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晴晴横了一眼古小红,用眼神问她:“你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凭着两年来的默契,小红自然会意,回了个眼神说:“等着看好戏吧……”
君子食不言,寝不语,关蒙专心致志地吃喝起来,不时发出满足的感叹。隔了会工夫,估摸着坛子连糯米带汤水被他解决了十有七八了,小红在他背后轻声唤:“关蒙?”
那挺直的背影一动不动,手也不颤一下,稳稳地将木勺送到嘴边。
“听得见我说话么?”小红放大了些声音,又问了句。那位还是不答,看那模样是根本没听见。
“你在那酒酿里下了聋哑药了?”桑晴晴诧异地看无心与关蒙一对天聋地哑,面对面抱着坛子谁也瞅谁不顺眼的样子。
“没有啊,只是……我新做的一种米酒……”小红低了头,看着关蒙大勺大勺的捞着坛底的糯米,都不好意思说出那是酒来。
根本只是在酒酿里添了煮沸又冷下来的甜井水密封起来接着浸,浸它一二个月,酒性便浓了。那些酒酿还是当初无心关蒙两只老鼠来不及偷吃掉的。原本她还不想开封。打算将这些酒酿浸到春节的,可眼见无心近几日时常胡乱喝柜台格子里的酒,不忍放任他养成酗酒的恶癖,只好先开了几坛出来,给无心过酒瘾。那坛子里滗出来的酒液色泽淡青,还带着些浊白,与格子里真正黄酒的澄清琥珀色截然不同,只是因为装在坛子里,显不出颜色,加上无心只是刚刚喝上酒,分辨不出,只以为是新鲜品种呢!且这米酒的气味比黄酒更加芬芳香甜,倒更适合小孩子的口味。
至于关蒙喝的,那是连酒糟都还没来得及滤掉的原坛酒了。
“你会酿酒啊?看不出来啊!”桑晴晴好奇地重新打量古小红。
“酒酿的做法是悄悄问了曲姐姐的,这米酒,是我自己做着玩的……”小红别开眼睛,不想叫桑晴晴看出她扯谎来。酒酿的做法,是娘教的,娘还告诉了她米酒的造法,只是她过去锦衣玉食,从未想过要亲自动手过。
桑晴晴何等玲珑的心思,见她支吾遮掩也不点穿,话锋一转,看着两个少年道:“醉鬼我也不是没见过啊,都是摇摇晃晃,乱说乱逛的,江和尚当初不就是那个样子么?古大哥不爱闹,可也摇晃,说话舌头短一截啊,再说,手脚也会变沉,东磕西碰的。你看无心刚才那小身手轻巧地,你看小书生现在那勺拿得稳当地,都喝了那么多,怎么却没那醉相啊?”
“我想,是浸的时日太短,酒劲不够凶吧。其实啊,喝醉了酒的人,最先是觉着别人说话声轻了许多,然后才是摇晃的。”小红又仔细观察起两个喝酒的少年来。
她拈起一支筷子,投向无心。“嗖”一声,未钉入桌面,无心眼中精光一闪,早伸出两根手指接住。关蒙见此情形,也大吃一惊,转回头来望着小红。
“能醉得什么都听不见,头脑却还清楚,反应也不慢……啧啧,你酿的酒可真怪异……”桑晴晴也不知道是在夸还是损。
小红微微红了脸,半晌才轻轻说:“好歹,比酒酿进步了些吧。这酒,我还没起名字呢。”
“就叫遮耳朵吧!再现成不过的名字。”桑晴晴用手掌捂在耳旁比了比,歪头笑道。
“遮耳朵”酒到底把那两个少年给得罪了不是白白耍了他们,欣赏他们闹的笑话么?可他们又不敢生小红的气,这里头也不关桑晴晴什么事,更没有人敢去无辜又强悍的古大巴那里寻晦气,思来想去半天,只有相互挑理。
“你不是号称满腹诗书什么都懂么,怎么不提醒我!”
“还说呢,你先喝的,难道不该是你提醒我!”
两人“哼”了一声,一个充作伙计,故意重手重脚排弄起桌椅板凳,一个像模像样地走马上任做起账房先生,对着帐本研起了墨。在这走不了几步就得到街上去的小酒馆里,大眼瞪小眼。只要古小红在店里坐着,他们就闹不翻天去。
转眼就到了月底了。放在过去,每月月底,曲丽燕都会借马车去进货的。如今这小酒馆,因着前老板娘私奔的消息火爆了一阵,存货即将告罄,拖不得。
古小红在早上煮豆浆时叫一声“大哥”,不需完全讲出来,古大巴已经猜到了。
“我陪你去进货,小晴去酒馆看店。”干脆利落。他看着孔武有力,可将他当成个只会做牛肉面,外带耍几下拳脚的粗人可就错了。
小红不在,只有晴晴去坐镇才压得住那两个活宝。
次日中午,桑晴晴收了豆腐坊的生意,上了门板,领着无心赶去“醉枫乡”下门板。小书生关蒙平日总是早早地候在酒馆门前。今日因早得了信,是桑晴晴来开门,便没有那兴头,刻意地迟到了。直到店门开了半个时辰,做了三四笔生意了,他才打着呵欠,夹着账本一步三摇地跨入店堂。
“告罪告罪,家里有些事绊住了。“他无甚诚意地道歉,天知道他是不是睡过头了,才起来的呢。
晴晴和无心两个斜睨他一眼,不理会他。关蒙讨个没趣,自己趴到柜台后面,从袖子里又摸出本正经书来,专心翻看。还未翻上几页呢,店堂里又来了人。
“小小少爷,您果然在这儿呢!华城里头来了信了,老爷正找您呢!”一个穿青衣短褂的家丁噔噔噔冲进来,隔着柜台就要抓关蒙的手。
关蒙手一缩,躲过:“关仁大哥,我这刚从家里出来,正在看店呐,不方便回去。要不您就说四处都找不到我?”
这叫关仁的家丁无心认出来了,不就是上回与小红潜入关家时,揪了他们脖领子的那位么?念及此,他不免抬头多看了一眼。
桑晴晴冷眼旁观,以为是关蒙没了小红就无心看店,故意串通家丁来演这么一处拙劣戏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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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冬浸酒,一入冬令季节,即酿造酒娘糟。到冬至那天,把酒娘糟舀入小口径的大水缸中,每斤酒娘糟加入经煮沸而后冷却的泉水l-2斤,然后盖紧缸口,勿令泄气。浸至春节时,启开缸盖,但见酒糟下沉,即可饮用。此酒色泽淡青,酒气浓郁,芳香可口,含乙醇35%左右,多用于春节时招待宾客。
注2:说起本章里的遮耳朵酒,名字是我自己造的,酒可是我真喝过的。写这章之前不久,我在浙江的一个农庄喝一种米酒,应该是在资料上看到的“三白酒”(用白水、白曲、白米酿造),因是农庄自己酿造的,酒精度数很不稳定,据说在7度到24度之间摇晃。所以也不知道当时喝的度数是多少,下去半升后,就觉得耳朵不太好使,其他一切正常,感叹此酒的神奇,所以在书里也为它写上一笔。后文还有妙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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