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点都不舒服,木制的轮子没有减震,轧上略大点的石头和经过坑坑洼洼都要颠来颠去,所以我总算明白古人为什么在车厢里放那么多的软垫靠枕了,要不到了目的的,非颠吐了血不可。所幸我一向没游车的习惯,所以还能忍受。
我和所有穿越一样,对这个古代的世界充满了好奇。我对历史知之不多,除了历史书上那点知识,也偶尔会听酷爱古典文化的爸爸谈及一二。而市情风貌,只是依稀记得《清明上河图》上的热闹繁华。
于是我一路上不住的掀帘向外瞧,见到什么都会惊叹一阵子,只希望这条路越长越好,最好永远没有目的地。
朱离坐在车厢的另一头,倒也不曾拦我。我又何尝不知他纵容我不守道般的不住抛头露面,也是要做给别人看!朱世子带着传说中虐夫的世子夫人招摇过市,许多谣言不攻自破,还有又有新的谣言产生?可惜这年头没有报纸,不然不知道会不会上头版头条。
“咳咳……”朱离轻咳了两声,虽然压抑着,我还是听到了。忙不迭地放下棉窗帘,虽然这段时日的调养让他略是恢复了些气元气,但到底有宿疾,又有毒,他还是虚弱得很。
此时虽是三月暖,但一早的风还带了些许凉意。我习惯地去拉他的手,他轻轻摇头:“不妨事。”
我细心替他掩好衣襟,把围毯也盖在他腿上,才笑道:“你这会儿是真咳,要是再咳厉害下去,真咳假咳我分不清了,一会儿我就该有事了。”
朱离只是看着我笑:“其实……当时我就觉得,你真的一点都不小白……”
他不说还好,说了我更气不打一处来:“当初玩我玩的很爽是吧!”我握着他的手,这回可不敢太使劲了,上回使完劲回去,他没事,我手倒是肿了。
不过,想到之前种种,曾经痛得像要死掉一般,如今却在苦中回味那点点滴滴的甜,特别是那种在试探和伤害中建立起来的信任与默契——现在他笑得这般温暖,反而让我没了跟他斗嘴的心思。
“给我讲讲小白和小青的故事吧。”朱离忽然开口。
我一怔,这才想起他指的是什么。只是想不到他竟记得我当时的一句玩笑话,不得不叹他的记好。可是他从阑曾问过我来历和身份——是无条件的信任,还是认为没有必要?
我摇摇头,不让这件事来困扰自己,只是仔细想了下才开口:“你们这里,西湖边上可有座雷峰塔?”
朱离点头:“有。”
“雷峰塔下压着白娘子你知道么?”我认真的望着他。
“白娘子是谁?”朱离问得也很认真。真是个从善如流的好人,我不由微笑,这样的反应才有让我继续说故事的兴趣嘛。
于是我开始讲白蛇青蛇和许仙的故事,讲断桥相见,讲盗仙草,讲水漫金山,讲雷峰塔镇妖……但,故事的结局,我不知道如何开口,只觉得后人牵强附会的满并不真实。
朱离冰凉的手惊醒了我,他的目光从来没有那么柔软和缠绵过:“你不是白娘子,我也不是许仙……”
我眼中微热,一时间然知道如何开口——他永远能够击中我心中的柔软,永远能够明白我心中的担忧。许仙对白娘子爱如此浅薄,一杯雄黄酒试探,便已让人心寒,何况是之后见到白娘祖身吓晕,被法海忽悠地弃她而去甚至做了法海的帮凶……我忽然有点明白他突然提起这个故事真正用意,他只是不想让我胡思乱想,因为此次出府,将面临的是怎样的风暴是我们都无法预料的。
“你知道《白蛇传》……”
朱离神如常,只是笑着摇头:“我没听过《白蛇传》……”
靠,和我玩文字游戏:“那你们管这个故事叫什么……”
朱离的笑意渐渐在眼中迷漫:“我们管这个故事叫《白蛇闹许仙》……”
我我我真的……无语了。我咬牙切齿:“反正你说了,我不是白蛇,你不是许仙……”
就在这时却听赵阔在外面大声道:“少爷,少夫人,静王府到了。”
我曾去过故宫、天坛、颐和园,以为那些雕工精、绘制细腻的石兽、回廊、亭台楼阁已是建筑极致,但我抬头仰望眼前这座静王府,还是深深被震撼了。
不是华精致,而是古朴大气,没有过多的张扬,反而庭院深深。我不由对那位素未谋面的静王爷终于生出了些许好感。
禽择木而栖,人择地而居。能将王府建得如此气势又不奢华,他应该也是个胸怀堑壑之人,只是这般大气之人,又为何偏偏对自己的亲生骨肉薄情?
我扭脸见赵阔将朱离抱上轮椅,宁漫在一旁相护,下意识就想去帮他,可终还是忍住了。府里有的是仆役,何需我这个“夫人”动手!何况众目睽睽之下,还是谨慎为好。
一位管家模样的人带了十数个黑衣家丁立于门口(看这阵势立刻让我想到黑社会,汗,类似电影看多了)。见朱离下车忙迎了过来:“老奴见过世子……世子您可回来了……”
我没朱离、水清扬的火眼金晴,这话虽然听上去情真意切的,但这称呼似乎泄露了天机。像赵阔、宁漫,甚至青屏都称朱离“少爷”,想见是对自极租般称呼习惯了,但这位管家这“世子”二字一出口,怎么都透着市侩和疏离。
特别是见朱离也只是淡漠的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卫计自己猜得不离十。正想着,却见这位管家又转向我:“见过世子夫人。”
目光闪闪,眼神大战,可惜我小白炕懂。
赵阔在一旁道:“常总管,先进府再说吧。”
常总管忙应了一声,伸了伸手:“世子快请。”说罢伸手招呼人带路。
我不由冷哼,请什么请!自己家还用你来招呼,果然是翻了天了。正这般腹诽,只听赵阔笑道:“这府里的路,少爷比您熟,让这些人都撤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吧。”
话说得温和不带情绪,但见常总管怔了怔的表情,我还是觉得挺解气。现在赵阔整个就是朱离的代言人,啊不,还是我的代言人,我心里想什么他都能替我照顾到了,这人怎么越来越觉得贴心啊。
常总管似乎不太自然地笑了两声,才闪身到一旁,犹豫了下还是道:“霜夫人和怜少爷在别院,老奴要不要去……”
我听朱离提到过,霜夫人是静王爷的续弦,也有一子名朱怜——可我一点不喜欢这个名字,处处透着娇气,慈母慈父多败儿(其实我是承认我是在心疼朱离,替他打抱不平而已)。
“少爷只是回来取些东西,旁的人……”
“我去见……怜。”朱离淡淡开口,赵阔忙住了口应声:“是。”
说话间已经进了王府,我反而没了观赏风景的心思,都说侯门深似海,这帝王之家竟连亲情竟也成了奢侈品么?如此庞大清冷的院落,没有亲人和温暖,终究只是一个华丽的樊笼。
正准备进第二重院落,却见一子带一个十来岁少年立于中庭之间。迎着光线,我觉得视线有点模糊,但只觉得那子颇是高瘦,那孩子则似乎有些拘谨。
子轻轻推了下那孩子,他才快步走了过来,细细地叫了声“哥哥”。
朱怜?我打量于他,眉目间与朱离只有三分相似。毕竟是异母兄弟,有三分相似已是不易。不过总算没像他的名字那般娇气,虽然现在还炕出英武,但还算得上是眉清目秀,看身量也略显结实,我微松口气,我最讨厌娇气的小孩。
“哥哥……”朱怜在距朱离只有半步的地方忽然停了下来,有点嚅嚅的开口。
朱离目光一闪,却只是微笑:“怜又长高了不少呢……”神间也有点淡漠,但不知道为什么,我似乎能够感觉到他是喜欢这个弟弟的。
也许身处这种环境,和他格上的内敛,使他无法直接而坦率地表达他的喜爱,但是他眼中默然的温情,却是我极少见到的。
似乎是这个微笑鼓励了朱怜,他忽然又低声叫了句:“哥哥……”但目光却只是盯着他坐在轮椅上的腿,想触摸又不敢,眼泪已在眼中打转。
从时间上猜测,可能自受伤之后朱怜便没再见过朱离,而当初那个翩翩公子玉树临风,突然之间就身形削瘦苍白无力地坐在了轮椅之上,别说是自己的亲人了,只怕是不相干的旁人都会觉得心酸难过吧。
这种场面虽然在医院上演过无数次,但我还是一点抵抗力都没有。却在这时突的见朱怜一双眼睛秘就扫了过来,直盯向我:“你这个恶毒的人,竟把我哥哥害得如此模样,我……我跟你拼了……”
虽然这个年龄和身量的都没什么气势,但那种眼神还是让我忍不住怔了一下,然后下意识的闪身避开,但这位怜少爷……似乎也有点功夫底子呢!
正在这时,赵阔一只手已经拦了过来,笑道:“怜少爷,她怎么说也是你嫂嫂……”(好苍白无力的借口。)
“怜儿,不得无礼。”
一声轻斥让朱怜顿住了步子,我不由扭头望向那出声之人。近了些才看清那子的面目,比我想像中的年轻,约三十岁上下,竟……极是。无法详细描绘她的容貌,也许并不是,但那种由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韵致,还是会让人只觉得惊惊叹。
“咳咳……”朱大仙唤我回神呢,我这才发现自己目不转睛地盯着人家的确不太礼貌。
庆幸她却只是看向朱离:“世子安好?”声音一如她的人,低沉间透着柔媚,很好听。
“谢霜夫人挂念。”朱离咳嗽两声之后若无其事地淡淡道。
为什么是“霜夫人”?据我所知,虽是续弦,但大户人家不是都称“姨娘”的么,何况是这王府?
却只见林霜一手拉了朱怜,转身向我:“小儿少不经事,言语冲撞,请……少夫人勿怪。”
依旧是柔耗声音,和柔耗面。不知为何,我对她竟莫名生出好感。原本心中想着,能夺了静王对朱离宠爱的子,定是个凤眼朱唇、刻薄凌厉之人,想不到竟是如此低姿态和恬淡,这一番言辞,竟连初见时的也仿佛变成了另一番成熟优雅。
“霜姨太过客气了,这件事其实怪不得怜少爷误会,这种市井传循…”
出府前已曾料到所要面临的指责和质疑,也曾与朱离相商,以何种面目面叮而今日出府的一番姿态,也不过想用事实来证明那些虐夫传言有失偏颇(若真想消于无形,只怕是不可能,这件事必须从长计议)。可想不到竟连十来岁的孩子竟也听说过“我”的劣迹,这多少让我觉得极是狼狈不安。
忽然觉得到朱离的手紧紧握住了我的手,让我不由一惊,到口边的话一下子全吞回去。这般公然的以示亲密,他这是要……干什么?
“怜,她是你嫂嫂,以后要叫‘嫂嫂’。”朱离缓缓开口,口气虽淡,却异常认真。
我眼中竟忍不住涌一抹热意——朱离,你的台词不是这样说的!
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