一边起哄一边将手里的铜钱扔了出来——
所谓“三百六十行”,白某的《酒醉良天》只写了酿酒一行,想知道更多古代行业的秘闻情事么?酒行、扇行和伞行,到底会发生什么有趣的故事呢?请关注白某与朋友们创作的同系列文,《酒醉良天》、《雪扇吟》与《苏幕遮》。
本文乃是调笑工作室荣誉出品,工作室其它作品开列如下:
绮白
《酒醉良天》:http:///bk/38215.html
阿荧
《寒烟翠》及外传《雪扇吟》:http://nvxing.17k.cm/bk/3487.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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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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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通“叮叮当当”的铜钱雨以后,不用数,胜负结果一望可知。江家的大缸装了个七成满,玉家的缸底还没铺满。要说一个投钱给玉家的也没有,那也不可能,为防冷场,两家都安排了为数不少的家人混在人丛里,给自己家的缸投钱。可是区区几十个小铜钱怎么能撬得动公众的意志?这点微薄的力量,早就被台底下一浪高过一浪的“下去”给吞没了。
玉家老头子方才还志得意满,以为常胖子即使不能稳操胜券,也能与胡商周旋几个回合,没料才一个交锋,就被挑翻在马下,这老头的脸色黑得别提多难看了。
而方才不声不响的江家老头——那是个看起来挺清瘦干净的白袍老头,他倒是前恭后倨,眼看胜局已定,施施然地站起来冲玉老头一拱手道:“玉大掌柜,承让了。”
这江老头不理酒坊中的事务很多年,平日里的诸项杂事,都交给儿子江清酌和大管家江远,从接到打擂的帖子起他一天心都没有担过,一并交给儿子去张罗。而玉家却正相反,儿子玉蝴蝶玩心太重,不肯受约束不太听指挥,玉老头谁也信不过,只能把酒坊经营大权牢牢握在自己手里,此番玉家请来的各路神仙,都是玉蝴蝶与玉老头两人争执协调后的结果。从两个老头观擂的表现,也能看出他们平素的作风的差异来。
玉老头被江老头不咸不淡地将了一军,“哼”了一声,站起来一抖袖子,就想来个拂袖而去,一转眼看到身后还有一个刺史大人,不得已,勉强告了一声罪,就匆匆下去了。
江老头则不紧不慢地理着胡子,又坐下了,直到羿大人过来贺喜,他才重新站起来。
再说阿迪里与那般充当摆设的大胡子胡商一起回到了后台江家彩棚里。江清酌已经推着轮椅迎到了门前:“辛苦诸位了。”
“好说好说,江兄弟,那我们之间的葡萄酒生意……”阿迪里真是会趁热打铁,只是他怎么没看见自己正堵着后台门,把一群胡商挡在台上。
“好说好说。”江清酌含笑,学阿迪里的口音。
这难得的轻松打趣被小红看在眼里,暗暗咋舌。原来这位江公子也有商人市侩的一面啊,什么“通晓世故,练达人情”,不是他随口一说啊。本来嘛,江清酌首先是商人的儿子,然后才是“华城第一公子”的候选人啊。
如此,第一天的比试便以江家胜出、玉家落败而告终。百姓们意犹未尽,咂着嘴,相互议论着散去,此处无话。
转到第二天一早,又是如前一日那一通折腾,敲锣打鼓,发铜钱,羿大人与两家老头子一同上台。
司仪官上台宣布,第二局比试开始。这一次比的依旧是文斗,比的是诗词歌赋。按照规则,每方派遣人数最多可至三人,但是前一场上阵的人员,再后面的比试中不得再出现。以抽签方式选出诗词歌赋的种类和韵脚,编写的曲子主旨为赞美自家的美酒,最终以词曲唱三项的表现来定胜负。
也就是说这一项比试里,上来的人员里必须会填词、制曲和唱曲,如果有全才,就可以一人包办,如果没有全才,最多也只能上来三个。这派人里头大有学问,若派少了,怕一人支应不过来,派多了,又怕浪费了,白白将后面几局比试里能用的人搭在里面。
小红与晴晴、无心几个听罢了规则,回头往自家彩棚里找寻,看看这一次,江清酌要差谁上台。
也没等江清酌开口,一个年纪、个头看起来与关蒙相若的少年站起来,对江清酌一礼,江公子也就略微点头,两人都不说话。那少年便稳稳当当地迈着四方步,擦着小红他们三个出了上场门,到了前台。
“这个人,倒真是像关蒙,连走路的派头都像。刚才我就认错了,从背后去拍他肩膀……结果闹了个没脸。”桑晴晴低声对小红道,“他说他叫周凌,字漱石……”
这时,走到台前的周公子已经向台下报通了名字。那些江家安排在人丛里的家丁就已经叽叽喳喳地向身边人介绍起来了:“知道这是谁么?”
边上也有好打听的,忙接着问:“这是谁啊?看年纪还不到二十,就他一个?也敢出来打擂?”
“别看他年纪小,学问可大。京都安城周家也是世代簪缨,都是做官的,他现在虽然还没有入仕,可他拜的老师好啊,他拜在国子监祭酒关大人门下。国子监知道是干什么的么?那可管着全国的太学、国子学、武学、律学、小学和州县学啊,祭酒大人又是国子监里的头一份,就凭这个身份,这位小公子前途无量啊!前途无量!”
“关大人?”
“关蒙他老爹?”
“国子监祭酒?”
小红三人面面相觑,虽然他们从未听关蒙提起他老爹在京都是做什么的,但凭他们家从关老爷子就开始做官,关蒙他老爹也不可能是卖豆腐的,在朝廷里随便混个官当当还不是轻而易举?再加上这个周公子的言行举止,怎么看怎么像关蒙,这个“关大人”十有八九就是关蒙他老爹。也许“关大人”在京都做官,与儿子长期分离两地,十分思念,因而收了个像儿子的学生,也不是不可能啊。
因为认定了这个周公子是关蒙他老爹的学生,与关蒙算起来也算师兄弟,小红三人对这位就格外留神,顺带着也关注起他的对手来。
只见那边早就站定了三个袅袅婷婷的俏丽佳人。那个桃色罗衫的,抱着个琵琶,自报名唤风娘;那个雪青罗衫的抱了一架箜篌,自报名唤雅娘;剩下一个穿青碧罗衫的,背着一架古琴,自报名唤颂娘。
三个女子的名字合起来便是“风雅颂”,合了《诗经》里的卷名。三人都是国色天香,气度从容,脂粉敷缀地浓淡合宜,眼下还是早春天气,她们恁得是不怕冻,已经换上了轻薄的春衫,真好像是神仙妃子下凡界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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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下面玉家的家丁一说破,一多半的人泄了气。
“她们是初莺坊的歌姬……知道初莺坊么?京都里数一数二的……妓院啊,那里面的姑娘,都有一把好嗓子……”
就这么一句,生生地把仙女拍到了泥地里,怎不叫人叹息?玉家的几个家丁也太混蛋不是东西了。
一看周围的人摇头,那几个不是东西的家丁赶紧补充:“这三位是初莺坊里技艺最高超的,据说还受过宫中第一等的女乐官环瑶的指点……”
又风流又夸大,这倒像是玉蝴蝶的手笔。小红扒在上场门边,又望对方的上场门望去,只见玉蝴蝶又探出头来,苦着脸,向台上一指,那意思,“还是跟我无关。”
玉蝴蝶都快哭了,小红倒笑了。这爷俩倒是一个脾气,玉老头子年纪虽大了,也是个老不正经,否则,对京都的烟花之地,他怎么能这么了解,请高人请高人,还把名歌姬给请来了。
这时台上有官面上来的打下手的小厮捧了一个牛皮缝制的粽子球来。那球也有趣,说是球,却不是圆的,却跟粽子似的多棱多角,共有四个角、四个面,每个面上用墨笔写了一个字,分别是“诗”、“词”、“曲”、“赋”,以掷出后粽子球覆地一面所标的那个字来决定各自所作的种类。
周凌一振袖子,取过粽子球来,往空中一掷,球落地后跳了三跳,滚了三滚,最后覆了个“诗”字,那边初莺坊由风娘作代表,掷了一个“词”字。
接着又有人捧了两个竹签筒,分别装着诗文格律和词牌。周凌拈了一根,上书“五绝”。这五绝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易在字少容易凑,难也就难在要在短短的四句诗里翻出前人没提出过的新鲜意思。
那一边,初莺坊的风娘从词牌的签筒里抽了一支“风入松”。词虽然比诗字数多些,但胜在形式更活泼,凑起来也不见得更难,且词的浓艳奔放,倒是与初莺坊歌姬的身份相得益彰。
接着,是相互限韵,越是古怪刁钻越好。周凌像是个没有心机的,只是望了一眼台边,随口说了一个“边”字,再从韵牌匣子的对应小抽屉里随便拈出六块来,分别是“边”、“前”、“千”、“偏”、“烟”、“钿”,六个字,字字好凑得很。
初莺坊的风娘略一沉吟,道了一个“回”字,有拈出了分别是“催”和“杯”两个韵脚,字眼虽不刁钻,可咏酒的诗自古就免不了疏狂颓丧颓丧,让这个国子监祭酒的门生作出这样的吟咏,还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呢。
司仪官命人搬上三张桌案,其中两张案上各陈列了笔墨纸砚,中间一张上面设了一只金灿灿的小香炉,他点了一炷香,言明香尽之前,就要成诗成词。
就见台下议论纷纷,人人踮着脚抻长了脖子,台上却鸦雀无声,连打下手的小厮都不敢喘粗气,生怕自己出气声大了,吹跑了两方的文思。
周凌不紧不慢地磨着墨,墨研得了,他蘸饱了笔就往素笺上写。而初莺坊这边,雅娘研墨,颂娘铺纸,风娘提着笔蹙眉凝神,直盯着那柱香出神,眼看香就要烧到尾上了,才狠狠一咬朱唇,往纸上刷刷点点地写了下去。
一炷香转眼燃尽,双方已各誊写清楚,交与羿大人过目。这也不是让刺史大人立刻就给断出文辞上的高下来,这只是表明双方所作诗词已成了定案,再也不得修改,若是后面演唱时,哪个人唱错了或者私下里改动了一个字,就算作弊。
不多时,羿大人在高台上览过了两份素笺,遣人传下话来,可以开始演唱。这一节里,也没定谁先谁后,谁先有了曲子,谁便可先唱。
初莺坊里,颂娘最通音律,能轻轻松松地在旧曲上翻出新花样来,即便是抄,也能抄得令人听不出来,且风、雅、颂三人的乐器又是随身带上台来现成有的,因此司仪官一报通程序,颂娘就席地坐下,拨弄起了箜篌。
那三个女子平日里在教坊里早合作过无数次了,最是默契,颂娘只起了一个调子,其余两人闻弦歌而知雅意,知道这曲子是旧曲翻新,因而也立即弹拨自己的琵琶古琴和曲。三件乐器一起鸣动,大有香风浮动,仙乐飘飘的奢靡。雅一点的人就赞曰“大珠小珠落玉盘”,俗一点的人也会说“热闹得好像滚开的油锅里撒下了一把盐”。
“一春长费买花钱,日日醉湖边。玉骢惯识琼湖路,骄嘶过,沽酒楼前。红杏香中萧鼓,绿杨影里秋千。
暖风十里丽人天,花压鬓云偏。画船载取春归去,余情付湖水湖烟。明日重扶残醉,来寻陌上花钿。”
这首曲子乃是以箜篌为主音,琵琶古琴为辅,加上雅娘那珠玉的喉咙,顿时听得底下众人如痴如醉。虽有许多人其实也不知道曲子里实际唱的是什么,但是美姬弄琴,赏心悦目,也就管不了词意了,瞎跟着起哄叫好也就是了。
只有几个自诩还有些文墨之才的读书人,为了标榜自己的鹤立鸡群,非要说出点独特见解来:“玉家这一班人,唱得虽然华丽,也不过一味地劝人喝酒,连玉家的酒名都没带出来,更别提夸赞那酒了。准是她们在一炷香的时间内作不出新词,故而拿些不知是谁预先写好的东西来充数的。这曲子也是似曾相识……”
这话虽是一语中的,可掉落在起哄的叫好声里没几个人听见。
周公子的作派与关蒙还真是不差分毫,对台下的吆喝叫好充耳不闻,悠闲地背着手四下里远眺,好像没把这班不识货的庸人放在眼内。
好容易等台下的乱乎劲平息下去了,大家才注意到周凌。这位是空着手上来的,一件乐器也没带,难道要清唱不成?若这样,再好的诗也减色不少。
但见周凌不慌不忙,转身向着扒在门边看热闹的小红三人拱手道:“烦劳哪位给我取个酒盅、一支筷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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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公子要这些干嘛?不管他要干什么,这三人还是给面子的。
晴晴的好奇心最重,但小红离桌案最近,可小红不打算跑上台去抛头露面,一推无心,无心腿最快,抢在晴晴前头,取了周凌索要的东西,上台交到了他手里。
周凌一手托着青瓷小酒盅,一手举着银箸,先用在盅口敲了几下,试试音,也令台下人更加屏息凝神地等待他的表演。
银箸敲击薄瓷发出的脆声仿自梦里传来,这是最原始、最简单的声音,却与咏酒诗的意境最契合。只听他和着敲击的节奏曼声高歌:
“梁上燕初回,
金坛倩恁催。
一夕莺语后,
醉梦琉璃杯。”
歌声未落,也是一片彩声,虽不比方才的彩声响亮,可是识货的人也不少。须知偏爱初莺坊的观者,都是喜爱花里胡哨的下里巴人,嗓门粗声音亮,听起来就热闹;而给周凌叫好的,都是自诩非阳春白雪不沾的读书人,十几个捆到一起,也不如一个货郎的声音高呢。
“四句诗头一个字连起来,就是‘梁、金、一、醉’,点出了江家的酒名,好啊好啊!”刚才嫌初莺坊文才不够的那位现在高兴了。
“唔,击箸而歌的形式很清雅,周公子没有丢我们读书人的脸……”有人附和。
当然也有嫌弃这诗的意境格调不够,觉得台上几个都不如自己有学问的,但是两下里权衡,最后还是选择站在读书人这边。
如此,司仪官宣布台底下开始裁判后,两家台前的大缸都是一片“叮叮当当”,缸里的铜钱交替着往上爬。等最后一个人扔完了铜钱,官差过去一比较,就犯难了,两个缸里的铜钱看起来一样多,凭肉眼还真分辨不出胜负来。
那有什么办法?最终是苦了那几位官差老爷。羿大人下令派上四个官差,分成两组,一同统计缸内的铜钱。每组两个人,拎一条麻袋过去,一个人负责往麻袋里扔铜钱,另一个人专管配合同伴的动作高声报数。
这一局比试的双方是暂时不用忙了,也就各自回彩棚休息。那些替台上两班人马提心吊胆的看客,从头至尾都围在台前不肯走,买烧饼的见是机会,赶紧挑着货担就钻到人堆里,果然一担烧饼顷刻间就被争购一空。那些只爱看新鲜的,很快就听腻了官差数数,眼见已到了饭点,就回去吃顿午饭,喝了一通茶水再来,听见官差才数到三千三百三十三,缸里还有一小半没掏出来呢!
一直数到午后太阳开始往西了,才得出了个结果来,两家缸里的铜钱数居然是一样的!简直跟提前商量好了一样,一个也不多一个也不少,两家一模一样!
百姓吵嚷起来,说这可怎么办好?羿大人听了禀报也深感头大,这劳神费事的,折腾了近一天,居然还比不出个结果?
“再比一轮,让她们唱听得懂的!”
“让他们对歌问答,谁把谁问倒了谁就算胜!”
底下乱哄哄的,有不知是哪几个人的嗓门特别亮,许是随便一喊,可这主意一提出来居然得到了一片应和。华城百姓没别的嗜好,就是喜欢热闹,比方说哪个地方有两个人打起来了,一刻钟之内,这个地方准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大家不但看热闹还会相互议论,评断猜测哪一方将打胜,还有拿这打架结果开赌局当场开庄下注的。即使屡屡发生误伤事件,都没能削减大家围观的热情。这样的围观唯一的好处就是,两人不管打完没打完,不管是不是打出人命来,都走不了,除非官差分开众人把他们带出去。
这话就扯远了。再说羿大人,自然也听到了民众的呼声。他本来正没主意,有人给出了这么个不太馊的点子,他乐得顺应民意,大袖一摆,招过司仪官来吩咐了几句,就让他下去接着主持擂台。
司仪官先到两家彩棚里,分别将羿大人和百姓的意思一说,两家不置可否,本来就是擂台,不分出个胜负是不能罢手的,要比就继续比吧,不是对歌么?那就对吧!
随着一梆铜锣响,初莺坊的三位歌姬与周凌公子再度登台。
这一次,单单只有风娘手抱着琵琶。调子一起,就是个轻快活泼的。
雅娘领头脆生生地唱道:“杨柳翩翩艳阳天,叫声风娘好姐姐。姐妹长途远跋涉,不知却是为哪般?”
接着风娘接口唱:“微风习习送花香,叫声妹妹好雅娘。非是为了别的事,但为春到万福来。”
颂娘第三个放开嗓子唱道:“陇上青青麦苗新,姐姐们且听颂娘心。只愿长饮福春酒,飞升蟾宫也不愿。”
最后三人一起下台下唱道:“忽觉非是春来早,原来酒中百花香。劝君长饮福春酒,百寿延年不显老。”
那曲子一共四段,简短得很,且翻来覆去就是那一个调,她们一面唱,一面走了几个花哨的步法,把葱葱玉指从袖子探出来左一比,右一比,旋身拧腰,舞出大垂手、小垂手,裙袂飘飞,将妙曼的身姿展示得恰到好处。
底下这些位爱俗的,总算能听懂歌词了,因而都觉起好来。那些爱雅的,虽然对这大白话的唱词大皱眉头,但也不能不承认这三人的嗓音与舞艺是万里挑一难得一见的好,且她们这一回唱的总算是切了“万福春”的题了,因此也就不知不觉地点起头来。
一边的周凌可就没那么自在了。他眼见着对手唱几句大白话,舞几下身段,卖弄卖弄色相就赢得了满场赞许,这些他可都做不来。这位小公子,就像关蒙一样,从来都是非圣贤书不看,平日开口也都拿“圣人曰”做开场白,要是让他做一点伤春悲秋的小诗都有些勉强,让他讨巧卖乖、搔首弄姿,不如直接杀了他来得痛快。
果然,周凌的脸绿了一阵后,“哗啦”一声一甩阔袖,斥道:“不登大雅之堂!”转身就往后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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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下和台后都没料到烧香拜佛,这头都磕了九十九个了,还剩下最后一个,周公子不干了,撂下挑子就走人了。无心和晴晴都扒在门边偷看呢,眼睁睁就看周凌四方步也不走了,大步流星径直冲这里来了。小红更是站在门口回不过神来,呆呆地堵着这唯一的通道就没想到要给他让路。
她直愣愣地瞪着被自己挡住了去路的周凌,脸上的神情是一半疑惑一半嗔怒,好像是不解,不明白他为何忽然发作,更有些不满,那意思好像就是堵着他不让他回彩棚,硬逼他转身回去应战的。
周公子这里可就更尴尬了,进又进不得,退又不肯退,僵在那里脸色铁青。
最后还是江清酌的呼唤给周凌解了围。那个冷淡的声音从她的脑瓜后面传过来:“小红,我们回去吧。”
这哪里是解围,分明是对周凌不着痕迹的谴责——你令我失望了,我不屑与自动放弃比赛的失败者对话。周凌是江清酌写信请来的客人,现在一点也不给他台阶下。
小红也听懂了江清酌话里的意思,不免换了同情的眼光,看了周凌一眼,转身走开了。
像这种读书读痴了的人都是把面子看得比天大的,江清酌那一声不咸不淡的话已经好像扇了他一个耳刮子,一个不明来历的小丫头再拿那种眼光看他,他便受不了了。
“小红,”他也叫,只不过这名字是刚从江清酌口里学来的,“你站住!”
小红站住了,转过身来,看着周凌,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只是比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多了点什么。平常十四五岁少女的眼睛,不应该像山溪一样欢快清浅么?什么事情都是一眼望到底的。可她的眼睛像是幽黑的深潭,偶尔有心事的影子冒上来,打了半个旋又沉下去了,看起来好像什么异状都没有,可就是摸不着她的底。
“周公子有何见教?”小红倒不觉得他失礼。可怜人装得再凶恶,也掩饰不了他的可怜之处。
周凌却在小红的注视下窘迫了起来,他猛然醒悟,自己这是在做什么?是要将失败的羞愤,发泄到一个与他毫无干系的人身上么?
“我……我记下你了。”他胡乱地寻找言语来搪塞。
小红莞尔一笑:“我也记下你了,周凌公子。”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转身,随江清酌从另一边的梯子下了彩棚。自然江清酌是被哑奴连轮椅一起背下去的。
晴晴与无心还扒在上场门的边上,一直看到司仪官宣布此一局玉家胜出,才悻悻地转身,看到周凌还站在彩棚里,目视前方的棚壁,若有所思。
晴晴看见周凌就好像看见了关蒙一样亲切,而且他输了这么一场,原来身上那股清高的劲头被打下去不少,显得又好笑又惹人心疼。晴晴踮脚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回去吃饭了!”
周凌这才好像重新活了过来。
无心在旁嘀咕道:“晴晴你这招,吓唬关蒙好用,对付这个呆子一样有效。”
两局过后,双方都胜了一场,暂成平手。这擂台第三局的比试便更受瞩目起来。第三局斗的是酒量。按照规则,双方也各派出一至三人上场,相互喝对方的酒,谁先醉倒谁就算输。
江家这边,由江清酌指挥调度,派了一个谁也料想不到的人物出来。
“哑奴?”小红、晴晴和无心一齐发喊,声音几乎掀了棚子。
“我从来就没见哑奴喝过酒……”小红向江清酌迟疑道。她是是怀疑哑奴的酒量不假,可江清酌也不是糊涂人,他如此安排一定有道理的吧?
“高人原来就在我们身边,我们居然到现在才发现……”晴晴还怪有些失魂落魄的,好像是那主仆俩联合起来,隐藏了一个惊天大阴谋,到现在把她陷在里面了她才觉醒。
“哑奴的酒量能比我好?”无心纯粹就是个小浑人,他那点酒量,连小红和晴晴都觉得寒碜。
“这是谁!这样还能上台比喝酒?新鲜啊!”台下有人喊了一嗓子,接着就“嗡嗡”地闹地更响了。
起初小红还以为底下人说的是哑奴,扒了门边一看,才知道比自己这边更离谱的是玉家派出的人员。
只见两个健壮的家丁,半扶半架地领出一个人来。那也是个年轻书生,只是那身打扮,与周凌截然不同。他的头冠歪在了一边,要堕不堕要松不松,衣襟也系反了,手里提着个小酒壶,不停地举到半空里往嘴里浇。
为什么要两个家丁扶出来?因为他已经左摇右晃,没人给把着方向他也许就一头栽到台下去了。
“都醉成这样了?还能比喝酒么!”台下人和晴晴一样满腹狐疑,或者干脆就是质疑。
“玉家人都吃错了药吧?这个人不用比直接就输了啊!看起来江家那个哑巴仆人倒像是个有量的。”华城里许多人都认识哑奴。
“世间风雨费斟酌……壶中日月任悠游……”那个年轻书生忽然高声吟了一句诗,仰头又浇下去一口酒。
昨天比诗词曲赋的时候怎么没把他派上来?今日比的是酒量他倒酸文假醋地念开诗来了。他是不是走错场子了?虽然台上的酒是挺喝不要钱没错,但是你也得眼里看得下,肚里装得下啊。
“在下……钓诗秀才……”这位打了个酒嗝,自我介绍了一句,还没报出名姓,就一屁股扎到桌案边,算是坐下了。一名家丁把他的手掰开,硬生生地把小酒壶从他的手里抠出来。那秀才还不干,一迭声地叫:“喝!我还要喝!”真像是醉死的鬼投胎的,要酒不要命。
相比之下,哑奴就沉稳多了。他先给对面高台上的刺史大人行礼,接着给台下的乡亲作揖,礼数全了才不紧不慢地绕到自己的桌案后坐下。
又有两家的家丁抬着坛子罐子从后台出来,各自立到了对方人员的桌案边上。他们是负责上酒的,也是负责监督的,为了是防止自家人帮忙里头有串通作弊——
所谓“三百六十行”,白某的《酒醉良天》只写了酿酒一行,想知道更多古代行业的秘闻情事么?酒行、扇行和伞行,到底会发生什么有趣的故事呢?请关注白某与朋友们创作的同系列文,《酒醉良天》、《雪扇吟》与《苏幕遮》。
本文乃是调笑工作室荣誉出品,工作室其它作品开列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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