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行的鼾声在静寂的晚风中送得很远。
三更刚过,倘大的客栈在沉睡中显得有些孤寂。
空气中仿佛有人轻敲窗门。
无数暗器直扑孟行。
漫天雨,急速旋转,闪着暗紫的光。
鼾声仿佛从未中断。
但漫天暗器扑到前时,孟行挥挥手,暗器突然就全进入手中。
暗器入手,冰冷光滑。
下一波暗器已然又起,又急又快,无声地袭了过来,伴着一声低低地轻笑在风中显得格外清晰。
暗器飞舞中,一柄刀已无声无息直刺孟行胸口。
孟行右手一挥接暗器,人已向后翻转,左手扣向来人手腕。
来人急速收式。
急忙中,刀已脱手,蒙面刺客急速后退,刀落入孟行手中。
急退中,泛着紫光的暗器又一波扑向孟行。
孟行滑向墙边。
刺客飞退,跃窗而出,足下轻点,已箭一般射了出去。
远远地,身影向北而去。
孟行飞身急追。
前面的刺客走走停停,待他迫近,便全力飞奔,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像要跑断了气。
待他放慢速度,对方又马上停下来,一个劲儿气喘吁吁,粗声喘道“要累出人命了。”
待到他一有动作追赶,对方又勉力撑起将折了半截的腰,死命狂奔。
孟行看对方行径委实好笑,今我就生生让你跑断气,累死你。
故意不紧不慢,快快慢慢地追。
刺客喃喃地低骂声,顺着风隐隐约约传了过来。
隐隐绰绰,村庄在前方。
刺客似乎一激,不要命前飞,孟行发觉对方的轻功突然提高许多,急忙提气追赶。
刺客在村庄内左躲右闪,突然闪身进入一家窗户。
孟行紧随进入,一团暗器扑面面来,隐隐伴有粉气息。
孟行闭气,伸手一接,却是一堆子衣物。
定睛再看,却是间子闰房。上子,想是被方才动静惊醒,迷迷糊糊爬将起来,身形足有三百多斤,横卧上一大片,板压得咯吱吱乱响。
胖子扯开嗓子就是尖叫“救命,贼,你休想。”
静寂的中,捏着鸡脖子般的尖叫声凄厉而又刺耳,仿若恶鬼再世。
孟行倒吓了一跳,愣怔得看着足有三头猪份量的胖子,今真是恶梦,如此人还想有人非礼?宁愿头猪,也比她强。
人却更加卖力得杀猪般尖叫。
孟行被尖叫刺得头痛。
窗外似乎有人得意的轻笑。
隔壁屋中传来人声,护院的脚步声纷杂踏来。
孟行迅即跃后窗而出,四处张望,除了院内纷乱的人声,火把,四下哪还有刺客的身影?
倒是收了护院几枝箭羽,不甘心的护院在他身后追逐很远。
孟行似乎并不急,不紧不慢,回到店中,天已放亮。
孟行悄然无声,在店中四处游走一番。
看着刺客留下的东西,孟行哭笑不得。
暗器,是葡萄,紫,水灵,还透有水珠,入手时冰凉。
刀是一把铁锈斑斑,许多豁口,钝得不能再钝的菜刀。
孟行扔一粒葡萄入口,挺甜。拎起菜刀,扔到一边,倒头就睡。
晌午过后,孟行被饿醒,拎起了菜刀,却晃进了厨房。
孟行刚进厨房,脚下不稳,一个踉跄,连人带刀,直挺挺向前冲,菜刀也直冲厨子后背而去。
厨子似丝毫未觉,尤自转身,手中端着的一盆汤却一滴未洒,孟行的刀仿佛有人指引,斜斜停在厨子肋下。
厨子睁大眼,看看汤盆,看看菜刀,半晌才明白过来,珍宝般将汤放好,回头跳脚大骂,“你小子和我的汤有仇,拿把刀乱晃什么?”
孟行心虚地摸摸鼻子,神恭谨,“在下来还贵店的菜刀。”
厨子瞪大双眼,扫一眼菜刀,火气更大,“一把豆腐都切不了的破菜刀,要来何用?具实道来,为何和我的汤过不去?”
孟行很是难为情“我……,我原本想砍倒你,抢汤喝。”
一瞬间,厨子从乌云密布转到晴空万里,眼睛温柔得可以滴出水来。
“想喝汤,早讲。”
三下五除二,盛了碗汤,巴巴献过来,期待兴奋地瞅着孟行。
此人对汤仿佛比对自己的命更在意。
对方前倨后恭,孟行受宠若惊,接了汤,连声赞许。
厨子眼神骄傲,脸笑得开了,“算你孟行识货”。
孟行随棍而上,“再来点吃食便更好。”
厨子二话不说,又开始做菜,看其备菜,不过又是各种粥菜。
孟行忍不住又疑问:“为何不备酒肉?”。
厨子笑得狡黠,“只要你杀了掌柜,马上酒肉伺候。”
孟行打哈哈一笑,“好说,一定。”
厨子埋首做菜。
孟行慢条斯理,悠然开口:“不过,西北关刀,为何区身此黑店?”
厨子依旧忙碌,根本未在意,随口应道“不想你倒识我。不过愿赌服输,无它。”
原道此厨子看上去是名厨子,而事实也真为一名厨子,不过是西北最有名的厨子。
其厨艺自是少逢敌手,但其一口菜刀使得出神入化,武林中赫赫有名,称“西北关刀”。
西北关刀痴心于厨艺,平时真以厨子为业,并乐此不疲。
别人夸他刀使得好,他无动于衷,有人夸菜做的好,脸乐得能笑开,立马引为知己。
当然西北关刀做菜,自是随心所,别人若有不愤,想想他出神入化的切菜功夫,切个脑袋不是和切个瓜一般容易,便不敢生事。
一日,一位客人想向关刀学厨艺,做一道最平常不过的菜。
关刀爱厨,却不喜授人,断然拒绝。
客人倒也不急,与关刀一赌厨功。
关刀一心痴于厨艺,最是自豪自家厨功样样精通,自己若认第二,天底下无人敢认第一。
大方任来人自选,并道倘若输了,自愿为来人做一年的菜。
来人倒也不急,曰赌剥鸡蛋。
只不过是剥生鸡蛋。
来人干净利落,须臾将一生鸡蛋剥离外壳,内层薄膜依旧丝毫未破,阳光下,内里蛋黄清晰。关刀尝试诸多,却落得蛋打黄流一片。
关刀痛快拱手认输,自乖乖随来人到此黑店,是为一年期限。
“我已学得如何剥生鸡蛋。”关刀神情得意万分。
孟行自叹不如,西北关刀为能剥个鸡蛋,尽如此得意,而剥个鸡蛋便赌来神厨一年,此掌柜倒更为划算。
门外脚步声响,苏衡风暖云和地走进来,“孟大侠,在用饭?”
吃白食的鼻子向来长。
关刀已然嫌人多,把他们赶到隔壁的小厅。
吃白食的苏衡很殷勤地沏茶,讨好地为孟行斟茶。
片刻,又勤快地去厨房查探。
孟行自然乐得享受,任着苏衡忙碌。
“令苏姑娘如此日操劳,孟行委实过意不去。”
苏衡似茫然不解,连声道,“乐意之致,不辛苦,不辛苦。”
一到饭毕,苏衡又闪得不见人影。
孟行倒也见怪不怪。
孟行踱步出后院。
见一个和尚正在埋头劈柴,左手轻扶,右手一劈,柴分两段,再来一根继续。
一根根劈地倒是干净利落,心无旁骛。
奇怪的是,和尚常手中并无柴刀,却原来是用血肉之躯赤手劈柴,宛若切豆腐般容易。
看其掌法,应是少林寺的般若掌,孟行从未想到天下闻名的般若掌,却用来在此黑店劈柴,若是天下人知晓,不知多少人会吐血而亡。
“见过入尘大师。”
和尚依旧劈柴,根本未抬头,却反问:“秃头都是和尚,你娘剃个秃头,就能是尼姑?”
孟行瞠目结舌,简直要落荒而逃,一个有道高僧断然不会如此粗俗,真要自认眼拙看错了人。
孟行轻叹一声“红尘即地狱,入尘即入狱,秃头的不是和尚,秃头的也不是尼姑。”
摇摇头,走了。
不想脑后生风,有物袭来。
孟行急移脚步,滑了开去。
来物叭嗒落地,却是一根柴火棍。
“棒打孟行。”身后入尘大师笑骂道。
孟行已身在檐角,还仿佛在风中挥了挥手。
小小黑店杂役竟是少林寺的入尘大师。
入尘大师是为武林名宿,本已功成名就,却在四十岁,散尽万贯家财济江南水灾,尽己之力,收养安置武林孤儿寡母,为鳏寡孤独有所依。后遁入空门,以入红尘的行径,普度众生。
此举无论黑白两道,深感钦佩,武林中人无不对入尘大师尊崇无比。
入尘大师遁入空门,佛法精深,却依旧醉心酒佳肴,诸法不祭,行事不拘理法,曰“红尘即地狱,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入尘即入狱”,四处云游,行踪不定。
不想却在此边陲黑店做了杂役。
只是小小黑店,如何藏得如此一众人物?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