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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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晌午的阳光真温暖。

    我见书房外静静而立的宁漫,那高大坚毅的身影让我有说不出的感动。他和赵阔都是朱离信任的人,相信不论遇到什么风雨,他们都会跟朱离站在一起的。得友如此,此生足矣!

    宁漫见我出来,略点了下头,便又转回头,只小心盯着四周。我随口问:“赵阔呢?”

    “办事去了。”好简洁的回答。我不以为意,此人格如此,再说人人有秘密,我才懒得细管。

    书房前面是个漂亮的园,虽然不大,但百绽放,一片光。我笑笑,信步向园走去。

    “哎……你……”我听宁漫在身后轻喊了一句,声音略低了下来,“别乱跑。”

    我忍不住微笑,此人如此可爱。我没回头:“我就在那里待会儿,有事我就叫唤,你应该听得见……”估计这话听了,宁漫的脸又不好看了。明明是关心然承认,虽然是爱屋及乌,已让我感动。

    掩映中,有石桌石凳。我嫌凉不敢坐,便踱向不远处的紫藤架。紫藤缠缠绵绵的绕在木廊之上,三月的藤已含苞吐蕊,有些甚至已悄然绽放,白或间紫的颜很是可爱。

    那紫藤架下,婷婷立着一个身影。

    我不意外。朱离说祷错,外面想找我单独谈谈的人有的是,我只是没料到她竟直接堵到了门口。

    我也停下步子,静静望着她。

    “宁漫是静王爷的贴身侍卫长,王爷在临去边关之前,特意将他留下来,照顾世子。”林霜轻轻开口,依旧温柔优雅。

    以这种方式做开场白啊?我微怔了下,只是想不到像宁漫这般年纪轻轻竟能做到侍卫长(虽然我不知道侍卫长是几品,有没有什么职在身,但做王爷的侍卫长应该是件光荣威风的事吧),难怪他一瞪眼睛还挺吓人的。想到第一次深更半在朱离房中他对我的杀气腾腾,我不由笑了下,跟了朱离,起码可以不用死在宁漫刀下。

    林霜许是见我的表情,不由怔了一下,又道:“此人我接触不多,但却知道他很是忠诚,而且爱憎分明……”

    当然,不然静王也不会把他留下啊,我心道,却依旧没有开口。虽然我在朱离面前有点话痨,但言多必失的道理我还是懂的,特别是现在这种情况,以不变应万变,才是上上之策。

    “刚才世子说,你生了一场大病,有些事情记不清楚了……”林霜见我依旧只是淡淡微笑,终是话音一转,说到这上面来了。

    是的,这就是朱离刚才替我开口之后的解释。

    这个解释,让我措手不及。这个解释,也让我异常震动。

    如果他主动将“我”当初所做的那些事情以失忆为借口抹煞掉的话,那么将意味着,他主动放弃了报仇的机会,再不能寻“我”的仇,再不能寻“我”幕后主使者的仇!

    所以,朱离,你的台词不应该这么说。

    就算你不肯把所有的一切都推给我一人承担,但你这样的解释却把自己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又让我情何以堪?

    但在林霜面前,我没有心神伤感或感动,此人敌友不明,我更需谨慎小心。我淡淡道:“是有些事情记不清了。”

    “若不是亲眼所见,我还以为……”林霜忽然也笑了一下,这笑无比妩媚风情,就连身侧娇嫩的紫藤蕾都黯然失。然而这一次我并没有迷失在她的笑容中,因为——那笑容中,仿佛有说不出的尖锐,“我还以为,失忆的会是世子呢!”

    “若不是亲眼所见,我还以为,失忆的是世子呢!”林霜话里有话。

    我肯定,她知道之前的白晴都做了什么,所以她才会来沉不住气地来这里质问和试探我!也是,按照正常人的思维,“我”曾经那么伤害过朱离,除非他失忆什么都不记得了,否则又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原谅了我,还出言回护!

    但我相信,就算林霜再聪明,只怕也不敢往灵魂转换上面想,怪力乱神之事不是谁都有那么强壮的心脏来承受的。也许在这个年代,失忆是最能解释判若两人的原因了。

    于是,我抬眸迎向她的目光:“其实幸好是我失忆了,而不是他……要不然……”其中的意思,你自己琢磨吧。

    “晴姑娘几日不见,心思见涨啊。”林霜忽然淡淡笑道。她果然明白我的言外之意。

    “近朱者赤。”我挺喜欢她这么夸我的,在朱离面前我白得透明,太受打击了。不过,我也笑,“霜姨莫非也失忆了,忘了我已经成亲?”

    我注意到她忽然变了称呼。

    “以前我都是如此称呼你的。”

    “我记得以前咱们并不熟。”想诈我?我就算是小白,也是有点技术含量的小白,咱虽没学过厚黑学,但医院跟职场有一拼,我在那儿混了好几年,也没少被人黑过,“所以,我还是喜欢霜姨叫我世子夫人。”我缓缓开口。

    听说……我这个世子夫人是诰命的,而林霜——虽然自静王过世后她是这府里唯一的主人,但毕竟只是侧室,连侧王也没混上,自然没有贫。不过我一向不愿出口伤人,特别是她毕竟也为静王爷生儿育的。而这时代的人永远作为男人的附属品,其实也挺惨的。

    林霜沉默了下才开口:“你以为我也是为密旨而来?”

    哈哈,人人都知道“密旨”一事,这“密”旨只怕得改改名字了。不过她说的也是,时间不对啊,人家都嫁到静王府十多年了,密旨不过是这两年的事嘛。

    问作恍然状:“哦,霜姨敢情不是为密旨而来……也是,像霜姨这般风姿卓越之人,自然是不在乎那些身外之物的。不过那要不是为物的话,”我也学她,故意顿了顿,才笑道,“那就是为人喽?只是不知道,霜姨是不是为世子而来?”

    后娘跟继子,多好的一出戏文啊!唉,只可惜不是到处都能上演《雷雨》翻版的,这点我还是挺相信朱离的,他永远不会是周萍。

    我见林霜微白了面,心里其实有点不落忍,凭心而论,我是不想把她当成敌人的,因为这般的风姿卓越,我其实是羡慕死了的。但如果让我在自己的命和别人的感受上来选,我也是自私而怯懦的——不过,我怎么看,她也不像当繁漪的人,其实我这么说,是想故意让她不舒服,两人对峙,谁先乱了阵脚,谁就输了。

    这时有风吹过,偶有几片落轻轻盘旋而下。但蓦地,我却仿佛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直逼了过来,几乎压得我喘不上气来。我的心突突的跳了起来,这种感觉我有过一次,就是那天半在朱离房间时宁漫突然出现之后。

    是……杀气!

    我竦然一惊。想不到这般妩媚妖娆的子,竟也会武功!

    唉,古人的社会我很难混啊,遇到精明的,我脑子不如人家,人家动动嘴皮子没准儿我怎么死都不知道;好不容易遇到不那么精明的,我武功又不如人家,人家一抬手我又没辙了。

    我嘴动了动,想叫宁漫,不过想了想又止了下来。她若真有心杀我,完全不必如此明目张胆,估计直接一掌劈来过我肯定一命呜呼。再说了,她真杀了我也不可能全身而退,她毕竟是有家有业、有夫有子的人,就算其他都是假的,朱怜是她儿租件事应该是真的。

    于是,我深吸了口气,迎向她:“霜姨有话直说,何必这样吓唬人?”

    静默了良久良久,林霜冷冷地道:“以后这种玩笑,世子夫人还是少开。”

    面冷了下来的林霜有一种凛然。我怔了怔,方明白了她的心思,只是想不到这样风情的子,竟还古板忠贞得很。不过每个人的底线不同,我无意去触碰。于是我也缓了轻漫之认真地道:“霜姨言重了,白晴不懂事,还请多多指教。”

    说话间,我感觉那种迫人的压力渐渐消失,随之一同消失的是林霜眼中一直隐隐存在的嘲讽不屑,“世子夫人果然……近朱者赤。”

    见她缓了杀气和面,我终是松了口气。卫计朱离也不会长住静王府,所以她对我而言,终究只是过客,但即使是过客,我也不愿非到剑拔弩张的地步,何况我崇敬从一而终的子。

    忽听她似乎轻轻叹息了一声:“你若早如此……”

    这句话轻得如宛如风吹落,砸在我心上却如千钧之石——如果不是“我”跟姬暗河的苟且之事已传遍整个大奕朝,就是这个林霜也玩无间道。

    我不敢抬头,怕她看见我眼中的惊。论演技,我谁都不如。

    果然,林霜缓缓开口:“世子府如今外松内紧,无孔可入,所以有人托我给你带句话。”

    我心失跳了几拍,我只是右手紧紧握着左腕,那上面的佛珠是朱离给予我迎难而上的勇气和力量。

    “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林霜说这话时并无太多心绪,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一般,但我几乎可以想见那人含了几分邪魅,几分冰冷,几分迫人,几分柔情的表情。我悚然一惊,明明才见过一次面,为什么印象竟这般深刻,是因为那次的见面方式太过骇人,还是因为这身子的主人还残存着什么记忆?

    一瞬间,我只觉得背后冷汗湿透了衣衫。有风吹过,冰凉地贴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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