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毒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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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光正盛,早上积在地上的雨水被太阳一晒,哄哄的热气缓慢而让人窒息的蒸发出来。那个传话的公公遣了一个小太监领着淑敏,向最左边的屋子走去,进了屋子,小太监向淑敏行了礼就退了出去。

    这屋子是个单间,摆设比较简单,眼看过去摆设的物件尽收眼底。门的正对面摆着一排檀木的太师椅,后面的墙上是彩绘的福寿图案,靠右侧的墙根摆着一张贵妃榻,榻上铺了光滑柔软的织锦垫子,旁边放着一个小茶几,上面搁着明黄色的茶盘和茶盏,贵妃榻的对面有一张梨木床,垫着厚厚的垫子,上面铺着张麻凉席,中间横着一张长条形的矮桌,桌上同样放着一套茶具。

    淑敏打量着屋子,长长的叹口气,用手扇着风大大咧咧的就往贵妃榻上躺。心想,反正屋子里没人,况且,再这样做戏的呆着自己就该憋闷死了。索性怎么舒服怎么来罢!

    淑敏侧躺在软榻上,闭着双眼睡着。过了一会儿,渐渐有了一些睡意的时候,只听见外面儿咚咚锵锵的锣鼓声里传来一串袭袭簌簌的脚步声。未睁开眼睛她的眼珠轻轻地转了转,有些无可奈何地垮了脸颊。只听见门上挂得珠帘哗啦啦的被人撩了起来,紧接着听到有几个不同的脚步声一次传进屋子里。

    “云英格格……”熟悉的声音在榻边响起,淑敏心里叹了口气,缓缓的尽可能自然地睁开眼睛。入眼,是一张娇俏白皙的瓜子脸,施了浓重的脂粉,薄薄的两瓣嘴唇上染了红红的胭脂,鼻子小巧略有些瘪,浓密纤长的一对眉毛下是一双黑白分明的杏核眼。那眼睛正紧紧地盯着淑敏,让淑敏心里一惊,忙坐了起来。

    “御宁姐姐?”

    御宁直起身笑盈盈的道:“醒了?怎样,还难受么?瞧,老佛爷多疼你,还特地让我们熬了消暑的药茶给你喝呢!”说着,她转身从宫女手里接过一个青瓷小碗,“快些喝吧,太医说要趁热喝才有药效!”

    淑敏被另一个宫女扶起身,向御宁点点头,接过了要碗。一霎那,一股浓浓的中药味冲鼻而来,她低着头咧了咧嘴,犹豫着要怎样推搡过去。

    御宁看到淑敏低着头,略猜想出淑敏的心思,笑道:“妹妹别嫌苦。常言道,良药苦口利于病!瞧,这儿还备着蜜饯子呢!”

    淑敏抬头对御宁笑笑,心里越发觉得有些说不出的奇怪。但也不好再说什么,揪心一横,仰头咕嘟咕嘟几口喝下了药。她心里直抽抽,心想,这要怎么这么苦哇!以前喝加了黄连的药也没见得有这么苦啊!真是遭罪,早知道不装病偷溜了!她心里暗自嘀咕着,肠子大约都快悔青了!

    “好了,快吃颗蜜饯,去去苦味!”说着,御宁将一颗小小的蜜饯塞进淑敏的嘴巴里,看着淑敏皱着眉毛咂吧咂吧的吃了蜜饯表情减缓了,方才舒展了容颜。坐在贵妃榻边上,依旧笑盈盈地看着淑敏。“格格没怎么变,还是以前那性子!只是身子越发弱了,真让人心疼!”

    淑敏在她身边一直笑着,脸上的肌肉有些僵。

    御宁看着淑敏,眼神却有些朦胧,“记得以前每次老佛爷在园子里点戏,你都不规矩的很。不是开小差不专心听戏,就是装着闹肚子之类的趁机开溜……呵呵……别人看不出来,我还不知道你这点小心思了!你呀,也就是老佛爷疼着你,再者又是个格格,才没被人指发。唉……你呀,虽然做事细心,但终究还是毛毛躁躁的,一点都不小心!”御宁敛了笑容,望着淑敏已经了然的变得有些黝黑的灰色双眸,然后向站在屋子里的其他人使个眼色,那些人都会意的垂手退了出去。看着那些人已经出去,御宁长长的叹息着,“咱们还是小姑娘的时候,一块儿待在老佛爷身边儿,一起耍着长大……我曾经以为,我们是无话不谈的密友。你还在园子里的时候,咱俩就经常窝在一处聊天说笑,后来你出了宫,也从未断绝往来……”御宁低着头,仿佛是在叹息。

    淑敏起初只是冷冷的看着御宁,但是说起这些往事,她心里还是有些酸楚的。御宁说的一点也没错,她们的确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至少,御宁一直把她当作好友,对她无话不谈。只是,淑敏毕竟是有个天大的秘密的,从她来到这世上,就一直小心再小心,生怕哪里说漏了嘴,再加上后来出现了载湉,她就更加小心了,自然,和御宁的对话也就渐渐少了,只是御宁对她倒一直还是不错的,而且,也算是值得信任的。想到这儿,淑敏在心里还是觉得有些愧疚的,毕竟人家一直当你是个能说话的人,可是你却处处防着人家,怎么说都有些不识趣的。然而,这样的御宁,毕竟已经远去了,不然,也就不会有今天这一出了!

    “小敏……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再次抬头时,御宁的双眼已经盈满泪水,脸上的妆容也有些花开了,她直直地盯着一脸诧异得淑敏,轻轻的呢喃着:“你这个人呀!说你迟笨罢,大部分时候却敏感的像只小猫儿似的,说你灵敏罢,就是有些时候却反应比别人慢上半分!”她拿起娟帕拭了眼角的泪水,依旧笑盈盈地看着淑敏,自顾自地说着:“罢了,不说这些了!你是明白人,我也就不再把话说明了。你刚刚喝的那药茶,是太后赐的!”她站起身,纤细的手指指向榻边的茶几上,“这是我平日里积攒下来的一些补药,虽不及老佛爷的药珍贵,但却是我的一番心意……你一定要收下!”

    御宁背对着淑敏,轻轻地叹了口气,脚下向外走去,却在快到门口处停了下来。“今日之后,这世上再也没有云英格格了……”依旧是如吐纳空气般的轻柔呢喃,语气温柔一如她一直对淑敏说话时的调调一样,她温柔的笑着,认认真真的看着淑敏的脸颊,“就让我多看一眼罢!”

    良久,御宁眼睑垂了下去,背过身,走了几步抬手掀开帘子走了出去。淑敏紧紧地盯着御宁的背影,脑海里一直徘徊着她消失在帘外的那最后一个表情,心里不禁升起一阵揪心的酸痛。

    渐渐的,她觉得周身冰凉凉的,软软的,一股浓重的倦意袭上眼帘。难道是药性发作了?真快!淑敏闭上眼睛靠在贵妃榻上,轻轻地笑了。想不到自己兢兢业业,还是被慈禧那老狐狸给发觉了!罢罢,自己不是已经很累了么?睡就睡吧!只是,心里怎么觉得空空的呢?少了什么?载湉!对,载湉啊!自己走了倒一了百了,载湉会怎样呢?太后会不会对载湉提早下手?唔……很困了!似乎大脑已经快停止运转了,一片空白,随之而来的,眼前也是白茫茫一片。

    屋外的戏文已经演到第三场了,呯呯锵锵的震天响。孙猴子大闹了天宫,搅了西王母的蟠桃宴,却最终还是怨怨恨恨的被西王母招来的如来佛压在了五指山下。淑敏耳朵里渐渐听不见外面世界的嘈杂声,身子轻飘飘的,意识渐渐涣散,只觉得有一个人影隐隐约约的在眼前晃悠着,想睁开眼去看,却适得其反的重重闭上眼睑。世界终归是成了一片白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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