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红颜薄命,那雪梅活到十九岁上,因冬日喝了点冷酒,受了些风寒,便早早的去了,惹得那一干情障,还到院子里闹了好久呢。
自雪梅去后,这院子里多年没出个尖儿,偶有能拿出手的,也只是会点小曲,完全不能与其他院里的姑娘相比。倚红馆就此渐渐败落下去。
如今见了这新来的姑娘,信手拈来,居然唱出了如此文曲俱佳的一支曲子,钱妈妈仿佛又看到了当年倚红馆鼎盛的情景,那双看着丽华的眼睛,不像是盯着人在看,倒像是盯着那么大的一堆金元宝。
丽华早就看惯了这样的眼神。这样的眼神,以前她曾在孔妃、龚良娣等人的眼睛里,都见过。她非常明白老鸨想的是什么。
“这么说,妈妈是觉得这歌儿不错喽?”丽华悠悠问道。
“当然,当然。”老鸨连连点头。
“那妈妈以为,凭这样的新鲜曲子,我就在这里当个教姑娘歌儿的老师,如何?”
“这……”老鸨有些为难地看了看丽华。
有这等摸样,不去接客,简直是暴殄天物。但若不答应,惹恼了她,这样的曲儿,她若传到别家去,自己岂不是大大的划不来。
这边正想着呢,那边丽华又开了口:“妈妈,你想,现如今就如你刚才说的,各家的曲子都差不多,都出不了什么新鲜玩意。我若当真跟妈妈赌气,把我这肚子里的曲儿都悄悄转手卖给其他院里,妈妈岂不是晦气?再说,我这样的曲子,只怕妈妈拿着银子都没处买去。”说着,将头扭到一边,不再看老鸨。
一想到即将到手的白花花的银子就要流进外人田,老鸨不心疼那是假的。当下就不假思索地答应了丽华开出的条件:“行,只要姑娘每个月能拿出这样的一两支曲子,姑娘就不接客也罢。平时只管教会别的姑娘,也就行了。”
“还有,我还要一间清净的房间,不能跟别的姑娘混在一起的。妈妈你知道,谱这些曲子,都是很费脑筋的,不能太吵,必须清净。”丽华趁机谈条件。
“……也行!”脑海中浮现的倚红馆的火暴场面太诱人了,钱妈妈想想,再一次作出了让步。
就这样,丽华鼓动如簧巧舌,游说了钱妈妈一番过后,顺利地住进了倚红馆的后楼。
倚红馆的前楼,住的都是接客的姑娘们。后楼上,住的便是清倌人和服侍姑娘们的小丫头子的集体宿舍。丽华便住在后楼上,与清倌人们一起。
本来,她是想和服侍姑娘们的小丫头子们住在一起的,毕竟,那样会更安全。可好说歹说,钱妈妈就是不同意。说是什么写曲子的也算是个人物,不能委屈了跟小丫头们住在一起。
鬼才相信她的话。她这样说,无非就是把丽华安排到清倌人身边住着,待日子长了,看能不能潜移默化她。让她渐渐接受先做个清倌人这样的事情,然后……
好在丽华可以随便选房间,这样,她就选了二楼上距离楼梯最远,也是最清净的一间,虽然上下楼会比较麻烦,但丽华性喜安静,无事绝不下楼的个性,也是无所谓了。最关键的是,就算偶尔有人喝多了要上后楼来找清倌人的麻烦,她离楼梯最远,受到打扰的可能性也是最小的。
钱妈妈,果然不愧她这个姓。丽华刚安顿下来,第二天一早,就跑来叫她赶紧将昨日那首曲子赶快给她写出来,要叫姑娘们先熟悉去。
丽华,哦,不,现在,她又恢复本来面目,仍然叫她的刘菱了。只是,由于她在倚红馆中的特殊身份,所以,院中的人都尊称她一声“刘先生”。
刘菱也不含糊,应了声好,她房内本有预备好的笔墨纸砚,一边答应着,一边开始准备提笔。钱妈妈看了,忙唤上来一个小丫头,帮着磨墨。
原来念书的时候,刘菱对音乐一直就比较感兴趣,学简谱的时候,也就特别留神。虽说丢了这么些年了,但最基本的东西还没忘。
稍一回忆,便1、2、3、4、5、6、7、四分音符、八分音符地写起来。
不到一刻钟,一首歌的简谱便告完成。
刘菱吹吹纸上未干的墨迹,拎起来,又从头到尾地检查一遍,没错了,这才点点头,转身递给旁边的钱妈妈。
钱妈妈早已看得目瞪口呆:不是宫商角徵羽吗?这纸上,她画的是什么桃符?!怎么全是些蝌蚪似的东西,扭七扭八的。
看钱妈妈老不伸手,刘菱有些不耐烦了,直接抓起一只手来,将纸塞到了那手中:“钱妈妈,昨天的曲子写好了,你拿去就好。”说完转过身,开始思考起自己的事情来,把个钱妈妈晾在了一边。
半晌,钱妈妈才回过神来:“这个,菱丫头啊,这个东西里头的字都还能认得,只是,上头这些个蝌蚪似的东西,都是些什么啊?就这个拿给姑娘们,谁会看会唱啊?”抖着手上的纸,钱妈妈有点气愤。
“怎么,院子里的姑娘们,连个简谱都不认识吗?这个都不认识,还吃这碗饭?!”刘菱有些不屑地说。
“是你写的这个太不像话!”钱妈妈真的生气了:“我在这院子里也有些年头了,从我手里过的曲子,少说也有几百首,可就没看过你这样的。你写的都是些什么,还说呢。”
刘菱愣了一下,随即从恍然中钻出一个大悟来:对呀,现在是什么朝代?自己怎么把二十一世纪的简谱给拿来了呢?可是,她怎么会这个世界的什么五音宫商调啊?!
“钱妈妈,实在抱歉,我用的是我们南边家乡写曲子的方法,这边是不是不太懂这个?”刘菱扯了个谎。
“你是南边来的?”钱妈妈又上上下下一阵看:“怪不得你和院子里别的姑娘看着总有那么点不同呢,原来是南边来的。南边的姑娘,是要水嫩些。”
刘菱有种想打人的冲动,NND,我又不是蔬菜,什么叫要水嫩些?!
但脸上却仍是保持了一贯的微笑:“是的,我是南边人。南边人的曲子,都这么写的。可是,我不会你们北边曲子的写法啊。”
“是这样?!”钱妈妈点点头,低头思索了半天,问道:“其实,我这院子里的姑娘们,也没多少会看谱子的。我看,不如就委屈一下你,每天两头得闲了的时候,你就亲自教教她们吧。”
“行!”反正自己每天闲着也无聊,教她们就教她们吧。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自己就一向有点好为人师的臭毛病,可一直没机会实现。现在,到了这个时空,就让她圆了这梦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