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大人,恭喜啊。”
“仲达已经知道啦?”
喜形于地笑了笑,侯成的眼角微微瞟过子矜,只是把她当做是随行的小厮而没太在意。
“仲达特此前来就是为了道贺。不过,看来似乎有人比我还早到了。”
别有所指的看向侯成,司马毅的视线掠过内屋。
“哈哈,都是熟人……仲达进屋谈吧!”
该客套的该祝贺的都弄完了,侯成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事情,意于把司马懿带入内厅继续谈一些事情。
“那么,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微微行礼后却并不立刻步入后堂,司马懿故意表现出非常恭敬的样子对着子矜欠身,“先生,请。”
了然一笑,看着侯成不掩饰的诧异,子矜一边故作老成的恭身一边藏起嘴角的笑容。
老实说,她非常不喜欢侯成这个人。长相不讨喜就算了吧,如果有志有谋也一样是人才,但他却一看就是个头脑简单并且四肢又不太发达而意志又不太坚定的东西。今天一早就四处好大喜功的炫耀着自己昨如何如何的夺回了五十匹战马,并且还说已经杀了盗马者……
殊不知,丢马本就是过错,抓回来只是本命,最忌庆功。而且更何况……啧,连会抓到盗马者都有鬼,就更别说杀了那个盗马者了。
厌恶的换上公式化微笑回以侯成诧异的目光,她知道司马懿的举动已经成功地吸引到了侯成的注意力。
想起司马懿跟自己说过的侯成这个人,子矜微微叹气。
……讨厌归讨厌,但候成的确是他们比较容易下手、也是他们必须弄到手的人。
“侯大人贵安。”
不太地道的作了个揖,子矜现在真是爱死她现在的这个年龄了——十四岁,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正是拌男装而不容易被人察觉的年龄。
“这位是……”
疑惑的看向一脸漫不经心的司马懿,本来就不甚聪明侯成怎么也猜不出眼前这个十多岁先生打扮的人的来历。
“这就是今天我来找大人的另外一件事。”
微微敛目,司马懿做出了『内里请』的手势。※※※“侯爷……!”
魏越不急不徐的向吕布行礼,嘴角带着一丝残忍的笑意。
就在刚刚,他接到手下的一个密报,说侯成的府邸里藏有酒。
“有件事侯爷您或许应该知道……”
不忘稍稍添油加醋的对吕布道来始末,魏越暗暗感谢上天给了自己这么一个除掉对手的机会。
『侯成啊候成。』
残忍的笑道,魏越看着吕布的脸越来越青,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别怪我。』
最近他和候成的关系俨然越发的剑拔弩张,谁也不买谁的仗。而在陈宫被疏离、而高顺又得不到重用的情况下,实际上的统兵高阶将领除了吕布外就只剩他和候成了。所以有这么好的机会可以除掉候成,他又何乐而不为呢?况且如果候成真的被处以军法的话,那么他的兵权……就名正言顺是自己的了。
魏越得意的暗笑,自信满满可以借着这次一箭双雕的他全然不知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着了他人的道!※※※“这位是……”
同在屋里的魏续『字敬长』诧异的看着第二个进来的人,不自觉地询问着当先的主人——侯成。
“魏大人贵安。”
微微一凛,意料之内的看到魏续,子矜维持着脸上的微笑。视线则扫过司马懿,她眨眨眼。
……不愧是司马仲达哪,可能遇到魏续也是提前便拟好了的情况之一。
眼睛闪过一抹暗芒,她的笑容越发的温和无害。
“敬长还是和侯大人很要好啊。”
一语双关的提示子矜没问题,司马懿知道魏续一直感恩于侯成的提拔之恩,所以一直以他马首是瞻。
也就是说,只要说服了侯成,魏续那边就基本上是等于是手到擒来了。
“这位是仲达请来的先生,只是不知道……”
“候将军此话差也。”
轻笑着接过侯成的话,子矜故作玄虚的在侯成面前以指为笔划了划。
“天机只可遇,怎可求?在下与仲达兄相遇皆数天意,而与大人的相遇亦然如此。又何来『请』之说?”抓着古代人过于封建这点不放,子矜故意乱七八糟的将所知的事情都诌到一块,故作神秘的侃侃而谈着,“凡事订有天意,人人皆受上天中星辰的牵引。侯大人和魏大人都是聪明人,想必应当明了的。而至于在下……不过一介村夫,只是恰巧略涉星象周易之理,才得以略窥天之事而断凶吉。”
顿了一顿,子矜再度躬身。
“在下平原管兴平[管辂],师承左公。”
左公?魏续微微挑眉,姓左……又通星象的……难道——
“尊师之字可为元放[左慈]……!?”
……啊?
魏续惊诧的脱口,让司马懿和子矜不约而同的看向对方。
……这下省事嘞。
微微一笑,子矜没想到老天爷居然如此惦记她。她并不晓得当时左慈的影响力究竟有多大,所以本预计着或许会一段时间来证明他的『广大神通』,不想……魏续却让她轻松省去了大量口舌来证明自己是个强有力的存在。
果然,借左慈的名声是借对了。而她套用管辂的名号……唔,反正管辂最后也真的是此方大家,所以也应该没问题吧?
“敬长认识这位先生……?”
侯成再度开口,疑惑却是有添无减。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少年甫一出口的话便是那么深玄,更没想到连自己的心腹魏续也知道『他』『师傅』的存在。
“是,将军。末将在一次机缘巧合之下曾听说过元放先生的传言,说他之噬卜乃精妙之殊巧、非常之绝技也;取天下之乾坤、并日月之阴阳、和四神之时象也。尔后巧合下能得一见,实乃有幸……”躬身向侯成答到,然后魏续转过头有些冷然的看着子矜,“只是当时末将遇到元放先生时曾听元放先生说他此生只收一徒,而当时那位徒弟的年龄……恰好是十四岁,想来,至今也快七八年了。”
言下之意是你现在就像是在冒充——虽然言语上的确有那么点模样,但外貌看起来怎么也不像是二十多岁的人。
表情故意一僵,子矜强忍住笑意,不自觉地瞥向司马懿。
……不愧是司马懿。幸亏他提前想到了这回事,不然非露了马脚不可。
于是看着魏续明显的变了脸,她忽而露出一个无奈至极的微笑。
“无怪魏将军有此疑问,管某今年,确已二十有一。”
露出『沧桑』至极的表情,子矜也不辩解,只是伸出了右手,挽起了袖子。
……疤!?
魏续诧异的看着她的右手,神说不出的古怪。因为他确实听闻,那位左慈『徒弟』的右手曾被瓷片划伤过一道长疤。而现在,虽然年龄看起来着实相差太多,但『他』的伤口却不可能是贴上去的。
只是,魏续当然不知道那疤是先前子矜从高顺那里逃出来时被他砍的——她,果然还是被运气眷顾着的。
“是末将多心了,兴平先生勿怪……只是魏某依然好奇,兴平先生为何仍是这般年龄的样貌?”
眼里仍旧有着怀疑,魏续仔细观察着子矜的神态,却找不到一丝纰漏。
……不过其实如果他并非是看着她的神,而是她受伤的疤,就不难发现那疤痕的泽实在是太浅了。
“师傅说……这是管某的天谴。”
装作无奈的一笑,子矜放下袖子,瞄过司马懿。
……嗳。
后者的视线如意料般的有些阴沉,黑的瞳紧盯着她,有些责备的味道。
『唔唔……』
子矜有些心虚的别过头,知道他又在不满自己折腾那被高顺坎的伤口了。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嘛。
“知天命,毕竟不是人所应该做的事情。所以这是上天给管某的惩罚。一如水常东流,常人也都总是年龄一岁一岁的增长。但管某却不然,管某犯了天规,是以样貌并不会随着年龄增长,而到最后,就只能————”
无比凄凉的笑道,子矜挥挥手。
“不提在下的事了。”
脸一正,子矜瞟了一眼司马懿。
“今天在下前来,其实是为了侯大人。”
将话题带回他们的主要目的,子矜敛起眉,却在惯的扫过司马懿之时发现他微微的皱着眉。
……有变故?
还没等她再细看,屋外的通报声就已经响起。
“既然先生如此为侯大人着想。那么,在下看来也是不能置之度外了。”
带起阵阵微风而入,来人的声音瞬间引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子矜闻声,诧异的抬头。
意外入内的那个人外表看起来没有任何感觉,但是这个平淡无奇的声音却……让她感到没来由的震住!
……是他!?
“原来是文幼啊,来的正好。”
不露声的告诉子矜来人是谁,司马懿微微皱眉。
……宋宪来的的确不太是时候,但却也在他的预测之中,提前自然也和她提到过,所以此时她的反应也实在是太怪了——突然间举止变得怪异无比,甚至连脸都苍白的不像话,到底是怎么了?
“原来是宋将军……”
宋宪,宋文幼,的确也是他和司马懿算计当中的人。只是……眼神有些僵硬,子矜强制自己继续接下来的话,别开苍白的脸孔。
那么,这就是最后一位想要的棋子了,只是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他居然是宋宪宋文幼——那个在破庙里抓了她却把她送回甘夫人那里的平凡将军!而且那个人给人的感觉不一样……完全的不一样!那个人的眼睛清冽、淡漠,透露着让人捉摸不透的黑,就好像昨天里的那双眼睛……!
宋宪,到底是谁?又在这场蓄谋中到底扮演着个什么角!?
“先生请继续。”
极淡的但也隐隐不容人抗拒的说道,他没有继续给子矜施加压力,但却无形中紧紧锁定着她的一举一动。
“……如果在下的卦象正确,那么侯大人三日前胃病终愈,前日破财消灾——摔破盆栽一个,前日受某位大人赠剑。胃主火,盆栽主土,而剑主金,是为火、土、金相克相生,只是……”
故意低着头,子矜强迫自己不要看那个人——『宋宪』,因为她怕自己一看他便忍不住脱口问道——你到底是谁!?
而一旁的侯成,早在她说出自己这三日来的四件事后便心惊不已。这几件琐事,甚至连他家里的人都不一定全部知晓,但眼前这个陌生的算命先生却无一例外的说得清清楚楚——他当然不知道,这四件事是司马懿私告诉子矜的。
“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也本应生木,木在生火方为一个轮回,只是大人的水木之间却有一劫。”苍白的脸颊出现了些许血,子矜抬起头,却突而转变话题道:“大人仍然对管某表示怀疑么?怀疑管某是细作么?”
按照常理来说,任何人遇到这种情况都应该怀疑。但是她现在却偏偏利用了侯成巧妙的心理环境,故意制造出了一种好像这是她卜算出来的结果一样的气氛。
“兴平兄弟莫怪、莫怪……”
连忙赔笑道,侯成的脑子本就不怎么好使,再赶上现在这种情况其实是很容易上套的。
但是,好死不死的——
子矜暗暗一凛,目光小心翼翼的瞥过一言不发的宋宪。
……这个人,始终是太危险了!
看样子他应该知晓自己是高顺在找的人、也知道自己是个的,更和刘备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且最重要的,她后来想起了史书上也正是记载着他连着吕布各部反叛……!
难道……根本刘备早就布好了这么一步棋,就算曹操得不了下邳他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再度夺回?而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她——毕子矜——又到底在这场游戏中扮演了个什么角!?
[注:历史上下邳原是刘备徐州牧德管理范围,但却被吕布夺权,故有夺回来之说。]
突然间浑身冰冷,子矜抬起头看着宋宪,眼底有着惊异的动摇。
刘备根本就不想曹操得下邳,而自己却不清不楚的给曹操递了条,让他现在完全有可能打下下邳!
一时间,子矜只是有些恍惚的站在原地,带着惧意看着一言不发的宋宪。
……她,竟是在不知不觉间阻了刘备的棋!
“兴平兄弟……?”
直到侯成怀疑的声音响起,她才猛地回神。
……现在,不是想着个的时候!
“侯大人最近想必正在为国事繁忙,眉目之间隐有青气。虽然昨日之功驱散了些许瘴气,但长久下去终非祥照。管某也是刚才,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只是这件事————”
将方才的异状一语带过,子矜却突然一动。
既然宋宪知道自己的来历,那么会不会……他其实就是昨天晚上那个人?
他,『宋宪』,给人的感觉和司马懿有些像,似乎同样是淡漠的类型,但是不同于司马懿对何事都漫不经心的态度,那个人——
子矜抬起头,在确定侯成对自己的话上钩之后,故意顿住,并向着在场中除了魏续的另外两个人露出怀疑和不信任的表情。
明显的,室内的气氛一僵。
而这回终于聪明一把了的侯成看到子矜的表情,随即领悟。但是碍于其他各种理由,他却不便开口。
“那么、侯大人有事和先生详谈。在下就先在外面等候了。”
一切都如同他俩定好般进行,子矜开口挽留魏续,而司马懿则率先离去。
临走前,他迅速瞥过子矜,后者的脸虽然苍白,却仍微微点头示意没问题。
……果然、有些怪。
司马懿若有所思的望向同自己表情所差无几的宋宪,一个念头倏然在脑海中成型。
原来,他甫一进屋自己便察觉到的怪异——※※※“请留步。”
淡淡的开口,司马懿知道和这个人说话自己不必绕圈子。
……因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司马懿觉得他们两个很像。
“这位『兄台』。”
看着走在前面的那个男人停下脚步,司马懿微微敛眉。
他可以肯定——
“司马仲达是聪明人。”
简单的语句,似乎是在吝惜话语,但那声音,却和刚才的声音明显不同——至少,是绝对不匹配那张名为『宋宪』脸孔的另一副低沉声音!
司马懿收回视线。
“不管阁下是谁,但我想我们拥有同一个目的,对么?”
——对,司马懿可以肯定,眼前的这个人绝对不是真正的宋宪!
“告辞。”
淡漠的声音,淡漠的瞳孔,淡漠的感觉。
司马懿知道,这个人……绝不简单。
目送走那个身影,他的视线转回内屋。
……这个人的出现对于他们来说,到底是福还是?※※※“方才说到大人眉目之间隐有青气……此非祥照,乃是将遭小人猜忌、毁谤、诬陷之象。并且看这卦象,此小人乃『那位大人』的亲信,其言足以左右『那位大人』的想法……于侯大人您,实在是不利、不利啊。”
放下茶杯似乎在研究得出的卦象,子矜神平静的抬起头。
她口中的『那位大人』自然是指吕布,而那『小人』,则是故意模糊的说着。
“不知道最近侯大人身边可曾出现类似之事……就好比最近总有人在『那位大人』面前诬告侯大人?”
调整好心绪的子矜状似严肃的叹道,不忘故作可惜的摇摇头。她知道如果直接告诉两人那个人是谁并不时上策,她想要的,是让那两个人——尤其是候成自己『对号入座』。
……没错,她就是在导侯成和魏续。
当然,如果只有她一个人的话,这事是很难办成的。但是,现在的她身边还有个司马懿,一个在明,一个在暗,还怕这个头脑本就不太适应文斗的侯成不上套吗?
果不其然,侯成在听过子矜的话后,马上便想起了司马懿今天早上刚跟他提过的那件事——魏越最近多次在吕布面前告自己办事不利、应当军法处置。就连昨日自己追回了五十多匹战马,魏越都说那是自己玩忽职守才导致有丢马之说。
虽然,事实的确是这样没错。
“的确是有这一小人……”
咬牙切齿的说道,侯成此时已经完全上套了。于是,见到大鱼已经完全上钩了的子矜,便欣欣然的开始收网了。
“刚才说过大人有一水劫,有一木劫。因天机未到,管某现在只能告诉侯大人水劫为何。”
故意拖长尾音,子矜自知只有让侯成主动询问自己,才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先生请讲……!”
忍住笑,子矜故意沉下脸:“大人是否在后院里酿了四五坛高粱酒?”
“这……先生怎么会知道?”
疑惑的看着子矜,侯成本能的想到吕布前几日颁布的《酒令》。
家里自己酿的那几坛酒,府上知道的个别人都已经被自己严令封了口。而眼前这个陌生的『管辂』又是从何处得知这个消息的?
“所以麻烦就在此了啊。”
连声音都沉了下去,子矜微微闭上眼睛。
开完笑……当然不能说这是她昨个闯侯府挖来的小秘密。
“大人也在这个场打滚了这么多年,应当明白的——暗箭难防哪。”
……虽说,无论『暗箭』也好『小人』也罢,其实都是司马懿和她做的套。
叹气,抬起头看着震惊的侯成,子矜知道他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于是以茶在桌子上画了些什么,她抬起头,故作无奈的看着侯成。
“大人的水劫就在于酒,而此卦……噬为『未济』(卦名)。”
微微闭目,她估摸着吕布也该受到告密了吧?
“『未济』上九曰:君子有孚于饮酒,无咎。濡其首,有孚失是。也就是说,这酒、怕是有点问题。在下以为,恐怕、大人的五十背是勉不了了。”
再叹,子矜突然转头对魏续道:“魏大人,为了侯大人,请您务必时刻跟在侯大人身旁。今天这一劫恐怕在所难免,只是管某……希望能把它降到最低点。”
微一抱拳,子矜的耳朵已经听到了司马懿的暗号。
想必另外两个人也肯定听到了吧,不过没关系……笑,子矜径自起身。因为就算是听见了,恐怕他们两个也听不出个所以然来。
欠身行礼,子矜换上了诚恳的面容。
“明日此时管某定当再度前来,到时……管某将有个越分之请。”
急遽的敲门声接着她的话尾传来,侯成家仆惶然的声音传入在场的三个人耳里。
“大人!侯爷急召您!”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