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从外面进来,见琴姬坐在窗前呆看着窗外,抓了一把放进炉中,边唠叨着:“姑娘怎没好生躺着?不好生将养病如何能好?姑娘就算不心疼自己,也该心疼心疼先生,姑娘病了这些日子先生都清减了许多。”
琴姬眉间带愁看着窗外的枯枝在寒风中颤抖。窗户上装的是夏苏阳做的琉璃,屋外的景致看得清清楚楚。只是现在正是冬天,万物萧条,窗外的几株红梅尚未开,枯枝更显凄凉。她幽幽道:“我又岂不知?只是我这病怕是好不了了。我这一去不要紧,倒是苦了臻明了。”
浮云忙呸呸两声:“姑娘说的什么话!?你既有这个心,更该好好养病才是,怎么倒说起丧气话来。眼下是时气不好,等开姑娘的病便好了。”
琴姬苦笑道:“只怕是我没那个福分。”说着眼圈便红了。
浮云想着病人最忌心情不好,忙笑着劝解道:“若说姑娘没这个福分,哪个又有?不说别的,单看先生这为人。先生这样的人品样貌,听外面的小厮说,朝着先生使那媚眼子的子不知有多少,先生单单的只对姑娘一人好。还不只是好,怕是把姑娘放在了心尖尖上。我们背地里议论起,都说姑娘好福气。你若再说这样的话,便是我们也不依。”
琴姬一听,更是滚下泪来:“她对我这样好,我却要舍她而去,让她伤心。你不知道她心里有多苦,我还要雪上加霜……”说着哽咽着大哭起来,撕心裂肺地咳了几声。
浮云忙笑着轻拍她的背:“倒是我的不是了……”接过她捂嘴的帕子,“哎哟”惊呼一声。
“怎么?……”琴姬抬起头,看见帕子上的血迹,更是心如死灰,刚才因咳嗽升起的红晕渐渐退去,脸上一片苍白,半晌淡淡道:“赶紧收起来,莫让先生看见。”
浮云哀呼一声:“姑娘……”也忍不住掉下泪来。
夏苏阳从外屋进来,见她们俩相对而哭,皱眉道:“怎么了?”
浮云一惊,忙将帕子塞在袖中。
夏苏阳走到她俩面前,看看浮云再看看琴姬,见她俩眼睛都红红的,想是有什没好的事瞒着她,对浮云伸出手:“拿出来。”
浮云强笑道:“先生真是奇怪,刚从外面回来便问奴婢要东西,要的什么却又不说,这让奴婢如何猜去。”
夏苏阳淡淡道:“你刚才藏的什么便拿出来。”
浮云见瞒不过,只得从袖中取出帕子交给她。
夏苏阳展开帕子看了看,心一酸,差点掉下泪来,怕引得琴姬伤心,强忍住。她在琴姬身边坐下,揽着她笑道:“哪里就伤心成这样?又不是治不好。我看你这病有五分倒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浮云忙道:“先生说的是,奴婢刚才急糊涂了,姑娘该听先生的才是。”
琴姬含着眼泪点点头。
夏苏阳柔声道:“我不是安慰你,你该相信我,就是太医治不好你,我也能想出法子治好你。”
琴姬见她说得自信满满,忍不住问道:“当真?”
夏苏阳笑道:“你看我做的这些东西,哪些是你以前听过的见过的?师父教我那么多东西,我到现在还没全用上呢。你放心,我定能想到法子。”
听她这么说,浮云也高兴起来,拍手笑道:“姑娘这下总该放心了!”
夏苏阳吩咐六安去请了张太医来。张太医诊完脉,来至外间,刚要描述病情,夏苏阳摆摆手道:“请先开方。”张太医开完方后,夏苏阳接过看了两眼,方子上写着沙参,麦冬,生地,天冬,山药等等。她不懂中医,随意将方子放下,送张太医出去,问道:“张大人诊出是何症?”
张太医迟疑片刻道:“呃……恐是痨症。”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夏苏阳还是心一沉,果然是肺结核。她咽下悲伤,缓缓问:“张大人,在下也知痨症是何症,只问一句,可有治?”
张太医忙道:“下当尽力,只是……”
夏苏阳摆摆手道:“我知道了。”肺结核到二十世纪才能医治,在古代就完全是绝症。她轻叹一声道:“有劳张大人。”她走进暖阁,见琴姬怏怏地躺在上,默默地看着她进去。夏苏阳笑道:“怎么了?是不是想起来?起来也好,该用晚饭了,我让她们把饭摆在这里……来,我扶你。”伸手到她腰下,扶着她坐起来,心中酸楚,她现在这么瘦了,触手全是骨头。
琴姬伏在夏苏阳肩头抽泣道:“我只是舍不得你。你每日这样自苦,叫我怎么放心得下……”
夏苏阳笑着调侃道:“不意琴姬对为夫竟如此情深……为夫也舍不得爱姬。”她怕她着凉,替她把被子拉上来将她抱在怀中:“我说了我能治好你,你怎的不相信我。”
琴姬枕着她肩头道:“我信……我只是病中伤感。”泪水却打湿了她的衣服。
浮云端着水进来,见她们如此恩爱,抿嘴笑着出去。
晚上,夏苏阳等琴姬睡下后,披上棉袍走出暖阁。她提着灯笼,慢慢走到梦庐,脚步比压了雪的枝头还重。她走进实验室,将灯点上,深深地叹了口气。这一台子的药品,有酸有碱有醇有酯,有的无毒,有的有毒,有的剧毒,可就是没有一种能治病的。她这么多时间将这些化学物反应来反应去有什么用?最终还是留不住她的亲人。
实验室的门开了又关上,一股冷气从门缝中挤进来。夏苏阳听到脚步声,也不回头,淡淡道:“你知道了。”
雷诺嗯一声:“你也别太难过,也许中医能治呢。”
“你别安慰我,中医能起到作用只是减缓症状,拖一拖时间而已……要根治,要根治只能是抗生素,可是现在到哪儿搞抗生素!?”
雷诺上前一步道:“现代的中医都没落了,说不定现在的医生很厉害,真的能治好呢,还是有希望的。”
“我也希望如此,可是我看到那个太医的表情就知道没什么希望。”夏苏阳叹口气:“如果我是学销学的就好了,说不定还能培养出青霉素,可是现在……”她哽咽一声,手握成拳堵在自己嘴上。
雷诺心一痛,走到她身后,在离她不足一尺的地方停下。他想给她一个肩膀让她依靠,让她可以伏在上面哭泣。
夏苏阳稍向后转了转头,又转回去,淡淡道:“谢谢你,费心了。”
雷诺沉默半晌,艰涩地说:“苏阳,我们就非得这样吗?连做普通朋友都不行了吗?”
夏苏阳垂下眼帘垂着头,眉头轻蹙,牙齿紧紧咬着,沉默半晌冷冷道:“如果能做朋友又怎么会分手。”
她的话凝成一根冰针,直刺雷诺心中,这根针就这么留在他心里,冰冷,痛彻心扉。
虽然夏苏阳不懂销培养,可是她不想放弃。她知道培养青霉素的一些原理,想着她可以一次次地试,也许便能成功。即使试一万次,有万分之一的希望她都不会放弃。
夏苏阳先炼制了一批玻璃器皿,做培养销用。虽然不知道培养青霉素具体怎觅作,但是她记得那个发现青霉素的故事,至少可以照着那个故事去做实验。于是,夏苏阳的第一步便是把琴姬咳出的血放在不同的她自己调的培养液中,主要成分是糖类,看能不能长出青霉菌。
夏苏阳就这么试了一次又一次,调了不知道多少种培养液,柬竹简都记得满满的。虽然大多数时候是瞎子过河,可是终于某一次在一个器皿中长出了一团青绿的霉菌。她不知道这种青霉素是不是能治病的那种,可是至少是有希望的。
夏苏阳便这么从早到晚在实验室中长霉菌,为了销的生长,屋子里也烧得热热的。琴姬虽然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却也知道她是在为自己的病操劳,又是感动又是心疼,再也不提那些“要去了”之类的话。
夏苏阳一直告着假,刘珃起初以为她是畏寒不愿出门,后来得知原来是爱病了,终于受不了了,派同喜来把她传去。
刘珃见夏苏阳不过二十几日未见,又消瘦了许多,黑的袍衬得脸尤显苍白,下巴尖尖,眼圈下是浅浅的青晕,我见犹怜,不觉又是心疼又是气恼,冷哼一声:“臻明连日来真可谓是劳心劳力啊。”
夏苏阳淡淡道:“劳皇上挂心。”
刘珃气恼不已,伸手拽住她手腕用力一拉拉到自己身边,压低声音恨恨道:“你把谁都放在心上,就是不把朕放在心上。”
夏苏阳沉默片刻,缓缓道:“怎么会呢?臣……臣对皇上也会如此。”
刘珃气稍平,见她语气轻软,显是十分疲惫,而他手掌下的手腕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气也消了,轻轻抚摸着她的手叹息道:“你怎的如此不爱惜身体。”
“臣身体很好,谢皇上。”
刘珃气恼地瞪她一眼,酸溜溜道:“在臻明心中,怕是这个爱也要重过朕。”
夏苏阳忙道:“臣不敢……臣之姬跟随臣这么多年,臣早已将她看做家人,家人有恙,臣又怎会不挂心。”
刘珃冷哼一声:“朕呢?臻明如何看待朕?”
夏苏阳见他一副吃醋的样子,无奈道:“皇上自然是皇上。”
刘珃逼近夏苏阳,凝视着她的眼睛低声道:“朕不要臻明视朕为皇上!”
夏苏阳淡淡道:“皇上,君君臣臣,臣岂是那等不知礼之人。”
刘珃见她和自己推磨兜圈子,心中有气,冷冷道:“你竟敢敷衍朕!”
夏苏阳忙道:“臣不敢。”
刘珃更气,她以前多么率真可爱,现在一副水波不兴的样子,和其他人没什么区别。气恼之下,刘珃用力将夏苏阳拽到榻上,压在她身上便吻她。夏苏阳一惊,用力把他往外推,和他扭打着。刘珃费了老大的劲才按住她两个手腕,见她倔强地昂着头,眼中满是怒火,他倒笑了:“你方才怎么忘了朕是皇上了?你那样犯上,可知所犯何罪?你这样是大不敬……”见她瞪着他的样子很是可爱,哈哈笑了两声:“你这么瞪着朕,可是心中气极?朕又可治你腹谤之罪。”
夏苏阳忙垂下眼帘掩饰怒气,淡淡道:“皇上答应过臣。”
刘珃冷笑:“你忘了你答应过朕什么?……”他叹息一声,靠在她肩头喃喃道:“我要你对我笑,对我懊恼,对我生气,对我不满……我要你对我好。”他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颊:“我要你像以前那样,不要你像现在这样。”
夏苏阳淡淡地恭敬道:“以前是臣不知礼数,冲撞了皇上……”
刘珃喝道:“都说了不许如此!”他气极,用力一扯,扯断她腰带上的玉钩,扯掉她的腰带,伸手便去解她的袍服。
夏苏阳大惊,用力推开他滚到一旁坐起,警惕地看着他。
刘珃冷冷道:“你过来。”
夏苏阳垂下眼,一动不动。
刘珃冷哼一声:“朕自然是信守承诺,可你违约在先,便怨不得朕。”他挪到她身边,见她要躲开,拽住她冷笑道:“你在这世上挂心之人怕是不少吧?”
夏苏阳一震,不敢再躲。
刘珃将她放倒在榻上,抚了抚她的脸颊,用嘴唇轻轻碰触着她的眼睛,鼻尖,最后挪到她唇上,唇下的触感让他满足地呻吟,他叹息一声加深了这个吻,舌头滑入她口中吸吮她的津,手伸到她腰间去解她袍服的带子。
夏苏阳这么多天来本就心力交瘁,几乎在崩溃的边缘,被刘珃这么一弄,急火攻心,瞬时晕了过去。
刘珃觉察出不对,离开她的唇,见她瘫倒在他身上,面白如雪,连嘴唇都没了颜,心里一紧,急唤道:“来人,传太医!”
同喜早就退到了殿外,听见传唤忙跑进来,见那位躺在榻上,被皇上抱在怀中,一动不动,心说,弄出事来了,忙赶着让人去传太医。
刘珃将夏苏阳抱在怀中,轻声呼唤:“臻明……臻明……”见她仍是毫无生气的样子,心疼不已,深悔自己刚才太过急躁。他轻抚着她的脸,柔声道:“臻明醒来……朕答应你不再强你了,你醒来……”
夏苏阳还是那么静静地躺在他怀中,呼吸微弱而紊乱,长长的睫毛敛在面颊上,像濒死的飞蛾收敛了翅膀。
太医令童景在小黄门的引领下跑着赶到云台阁,见殿中如此状况,一丝惊诧也不敢露,跪坐在他们面前,恭恭敬敬道:“皇上,臣请诊脉。”
刘珃看他一眼,轻手轻脚地将夏苏阳放下。
童景小心地将夏苏阳的手腕放在引枕上,诊过左手,皱了皱眉头,又挪到另一侧诊右手,眉头皱得更紧了,再回来诊左手。殿中本就暖和,他这么一急,豆大的汗珠布满额头,忙用袖子擦了擦汗。
刘珃见他此状,心一沉,沉声道:“怎么!?可是有何不妥?”
童景摇摇头,叹口气,又摇摇头,再叹口气:“唉!这脉象……这脉象,夏议郎这脉象不同于常人,甚是奇怪……”又摇了摇头。
刘珃不睦:“朕只问你妥是不妥?”
童景见刘珃面不豫,忙道:“容臣再仔细诊诊。”他手指搭在夏苏阳的手腕上诊了半晌,问道:“皇上,方才夏议郎晕厥前可有何征兆?”
刘珃见他折腾了半天还是那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又听他如此问,恼羞成怒,喝道:“是你诊脉还是朕诊脉!?”
童景张了张嘴,迟疑半晌,战战兢兢道:“皇上,臣……臣诊出的是散脉……”
刘珃秘一震,沉声道:“不可能!再诊!”他见童景再诊过后仍是一脸的为难,心一沉,仿佛身体的一部分已消散,怒吼道:“滚出去!”
童景见他面沉似水,赶紧行个礼,哆哆嗦嗦地跑出去。
刘珃抑制不住身体的颤抖,亲了亲怀中的夏苏阳,颤声道:“不可能……不可能……”他攥紧了拳头,沉默片刻沉声道:“来人……把太医都传来,谁能诊治重重有赏。”
刘珃抱着夏苏阳,紧紧地拥在怀中,贴着她脸颊低语道:“臻明,你快些醒来……你醒来……朕不会让你有事的,朕是天子,朕没答应你不许走。”
夏苏阳昏昏沉沉之际,感觉自己靠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脸颊上有柔软的触感,脸上冰凉湿滑,听见有人哀伤地低声唤:“醒过来……”她想唤:“雷诺……”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唤了一句然见他答应,想是没有听见。她挣扎着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半晌才看清眼前是一人的侧脸,映入她眼帘的是耳侧垂着的明珠。明珠?刚才的事情回到脑海中,夏苏阳一惊,想用力挣扎却连抬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
就这么稍稍一动,刘珃已察觉,他抬起埋下的头,见夏苏阳已苏醒,喜得掉下眼泪,深吸一口气平复哽咽的声音,微笑道:“臻明,你醒了!……”
夏苏阳见他流泪,心中浮起一种不知是恨还是感动的复杂情绪。
同喜的声音响起:“皇上,太医已在殿外候着。”
刘珃见夏苏阳眼中忽然涌起尴尬和羞愤,明白她的意思,在她耳边小声道:“你放心,殿中无人,他在外面说话。”他淡淡吩咐:“让他们候着。”
夏苏阳缓缓阖上眼,两行泪水从眼角流出,流入发际。
刘珃见她脸灰败,脸上仿佛超脱般的哀伤,心一沉,忙道:“你别担心,我……我没碰你。”
夏苏阳一怔,慢慢睁开眼看看身上,衣衫并未凌乱。她努力抬起手放在胸前,悄悄松口气。她并不是那种失去贞洁宁愿死的古代子,只是怕他发现她是子不肯放过她,想到要在这座宫中终老便是绝望。
刘珃见她如此,心里既酸且苦,她竟如此不愿意他碰她。只是现在她这副气若游丝的样子,他也顾不上气恼,抱起她走入侧殿,放在榻上,柔声道:“朕让太医进来。”说完扬声道:“来人……”忽觉手上一凉,她将手放在他手上,微微摇了摇头。刘珃皱了皱眉头,将她冰冷的手放在掌心温暖,柔声道:“你这个样子,不让太医看看怎么行?”见她还是摇头,不觉笑了:“你怎的如此任。”揽着她肩头哄道:“方才太医令说你脉象奇怪,朕放心不下……”
夏苏阳一震,小声道:“他说我什么!?他替我把过脉?”
刘珃见她如此问,略有些诧异:“莫非臻明早知?你自己可懂医术?”
“不懂……他还说了什么?”
刘珃哼一声:“那个无用的奴才,什么也诊不出!”
夏苏阳沉吟片刻,想着景平帝既然还未发现她是子,那么刚才太医把脉就没把出来。想到这里,她说道:“你让他进来。”根本没有发觉用的是吩咐的语气。
刘珃也没在意,吩咐等在一旁的宫人:“传太医令。”
夏苏阳不安地动了动,想挣脱他的怀抱。刘珃笑了笑,看一眼一旁伺立的宫人,那宫人忙乖觉地将松松的软垫置于夏苏阳身后,让她倚着。
童景见又传他,虽有些见猎心喜,更多的是忐忑不安。他匆匆走进侧殿中,见夏苏阳靠在头,而景平帝便守在侧,眼睛不离开她身上。虽无任何他不该看到的举止,那气氛溶暧昧。他不敢看,忙垂下眼跪坐在下的榻上:“皇上,臣请诊脉。”
夏苏阳伸出左手右手让他诊过,见他一副眉头紧锁,十分困惑的样子,安抚道:“童大人,在下脉象有何奇特还请童大人解说一二。”
童景尴尬道:“夏大人脉象沉中带濡细,脉见沉无力,迟无力,涩,短有力,结乃至厥,乃气郁之症,且又有滑脉之征,实在古怪,脉且呈虚,微……”他看一眼刘珃,小心翼翼道:“散。”
夏苏阳听不懂他说的话,那边刘珃已沉下脸喝道:“胡扯!”
夏苏阳疑惑地看看童景又看看刘珃,刘珃解世:“滑脉乃人有妊之脉象。”饶是夏苏阳精神不佳,还是忍不住轻笑出声,笑问:“那虚,微,散又是何指?”
刘珃对着童景冷冷道:“你医术不精,胡言乱语,革去三个月俸禄。”
童景一脸尴尬地请罪。
夏苏阳忙替他求情:“皇上,非关童大人医术,是臣体质特殊,方有此脉,童大人只不过直言以对,并非胡言乱语,请皇上……”
刘珃放缓声音道:“你怎知你体质特殊,莫非尊师替你诊过脉。”
夏苏阳停顿片刻道:“是师父说的……童大人,便请你按气郁之症开方。”
刘珃小声宠溺地斥责:“胡闹,尚未确诊岂能随意开方!”
那边童景拿起笔正要开方子,听皇上这么说便不敢下笔。
夏苏阳微笑道:“我这几日挂心家人的病,难免郁结于心。童大人未诊错。”
童景见皇上默许,忙写下方子。刘珃接过方子看了看,嗯一声吩咐道:“你亲自煎熬,不得有任何差错。”
刘珃见夏苏阳脸上恢复了些血,稍稍放心,伸臂揽着她埋在她肩头叹息:“不可再这样吓朕了。”
夏苏阳淡淡道:“是臣的不是。”
刘珃捂住她的嘴,恼火道:“朕说过不许你这猛朕说话!”
夏苏阳也无力返,垂下眼沉默不语。
刘珃见她软软地靠在他怀中,也不说话,睫毛时不时懒懒地忽闪一下,极其动人,微笑着伸手拨弄她的睫毛。他现在心情大好,调笑道:“臻明病中这娇怯之态可真似子。”
夏苏阳以为他在试探她,身体秘一震。
刘珃笑道:“朕知你不喜朕如此说,这便不说,可好?……这几日你便在宫中静养。”
夏苏阳一震,忙道:“不……”
刘珃笑了笑,笑容中有些苦涩,柔声道:“你放心,朕再也不会逼你。朕答应你,无论如何都不对你用强,你说可以时方可,这样可好?”
夏苏阳抬起眼看他,见他眼神肯定,低声道:“谢皇上。”
刘珃终究是难以释怀,双臂环抱着夏苏阳的肩头,手臂用力收紧,低声道:“我要你喜欢我,你必须喜欢我!”他用的是“我”,仿若情人间的盟约。
夏苏阳不语,即使她喜欢上他,也不会留在他身边。更不用提现在她心有所属,怎么可能喜欢上他。她知道刘珃虽然答应不再逼她,可他也不许她喜欢别人。
刘珃替她笼了笼鬓角的碎发,目光深沉地看着她,见她低着头,耳朵精致优,耳垂如玉珠般可爱,领下一段雪白的脖颈,不经意之处极其妩媚动人,顿时心砰砰跳调害,闷哼一声舌头卷住她的耳垂,吸吮片刻轻轻啃咬着,唇舌滑下,一寸一寸吸吮亲吻她的脖颈。
夏苏阳见他的吻狂热充满渴望,怕他无法遏制,心里的恐惧让她轻轻颤抖。她想挣扎,却连一丝力气都没有。
刘珃慢慢由侧面转到正面,啃咬着她的脖颈,停在她锁骨处重重喘息,忽然抬起头看着夏苏阳,见她脸上挂着两行泪,重重地叹息一声,替她将眼泪擦去。
夏苏阳见他眼中浓黑的渐渐退去,心方定。
刘珃呼吸渐渐平静,深深凝视着夏苏阳的眼睛,忽然问道:“臻明你是男是?”
夏苏阳脸上血瞬时退尽,颤声道:“皇上因何有此一问?”
刘珃伸手抚摸着她的下巴和脖子:“你若是男子,因何面滑无须,也无喉结?”他第一次见到夏苏阳时便有此疑惑,因此才命同喜试探,结果却无可疑。又见她全无子之态,且身材高大,抱着她时觉得她虽嫌瘦弱却骨骼宽大,肩头臂膀有力,想是自己多疑了,但心中总是存着这个疑惑,今天终于忍不住问出来。
夏苏阳沉默片刻,低声道:“臣因长期接触药物,皆是剧毒之物,因此,因此阳气亏损,才,才……”
刘珃见和他听到的那个说法一致,不再怀疑,又感到手掌下的身体更是轻轻颤抖,不很是愧疚,柔声道:“是朕的不是,朕不该疑你,惹起你的伤心事。”他这样子认错,说得那么自然,好像对着她说这样的话再正常不过。他想着她如此心高气傲的人,身体有此残疾,心里定是不知该多难过,想想都心疼。
夏苏阳被他抱在怀里,也无力挣脱,在他平稳的心跳声中,眼皮渐渐沉重。她不敢睡着,可是刚才一番折腾已耗尽了她的精力,神经时而绷紧时而放松,强撑了这么久实在支撑不住,渐渐睡去。
刘珃见她半晌没有动静,心一紧,听见她呼吸虽然微弱却平稳,只是睡着了,方放下心。他怕吵醒她,也不敢动,就这么抱着她,做了个手势。宫人忙盖了薄被在夏苏阳身上,放下纱帐。
云台阁侧殿中静得只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安息的味道随着暖暖的空气氤氲开来,在帐外绕了几圈,终于如小手般拨开一层层的纱帐,包裹着帐中二人。
刘珃见熟睡中的夏苏阳动了动,调整了一下睡姿,往他怀里靠了靠,伸手搭在他身上,不觉嘴角高高扬起笑了笑。他叹息一声,双臂拥住她,脸贴着她的额头和她依偎在一起。
许是太过疲乏,许是安息的作用,夏苏阳这一觉睡得很是甜,她嘤咛一声满足地笑了笑,尚未睁眼便发觉自己和一人相拥而眠,心一惊,秘睁开眼正对上刘珃含笑的眼睛,忙要挣出他怀抱。刘珃手臂用力将她抱住,带着笑意道:“这次是你主动抱住朕的。”
夏苏阳沉默片刻,淡淡道:“皇上,臣睡梦中失态,请皇上恕罪。”
刘珃像个孩子一样耍赖道:“你这么对朕说话,朕不放开你。”说着抱得更紧了。
夏苏阳无奈道:“皇上,臣该回府了。”
“你这几日便留在宫中。”
夏苏阳忙道:“这成何体统!”见他不语,柔声劝道:“皇上若执意如此,怕是谏议大夫明日便要谏君,臣……臣无地自容。”
刘珃面无表情地看她半晌,忽然冷笑道:“朕知你恐家人担心,朕担心你你然放在心上。”语气中满是醋意。
夏苏阳无奈,佯装恼怒地使小道:“皇上定是要臣做了那众矢之的了!”
刘珃自然知道此举不大妥当,但是怕她回去又操心劳累坏了身子,总要将她放在宫中自己看着她静养才放心。他见她板着脸的样子甚是可爱,笑着吻了吻她脸蛋,低声威胁道:“你须得好好休息,不许劳神,朕每日让太医令去诊脉,若有不妥,定不放过你。”
夏苏阳恼道:“他都诊不出什么脉象还诊!”
刘珃呵呵笑道:“既如此,你却又不让朕罚他俸禄。”笑语中带着嗔怪,似是在撒娇。
夏苏阳沉默片刻:“我答应你便是。”伸手推他:“我要起身了。”
刘珃见她语气娇嗔,不觉脸上满是笑意,在上伸个懒腰赖了赖,笑着下。夏苏阳忙跳下,自己整理衣服。刘珃见她的腰带被自己扯断,解下身上的腰带围在她腰间,替她理了理衣领,暧昧地笑了笑。
他二人这一起身,宫人络绎不绝地过来打起帐子,换炉中的,奉茶,伺候两人梳洗,有条不紊却悄无声息。刘珃见夏苏阳沉静着个脸一言不发,知道她面薄害羞,也没在宫人面前对她做任何亲昵举止。
此时酉正已过,天已全黑,已过了刘珃平时用晚膳的时间,他吩咐夏苏阳用过晚膳再走。这么一折腾便已将近戌正,夏苏阳向刘珃告辞一声便要出殿。刘珃唤住她,吩咐宫人取来一条黑貂的围颈。那张貂皮油光水滑,毛质轻盈细密轻柔,加着银白针毛,十分名贵。
夏苏阳忙道:“皇上,臣不穿裘皮。”
刘珃在她耳边笑道:“你脖颈上都是朕留下的红印,怎可让人看见。”亲自替她围上。
夏苏阳见他语气暧昧,羞得满脸通红。
夏苏阳拎着灯笼走进个园,小心翼翼地照着脚下的路。已近月末,天上只有一弯细细的月牙,院中黑漆漆一片。忽然身后一阵风声,一人从后而来,拉住她的手。夏苏阳刚想惊呼,看清楚那高大的身影是雷诺,忙咽了回去。
雷诺拉着她快步走进梦庐,点着实验室的灯,举到她面前看了看她的脸。
夏苏阳退了一步,皱眉道:“怎么?”
雷诺放下灯柔声问道:“那么多太医去云台阁是为了你吧,要不要紧?”
夏苏阳哦一声,淡淡道:“不要紧……你怎么知道?”
雷诺随意道:“我自然也有消息来源……是什谩?”
“就是这些天有点累。”
雷诺皱了皱眉头,沉声道:“这么大阵仗只是有点累!?听说皇上大怒。”
夏苏阳垂下头,唇角浮起一朵苦笑:“……真的没什么。只是太医令说我脉象特殊,皇上才发怒的。”
雷诺不解:“怎么个特殊法?”
夏苏阳不答反问:“你来这里以后有没有觉得身体有什没对劲?”
“没有。怎么?你一直不舒服吗?怎么从来都不说!?”语气有几分气急败坏。
夏苏阳忙道:“没有不舒服,只是觉得跟以前有点不一样。”
雷诺追问道:“怎么个不一样?”
夏苏阳沉默片刻,脸渐渐有些红,反问道:“你都没觉得有什没同?”
雷诺皱眉沉思片刻:“你这么问我倒想起来了,我上次踢球胳膊上的伤口好得比以前要慢,本来缝了针第二天就富事,我那个差不多一两个礼拜才好。”
他这么一说夏苏阳也想起来了,那次她说要替他拆线,他说自己拆掉了,她要看伤口又被他敷衍过去,想来是怕她担心。
雷诺瞟了瞟夏苏阳的脸,见她脸上淡淡的也炕出什么情绪,忽然发现她脖子上围着一条貂皮,疑惑道:“你不是不用皮草么。”
夏苏阳忙道:“这是皇上赡,不能不接。”
雷诺不信,以前不是没赏过,被她推了,这次怎么又接了。他见她脸上升起红晕,更是起疑,淡淡道:“在宫里是没办法,回家就不鱼强自己了。围脖是用整张幼貂皮做的,你一定觉得很残忍,何必这么为难自己。”
夏苏阳身子一震,头皮发紧,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却还是强笑道:“我回去便脱了。”说着要往外走。
雷诺一步上前,扯开她的围脖。夏苏阳惊呼一声,退了几步。雷诺已看见她脖子上的红痕,两步上前抬起她下巴,目光深沉地看了半晌,忽然闷哼一声紧紧抱住她。
他的怀抱温暖有力,她僵直的身体在他怀中变得柔软,头留恋地枕在他肩膀上,脸上的哀伤渐渐变成凄婉的缠绵。她只想多停留片刻,可还是不得不推开他,假装没听见他沉重紊乱的呼吸,哂笑道:“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如果真是那样,他早就发现我是……怎么可能放我出宫。”
雷诺想想有道理,深吸一口气平稳呼吸:“那这个怎么来的?”
夏苏阳淡淡道:“他只是有点失态……不过他答应我除非我愿意,不然不会强迫我。”
雷诺压低声音道:“苏阳,我送你走。”
夏苏阳背转过身,牙齿紧紧咬着下唇,沉默半晌低声道:“我不想走。”
雷诺急道:“你这样是在走钢丝,谁知道他哪天又……”
夏苏阳打断他:“我不想走。”这次说得无比坚定。
“为什么?”
夏苏阳沉默片刻,淡淡答道:“我现在这样很好,同仁堂越做越好。我不想隐姓埋名,一事无成。”
雷诺沉默半晌,心说,都是借口。他苦笑道:“你……你对他不是毫无感觉的,对吗?”
夏苏阳不答,淡淡道:“这个不劳你过问……我回去休息了。师兄,晚安。”她快步走出实验室,刚才强忍住的泪水已如瀑布般汹涌而下。外面空气寒冷,冻得她脸上刺骨的冷,刺得她脸上麻麻的痛,一直冻到了心里,麻到了心里,也痛到了心里。
雷诺脸埋在手掌中,弯下腰伏在夏苏阳的实验台上,双肩微微颤抖。
第二天童景就奉旨到个园为夏苏阳诊脉,替夏苏阳看完后又道:“皇上命在下为贵眷诊脉。”
夏苏阳忙道:“有劳童大人。”命浮云将暖阁整理好,领着童景进去。这算是刘珃的恩赐了,原本太医令只替皇帝和后宫嫔俊的,偶尔皇帝会吩咐替大臣俊,但替家眷俊这还是头一遭。
童景开的方子和张太医的大同小异,夏苏阳既不懂也没有问,见另有一以人参做药引的方子,问了句:“童大人,此为……”
童景忙道:“贵眷之症亦需调养,此乃补方,每日煎熬一次服下。”
夏苏阳沉默片刻,小声道:“童大人,在下只问可能痊愈?”
童景避重就轻道:“需得好好调养。”
夏苏阳知道无望,心下难过,也不再问,谢过他亲自送他出府。
这段时间,各类补药源曰断地从宫中送过来,其中光九两重的人参就有四根,自然是给琴姬吃的。刘珃此举也真称得上是爱屋及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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