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普诺斯每次都在半时分去折摘。那时候的开得最最,就像特尔加德一样,得绚目,得窒息。
很快,他采得一大束鲜,满足地前往精灵之所,那里有他放不下的眷恋。
然而,他却并没有见到特尔加德的踪影。讶异之余,他又深感担忧。
不经意间,他在特尔加德枕边发现一根长发,那一定是刚刚从她头上掉落的。发丝传来梦的气息。海普诺斯闭上眼,特尔加德的梦境便在他脑海中重演。
在冥国一望无际的黑平原上,却有一道最为诡异险恶的峡谷。犹如宙斯的闪电劈出的形状,峡谷深不可测,黑雾翻滚,远远看去就像一条汹涌奔腾想要吞噬一切的巨河!
那是复仇神的疆域!特尔加德一定去见复仇神了!海普诺斯来不及多想,立即追了出去。
复仇神是从受重伤的乌剌诺斯滴在地上的血里出生的。作为母系氏族血统关系的维护者,她们绝不罢休地追究违背誓约的事件,特别是凶杀行为。
她们拥有特殊的诅咒力量,会使犯罪者发疯,遭受灾难。她们呼求报仇的同时,也会追究那些不遵守报杀亲之仇规矩者。
复仇神一共有三位:提西福涅、阿勒克托和墨该拉。传说她们是外貌丑陋的老太婆,满头蛇发,手执追捕罪犯的长鞭。
海普诺斯很快就追上了特尔加德。她在峡谷边的黑森林里迷了路。
黑森林是复仇神设下的第一道屏障,充满了封印的力量。林中雾气阴森,鬼影憧憧,树枝就像一只只魔手,总是突然出现撕扯着特尔加德的发丝和裙子。
正当她满头大汗焦急无助时,一阵微风吹来使迷雾消散。树林发出爽朗的沙沙声,前方出现了一条小路。特尔加德将信将疑地走了几步,竟奇迹般地走出了黑森林。
“神!”特尔加德惊喜地叫了一声,连忙曲身拜见。
海普诺斯现身扶起她,问:“怎么知道是我?”
特尔加德望着他,羞涩地回答:“因为,您身上有。”
于是,他们相视而笑。
特尔加德笑靥如,那是海普诺斯见过的最的风景。事实上,厄喀德那去世的第二天她就不再哭泣了。再后来,她的脸上渐渐有了笑意。但海普诺斯反而更加忧心难释。因为她的笑容说明,悲伤虽以过去,仇恨却始终留在心里。
海普诺斯担忧地问:“你想去见复仇神?”
“是的。”特尔加德坚定地说。“我要早日为母亲报仇!”
海普诺斯顿时感到心中一沉。每当特尔加德提到报仇两个字,他都不知该如何是好,更不敢接触特尔加德那燃烧着仇恨的目光。
“特尔加德,”他劝说道。“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厄喀德那并不愿意让你像现在这样心怀仇恨地生活?”
特尔加德黯然道:“我知道,因为母亲从来都只会为我着想。我也不想这样生活,但是母亲不可以死得这样不明不白!请您放心,等我找到那个凶手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仇恨自然会从我心中消失!”
海普诺斯无话可说。他觉得自己当日对厄喀德那立下的誓言已经变成了一种沉重而危险的负担,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神!”特尔加德的声音忽然变得犹豫而深沉。她终于问了那句她一直想问的话。“您愿意带我去见复仇神,帮助我报仇吗?”
这句话的每一个字都像雷锤在敲击海普诺斯的胸口!他有些惊愕地看着特尔加德,她的眼神却是如此天真好,充满了对他的期盼。
海普诺斯当然知道这眼神意味着什么,这少信任他并且依恋着他啊!他为此而高兴甚至是狂喜,怎么忍心拒绝呢?可是,他想起了厄喀德那的话和自己的誓言。
神的誓言是绝对不能更改的,更不要说反悔了!
海普诺斯竭力掩藏起心里的半喜半忧,拉住她的手,真情地说:“特尔加德,请你相信我!只要能让你幸福,我愿不惜一切!”
他说得凝重而艰涩,但在特尔加德听来却是既庄严又真挚。她欢喜地把这句话视作了肯定的回答,用纯情如水的目光望着他说:“神,您的恩情我永世不忘!”
海普诺斯抱起特尔加德,几乎是以俯冲的姿势落下峡谷。在穿过那一层浓厚的黑云雾后,他们到达了谷底。
这里虽然不见星月,但并非漆黑一片,因为到处都闪动着飘忽的鬼火。不时还有火焰从黑的岩石孔隙中喷射而出,告知那下面压迫着凶恶的怨灵。
海普诺斯搂着特尔加德一路前行。特尔加德紧紧依偎着他,她有些紧张,但却并不害怕。
谷地的尽头有一个山洞,那便是复仇神的府邸。他们刚到洞口,就有一个阴冷的声说:“睡神请留步!让那个有冤仇的精灵自己进来!”
海普诺斯不放心地看看特尔加德。特尔加德鼓起勇气,对他安慰地一笑,松开他的手,独自走进那黝黑莫测的洞口。
她刚走进去,山洞内突然变得灯火通明。原来洞壁两侧每隔几步就有一盏兽头装饰的硕大火炬,此刻不知被何种神奇的法术全都点燃了。
特尔加德又回头看了一眼睡神,睡神的眼神温和充满鼓励。她点头一笑,转入山洞深处。
洞内的道路竟是盘旋向下的,特尔加德走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到达洞底。
洞底有些昏暗,但可以看出是一块平坦而宽阔的圆形场地,四周还有许多像特尔加德进来的这个一样的洞口,似乎可以通往世界各地。
“进来!不要在那里探头探脑!”一声暴喝把特尔加德吓了一跳。
洞底中央的地面突然打开,升起一座三层石台。洞顶猛然亮起的骷髅吊灯终于让特尔加德看清了洞内的一切,还有它的神秘主宰!
三位复仇神就坐在石台上。她们背靠背地坐在一起,其中一位正对着特尔加德。像传说的一样,这位神蛇发覆头,长舌外露,丑陋至极。
她嘿嘿冷笑着说:“大胆的精灵,走上前来!在你述说冤屈之前,必须猜出我的名字才行!”
特尔加德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将这位神细细端详了一番,施礼道:“您是墨该拉神!”
“啊哈!”墨该拉翻着白眼大声怪叫,并带得石台像转椅一样飞旋起来。
三位神的面孔在特尔加德眼前反复闪过,让她看到了愁眉苦脸的提西福涅和眼浊无齿的阿勒克托。
最后,又是墨该拉停在特尔加德面前。“说吧!你是谁?又有何冤仇?”
一想到母亲,特尔加德的泪水直在眼中打转。她强忍悲痛,道:“我是梦幻精灵特尔加德,是堤丰与厄喀德那之。”
“哦?”墨该拉有些吃惊地皱了皱眉,然后她示意特尔加德继续说下去。
“我的母亲不久之前在喀利喀亚山遇害,我想请求神帮我找到凶手,以报杀母之仇!”
“要想求助于复仇神,就必须与我们定下契约。若是你找到了凶手却没能报仇的话,你也会受到背约的诅咒!你明白吗?”长舌外露的墨该拉瞪着眼问特尔加德。
特尔加德毫无惧,点头道:“我明白!如果我不能替母亲报仇,情愿接受复仇神的任何惩罚!”
听到她如此回答,墨该拉似乎很满意地笑了。那丑陋的面容根本看不出笑意,只是眼睛稍微眯了一下。她蓦然站起,扯发狂呼道:“阿拉斯托耳!”
这如若洪钟般的呼喊引起无数诡异的回声,震得特尔加德几乎站立不住,最后像一阵冲击波从山洞中狂扫出去。
当山石不在摇颤,一团黑的风飘然而至,在复仇神座下化身为一个男子。
男子身材魁梧,全身像肯尼亚人一样黝黑而发亮。光头厚唇,背赤足,看上去是个精灵。当男子转过身时,特尔加德惊讶地发现,他只有左眼是完好的。一道粗重如烙印般的长疤纵贯他的整个右脸,明显伤及了那只眼睛。
也许因为同是精灵的缘故,男子对特尔加德友好地点了点头。
特尔加德连忙还礼,心中一定。因为男子的目光明澈温和,可见心地善良,情忠厚。
墨该拉得意地介绍道:“他就是阿拉斯托耳,赫赫有名的‘毒眼’精灵!你别看他只有一只眼睛,可任何罪犯都逃不过他毒辣的注视!他可以发现最细微的线索,从而顺藤摸瓜抓住凶手!只要被他盯上,嘿嘿,那谁也别想逃脱!”
她又对阿拉斯托耳吩咐道;“‘毒眼’精灵,我要你去追击杀害这少母亲的凶手!快去,去喀利喀亚山查看,把那个凶手找出来!”
“遵命!”阿拉斯托耳起身走。
“请等一下!”特尔加德叫住了他。“感谢您的帮助!还有,请小心!”
阿拉斯托耳憨厚地笑了。“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找到凶手,让你为母亲报仇!”
特尔加德目送他出去,忽听身后的墨该拉咂着嘴说:“你真是堤丰与厄喀德那的儿吗?我这里不是谁都敢来的!你小小年纪,不但有胆有识而且意志坚定,简直不像个精灵!”
特尔加德平静地说:“为了给母亲报仇,我什么地方都敢闯!”
“甚至连我们也不害怕?”
“为什么要害怕?”特尔加德笑着反问。“我的母亲曾经对我说过,复仇神虽然容貌恐怖,却是正义的化身。每抓住一个罪犯,复仇神就会变丑一些。正是你们这样不断将罪恶吸附在自己身上,才使这个世界得到净化啊!”
此言一出,连另两位始终沉默的神也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墨该拉的目光深刻而充满赞叹。“看来你完全继承了母亲的不凡!丽的精灵,你将是神界的一个传奇!这就是我对你的预言!”阿拉斯托耳顺着特尔加德的路线走出山洞,正好碰上在此等候的海普诺斯。他们彼此深视一番,已知对方的身份。
阿拉斯托耳敏感地觉得眼前这位神祗知道些什么,因为他身上有真相的气息。
于是,他施礼道:“阿拉斯托耳见过睡神!听说厄喀德那临终时只有您在场,请问您知道是谁杀了她吗?”
面对如此公然的提问,海普诺斯毫不惊慌。“很遗憾,我不清楚。我想,只能靠您去调查一番了!”
“那在下告辞了!”
海普诺斯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不无隐忧。回去的路上,特尔加德和海普诺斯都没有说话。但今天的事让他们都觉得彼此的感情已更进一步。
海普诺斯把特尔加德送回精灵之所。临分别时,特尔加德喊住了他。
她娇羞地说:“神,三天之后的祭祀晚宴上,我要为你跳一支舞!”
“好啊!”海普诺斯用一个微笑掩藏了心中的不安,恋恋不舍地去了。
特尔加德回到寝室,看到那束鲜,激动自是无法言表。
她心中充满了对海普诺斯的感激之情,但除了感激,她心底还有另外一种情愫在滋长着。那是一种特殊的好感,从她第一眼见到海普诺斯就产生了。来到这里之后,她更是经常听到精灵们称赞他如何英俊有为,情温柔。年长的全都爱戴他,年轻的无不思慕他。他如此优秀,待她又这般的好,让她怎能不动心呢?
然而,当她想到母亲的未报之仇和自己微不足道的身份,便又悄悄把这份情思掩却了。
眼下,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为他跳一支最的舞蹈。想到这里,她雀跃不已,立刻跑到附近一处林边的草地上演练起来。
她先跳了一段天之舞步,觉得不够喜庆;又跳了几下地之舞步,很快就因和周围静谧的环境极不和谐而停了下来。
天之舞步是取悦于众神的舞蹈,旋转纵跃间以轻盈为,须用足尖起舞。地之舞步流传于人间,热情奔放,充满了原始的惑力。但是,天之舞步高雅有余动感不足,地之舞步又过于狂野粗犷。她觉得这两种舞步都不适合在冥国--尤其在未央宫那种清灵幽静的地方演绎。她因而陷入了苦恼。
突然,飘落的瓣给了她强烈的灵感。她想要新创一种舞步,作为冥国特有的舞蹈。这种舞蹈要既有天之舞步的唯脱俗,又有地之舞步的热烈欢快!
特尔加德为自己的想法感到惊讶,但又觉得自己有这个能力。她深吸一口气,提起裙摆,开始率而舞。
不再拘泥于某种形式,她越跳越感到自由愉快。渐渐地,她找到了感觉,掌握了节奏。这才是她心中一直想跳的舞蹈!华丽而不失飘逸,灵动而不张扬!
她忘却了时间和周围的一切,不知疲惫尽情投入地舞着,飞舞却无声,就连呼吸都完地融入了冥国的天籁。
终于,她停了下来,久久不曾移动。因为她的心还停留在刚才如梦似幻的意境里。当她一边品味一边转身准备往回走时,蓦然发现不远处有一个少年正痴痴地看着她。
少年极其俊,浓眉似剑,朗目如星,闪烁的金发在黎明里看起来那般耀眼夺目。从装束可以看出,他是一位天神,就连他身后那对迎风微展的白羽翼都显露出一种傲然的气息。
特尔加德不知道他是何时出现的,但他显然已观看了足够长的时间。
他们对视了一会,即而微笑,互为欣赏与惊。特尔加德稍感奇怪,不知他这位上界神祗为何会跑到下界冥国来。
少年神祗一瞬不眨地看着她,朗声说:“你真!”
特尔加德不由羞赧了,从没有异这么直接地夸赞过她的丽。海普诺斯的赞总是深沉含蓄优雅得体的,可眼前这位神祗却是直截了当无所顾忌。而且,她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某种强烈的情愫,深切地灼烫了她。
特尔加德刚想说什么,少年神祗却示意她不要出声。他施起法术,手中忽然出现了一把七弦琴。他拨动琴弦,一瞬间磐石成鼓落为铃,奏响了悠扬的仙乐。
特尔加德听了心中大为惊奇,发觉这曲调竟和自己的舞步无比和谐。
少年神祗笑吟吟地说:“这是我看了你的舞步即兴而作的,神可喜欢?”
特尔加德完全沉浸在乐声里,不知不觉中以踩着拍子舞起来。她的每一个动作琴声都配合得天衣无缝,同时琴声的每一次变调她也都信步相随。当曲终舞散他们再次相望时,彼此都为对方彻底折服。
“您是……”特尔加德羞涩地问。
“我是宴乐之神科摩斯,此次专为睡神的祭祀晚宴而来。”
特尔加德连忙俯身行礼。“梦幻精灵特尔加德拜见宴乐之神!”
科摩斯立刻上前扶起她,柔声说:“我正为不知该演奏何种风格的乐曲而感到困惑,幸好神给了我提示。我该怎么感谢您呢?”
特尔加德抬起头,发现他们离得这样近,他的手始终抓着她的不肯松开。在他眼中,她又看到了那种炙热像熔岩一样的感情。也许是太接近的缘故,她感到这火红的岩浆以通过对视的目光流进了她的心,令她觉得自己也被燃烧起来了。
直到冥国的第一道阳光划过她的脸,她才从短暂而又漫长的迷乱中回过神来。“对不起,宴乐之神,我该回去了!”
她急迫地想抽出手,不想他竟十分执着,脸上还挂着令她迷惑的调笑。
“科摩斯!”就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一个喊声传来。
趁他回头的功夫,她飞快地逃走了。他只见一团云样的身影消失在林间。
一个身负箭筒,长着金羽翼的少年神祗来到科摩斯身边。正是恋爱之神厄洛斯。他们是亲密无间的朋友,经常形影不离。
“科摩斯,你走得这么快,我还以为你在苦思乐曲,原来你是想甩掉我,好在这里引神!真想不到,冥国竟有如此!他搂住科摩斯的肩膀,调皮地说。
然而,科摩斯的表情却令他吃了一惊。那是厄洛斯从未见过的认真表情,世界仿佛已从科摩斯眼中消失了!除了那少,一切对他来说都已失去意义。
科摩斯却从容地一笑,对他说:”我想我是她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