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苏阳第一天上任就见一人离老远咧开大嘴朝她傻笑,原来正是田明。见他那个憨样,夏苏阳也忍不住笑起来。田明不等走到她跟前,便唤道:“臻明,不意你我兄弟二人又同朝为了。”又拖过身边一青年给她引见,说这是祝勤祝公勉。祝勤年纪比田明大了两岁,辈份却比他矮了一辈。田明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该让他二人互称叔侄好还是兄弟好,后来还是夏苏阳说干脆便以字称呼。
夏苏阳才当了一个多时辰的值,便有小黄门来传“皇上召见”。夏苏阳忙跟着去了,去的还是云台阁,景平帝然在殿中。夏苏阳以目光询问那小黄门,那小黄门忙道:“皇上正在明光殿中议事。”
夏苏阳老实不客气地坐下,殿中的书简她又不好乱翻,百无聊赖之下只好单手支颐发呆。也不知过了多久,听见殿外纷杂的脚步声,赶紧站起来。
刘珃进殿,见夏苏阳垂手顺目,规规矩矩地站着,心里倒觉得好笑。他让夏苏阳坐在身边,笑问:“第一日当值可辛苦?”
夏苏阳摇摇头:“也无甚事。”
刘珃道:“往后你每日只当值一个时辰便可,当完值便到这殿中来。”
夏苏阳皱皱眉头:“来了也是无事,不如当值。”
刘珃身后的同喜心中倒吸一口凉气,心说,这位说话也太不知道进退了,皇上这是体恤他,他然领情。
刘珃微笑道:“怎会无事,朕这偏殿中半殿书籍莫非都看过不成?”
“呃?……”夏苏阳愣了愣:“草……臣不敢乱翻看。”
刘珃笑着做个手势道:“这边的书籍臻明皆可阅览,天下藏书,怕是莫出其右。”
夏苏阳惊喜地呵一声,眨眨眼道:“听说秦始皇焚烧书籍后,有些书已经失传了。”
“民间自有爱书人,仅《书》缺失较多。”
夏苏阳叹息一声:“是啊……听说那伏生将书简藏于壁中,也不知他如何藏的,居然缺了十柬,真是可惜……”说着摇摇头大表可惜:“皇上这里的《尚书》可是从伏生处荡的?”
刘珃笑道:“臻明竟知晓此事……你抖尚书》如此有兴趣,不如让同富为你取来。”
夏苏阳忙摇头摆手:“我一向不喜欢读史书,这门功课也是学得最差……皇上,臣可否自去翻阅?”
刘珃微笑着挥挥手让同富领着她去。
刘珃展开案上的奏章开始批阅,批了十几份后,听见偏殿中传来一声轻笑,过得片刻,又是一声。他搁下笔走到夏苏阳身后:“何事发笑?”
夏苏阳看得入神,头也不抬道:“列子最有趣,喜欢拿孔夫子说事……嗳,有种说法是《列子》是后人所做,现在看愧非如此。不过我以前也没有好好读过,只知道比较有名的几篇,也不知道后来到底缺失了几篇。”
刘珃听得一头雾水:“《列子》何时缺失了几篇?”
夏苏阳顿时醒悟,忙掩饰道:“我……臣是说若不好好保存,恐会有遗失。”
刘珃问道:“臻明喜阅《列子》,莫非尊师研习的是黄老之术?”
“不是,只是稍有涉镰…”夏苏阳沉吟片刻道:“黄老之学中有说的对的,也有不对的,应该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她赞叹道:“不过那个时代就有这么先进的关于人与自然的思想,实在是难得。”她刚说完便醒悟过来,恨不得把自己的嘴巴封上,瞥见景平帝皱着眉头,一脸的疑惑,转转眼珠问道:“皇上,日始出时去人近而日中时远,抑或日初出远而日中时近?”
刘珃见她脸上一本正经地发问,眼中却有调皮之,不笑道:“孔子尚且不知,莫非臻明知晓?”
夏苏阳笑道:“日初出与日中时离人远近之差异便如人身上少一根毫发的差别,人身上毫发千千万,仅少一根又有何区别。因此无甚区别也。”
刘珃笑问道:“然则因何日初出沧沧凉凉,及其日中如探汤?”
夏苏阳心说,这个辐射问题倒不好解释。她思考片刻道:“皇上,同为着单衣,因何夏热秋冷?”
刘珃笑道:“因夏日天热秋日天冷之故。”
夏苏阳道:“同理也!间冷,日初出时地冷天冷,故觉沧沧凉凉,至日中时,地已暖天也暖,故如探汤。”
刘珃哈哈笑了几声,又问道:“然则因何日初出大如车盖,及日烛如盘盂?”
“这个却要画图方可明白。”
夏苏阳回到正殿中,问知这里没有规,只好拿了把尺子画圆,让同富帮她压着白绢,见刘珃坐在一旁看,忙摆摆手道:“皇上等臣画好再看。”
刘珃笑着继续批阅奏章。
夏苏阳拿细毛笔在两张白绢上画了两个圆,又在一圆外画了一圈小圆,另一圆外画了一圈大圆。毛笔软白绢也软,这几个圆画得她满头大汗。画好后,她拿给刘珃看:“皇上,中间这两个圆孰大孰小?”
刘珃指着被小圆围绕的圆:“自然是此大彼小。”
“皇上请看。”夏苏阳将两张白绢重叠在一起对着光给刘珃看。
刘珃呲地吸一口气:“原来一般大。”
夏苏阳笑道:“正是!说是眼见为实,其实亲眼所见也未必为实。日至中天时苍穹广大,因此日望之似小,其实不然也。”
刘珃喃喃念道:“眼见未必为实……”笑看着夏苏阳:“你何来这些稀奇古怪的点子,莫非也是师父所授?”
夏苏阳笑吟吟地答道:“正是。臣乃愚笨之人,若非师父传授,焉能知道这些。”
这日的晚膳,夏苏阳又被刘珃留在宫中用的。刘珃越看夏苏阳越喜欢,越喜欢便越舍不得轻易亵玩。她每日当值完一个时辰,陪着他在殿中看书,他批阅起奏章来也觉得兴致百倍。
夏苏阳发现原来这景平帝真可称得上是遍览群书,除了她喜欢翻阅的种树,工艺等实用技艺的杂书他没看过,其他正统的书籍他全学过。她看书时碰到不懂的地方便来问他,他也不厌其烦地一一为她解释。夏苏阳感叹道:“皇上竟然读过这么多书!”
刘珃笑道:“否则焉能治理好国家。”
夏苏阳叹息道:“做皇上也真辛苦。”一副遗憾的口吻,说完顿觉失言,忐忑地看着刘珃,却见他正朝她笑,笑容中似乎有些无奈。她也朝他笑笑,心说,这皇上倒真是随和。她哪里知道刘珃这是喜欢她,才觉得她无论说什么都纯朴可爱,换个人哪敢在他面前这么随便地说话。
夏苏阳那日当值时碰见凤嘉,才知道他也做了郎,不大奇,怎么大家呼拉拉地都来做郎了。
三月上巳节。
雷诺在大司农府中办公,做了会儿便觉得烦闷不已,啪地放下笔。夏苏阳今天告了假带琴姬等人去郊外踏青了。不过让他烦心的不是她出去玩,而是她现在和皇帝相处得很好。夏苏阳不是个感觉迟钝的人,没佣着皇帝想是他掩饰得很好。如此说来,景平帝对她是志在必得了。
其实夏苏阳并不是不知道刘珃对她好,只是她想着自己现在是个男子,男人对男人之间的好自然是朋友知交之间的好,根本没往“喜欢”上面想。遇到过田明和曹昌之后,夏苏阳自然也知道有人喜欢俊秀的少年,但总不会那么多人都是这样吧。而且刘珃对她的态度坦荡磊落,要让她往那方面想都不可能。
雷诺听见几人的脚步声朝这边走来,其中一人大声愤愤道:“真是岂有此理!不好好教训他们一次我们在京城都无立足之地了!”正是田明。他心说,谁又惹了这个呆霸王了。
不一会儿,雷诺见田明携着一人进来,那人他认得,是祝谬之子唤祝勤的,两人身后还跟着一少年。田明一进来便嚷道:“伟长兄,这件事你若是不答应也别认我这个兄弟了!”
雷诺微笑道:“你又是因何事恼怒?”
“还不是曹昌那竖子!”田明愤愤地坐下,手还在挥舞着:“还有虎贲军那帮小人,取笑我们玩蹴鞠,我气不过,就和他订下了比赛,他还说他们单足跳也能赢了我们。”
雷诺摇头道:“单足跳不行,不过你们和他们比赛定输。”
田明朝他瞪眼道:“伟长兄因何如此软弱!?他们虎贲军气焰如此嚣张,若不压过他们,日后在京城我们都得给他们让道!”
雷诺笑道:“你如此轻率邀战,若输了,岂不是更长了他们的气焰。”
田明发作道:“因此才来寻你助战,莫非你不理此事不成!?”
雷诺问道:“约的何日?”
“十日之后。”
雷诺看着这个做事不用大脑的田明,心中哭笑不得,以他们这些乌合之众,十日后想赢曹昌那些人,真是痴人说梦。他摇头道:“十日不行。”
田明恼道:“约都约了,不去便是认输!”
雷诺朝他安抚地笑笑:“你莫急,此事交给愚兄。”他沉吟片刻:“比赛是十二人,你便找齐二十四人来,多几个不妨,莫超过三十人。我们三日后开始操练。另,寻一处操练的校场……我事先言明,若要我出马,必得事事听我的。还有,不能吃苦者不要。”
“便依你!”
雷诺微微一笑,看着那陌生少年问道:“这位是?……”
田明不知他问的是谁,睁大了一双眼看着他。祝勤忙道:“此乃舍弟祝勖。”
祝郐行礼。雷诺见他进退有度,朝他点头微笑致意,心说,祝家这几个子弟倒个个不错,看来家教甚好。
雷诺想了个法子让这件事传到景平帝耳中。景平帝也是个喜欢蹴鞠的人,后来囿于身份,不能亲自上阵去玩,却仍是喜欢看。刘珃把雷诺叫来,笑道:“听说你们要与曹昌几人赛蹴鞠。”
雷诺笑道:“比赛之事,臣正有一事相求。”
“莫非是请朕做裁决?”
夏苏阳听到曹昌二字,抬起头看着他们。
雷诺笑道:“若能请得陛下做裁决,自是再好不过。”他停顿片刻,为难道:“四月末时节正好,臣想请皇上将比赛之日定于四月末。”
刘珃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这却是因何?”
雷诺笑道:“不瞒皇上,臣此刻无赢他之法,若是四月末比赛,便可一搏。”
刘珃微微一笑:“朕的虎贲军若输了,岂不难看。”
雷诺呵呵笑两声,故意苦着脸道:“皇上,臣身为皇上的九卿之一,若输了,岂非也不好看。皇上怎可厚彼薄此啊。”
刘珃哈哈笑了两声,挥挥手让他下去,扭望夏苏阳正发呆,脸上似有不悦,问道:“臻明因何事不悦?”
夏苏阳回过神,忙掩饰道:“无事。”
刘珃自是知她心中所想,继续问道:“臻明可是不希望曹昌赢得比赛?”
夏苏阳眉头一皱,顿了顿转而淡淡道:“不过是场比赛。”
刘珃微微一笑,不想她纠缠在这些不愉快上,拉她一起下棋,破天荒地只赢了她几目。
夏苏阳算完子,惊呼一声,笑道:“啊!我棋艺长进了!”
刘珃笑道:“的确有所长进。”
“再来!再来!”夏苏阳笑眯眯地把黑白子归拢好。
刘珃让她重摆刚才那局,从布局开始指点她,见她单手支颐听得高兴,眼中满是光彩,自己心中的喜悦和满足竟是从未预料过的。
景平帝下了道旨,把比赛定在四月末的小满那一日,地点是宫苑的蹴鞠场,文武百及各贵族皆可去观看,竟是把那天做为了一个节日。
田明派人送了份名单给雷诺,上面有他自己,凤嘉,祝勤和祝勖,几个同为郎的好友万获,项海,温川等。这些人虽然都练过骑射,也都有点功夫,可是良莠不齐,比起虎贲军来还是差了不少。
郎和虎贲军的过节早就有了。郎们大多是贵族少年,而虎贲军中虽也有贵族少年,却以军中子弟居多,尤其是战死军人的遗孤。双方都是互相瞧不起。郎心高气傲,嫌虎贲军粗鲁没教养,而虎贲军粗野放纵,嫌郎们纨绔软蛋。
第一天操练时,雷诺便训了一通话,大致内容是:皇上也很关注我们这场比赛啊,不仅关注,还要来做裁决。我们可得在皇上面前好好表现一番,不光是为了我们自己,也为了给我们的家人长脸。再有,若是输了比赛,日后还不得被虎贲军骑在脖子上拉撒!你们自己想想吧,丢不丢得起这个人!?若要他来领这个头,便得听他的。若是吃不了苦的人,趁早别来丢这个脸。
训完话,他便开始布置任务,每日寅正起在这校场上操练,先绕着校场跑半个时辰,再练半个时辰的搏击对抗。因为那个时候的蹴鞠是得在阵上打架的,打不过别人球踢得再好也没用。下午再来练一个半时辰的球技和布阵。
这些都是一干贵族少年,平时玩乐也就玩个新鲜热闹,哪儿正儿八经地操练过,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苦。尽管雷诺事先言明不准叫苦,还是有人抱怨起来。有人说“这样操练于蹴鞠何益?”,也有人说“雷大人也不操练”。雷诺冷笑道:“你们若有谁跑步能快过我,打架能打过我,也不用操练。”
起初还真有几人上来挑战,雷诺下手毫不容情,将他们打得鼻青脸肿,冷笑道:“你们是不是以为虎贲军那些人会比我更怜惜你们?不操练,到时在皇上和文武百面前便是这副尊容。莫说是自己,便是家人的脸也给丢尽了!”
有几个吃不了苦的人退出,这以后再也无人抱怨了。
这样跑了十天后,雷诺让他们负重跑,说好处便是到时上阵可以身轻如燕。练了一段时间,每个人的特点他已有了个大致的概念,开始为他们讲解足球队形并分配跑位。考虑到除守门员外场上有十一个人,雷诺用了个443阵型。四个后卫,四个中卫,三个前锋,其中中场用的是菱形中场,他自己做后腰,另有一前腰温川,两个边前卫祝勤和万获。三个前锋中有一个要起到联系中场的作用,这个位置给了身手最好的凤嘉。另外两个前锋是田明和祝勖,祝勖年纪虽小,可是身体灵活脚法好,就是对抗上还要加强。
雷诺训话道,自己该什么位就是什么位,不准全场无头苍蝇似的乱跑。还有就是踢球要果断,不准粘球,别以为自己无所不能,该传出去久传出去。
起初一两天,大家还会习惯地用一窝蜂打法,被雷诺罚过两次后脑子里才开始记住。
刘珃也听说了雷诺在操练他们这些人,笑眯眯道:“届时便看雷卿操练与军中练兵比较如何。”
去郊外踏青回来,琴姬便有些身子不适,头重脚轻,浑身乏力,咳嗽不止。浮云说怕是冲撞了神,忙着烧请神。夏苏阳请来太医看过后,太医道:“贵眷只是外感风寒,内表虚热,待下开几副药。”
夏苏阳点点头,心说,应该就是感冒了,天的确是容易感冒些,像她们这些古时闺阁子既不锻炼又不怎么动,身体抵抗力差,是挺容易生病的。虽然只是感冒,夏苏阳想到晴雯的遭遇,不敢怠慢,每天敦促着琴姬吃药,劝她多喝水。知道她胃口不好,让厨房特地做了开胃小菜,不然不吃东西哪儿来的抵抗力。连浮云都私底下对琴姬玩笑道:“先生待姑娘可真好,姑娘这一病,先生比姑娘自己还上心呢。”
这么将养了十来日,琴姬已好得差不多,只是偶尔仍咳嗽一两声。夏苏阳说她身体弱,应该多晒晒太阳。琴姬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这个古怪想法,不过还是听从了,让沉和丁搬了张软榻放在院中。
琴姬斜亿软榻上。此时正是樱开的时候,夏苏阳从郊外移来野樱种在水边。一阵风吹过,瓣顿时如细雨般飘落,落在水中,落在地上,落了她们一身。琴姬幽幽叹口气。夏苏阳笑问:“琴姬莫非在伤?”
琴姬叹息一声,低声道:“前几日在病中,人也伤感,看见窗外的落,想起夏郎所说落命运堪怜,思及自身,怕自己就这么去了。”
夏苏阳见她看向她的目光满是缠绵不舍和爱慕,一冲动便道:“琴姬,我对你不住。”
琴姬忙道:“夏郎何出此言?”
“琴姬,我视你有如亲。”
琴姬脸渐渐变得苍白,凄凉地一笑:“琴姬知道,夏郎对夫人情深意重,不肯忘怀。”
夏苏阳低声道:“不是你想的那样。琴姬,我说对你不住只因我不能做你的夫郎。你听我说……我怕你难过,一直不敢告诉你,可是越拖下去你怕是会更难过……”
琴姬不解地看着她。
夏苏阳长叹一声:“琴姬,我乃一子,如何做得你的夫郎。”
琴姬一震,知道她不可能拿这样的事来说笑,震惊之后满是茫然,眼泪又不知不觉流下来。夏苏阳心中满是愧疚,替她擦梳水,俏道:“对不起。”琴姬含泪看着夏苏阳,见她虽然面容姣好,攘无子的柔弱,怎么竟然会是子?她埋在她肩头抽泣:“你这个样子如何会像子?”
夏苏阳无奈,只淡着她回房解开衣服给她看。琴姬此时才真正相信,伤心难过之后又为她担心起来:“可是你却入朝为,万一被人知道,可是死罪!”
夏苏阳微笑道:“我不说,又有谁能看出来。”
琴姬呆怔片刻,问道:“夏郎因何要扮做男子?”
“师兄说我的样貌会受人欺负,况且我不想如子那般成天不能出门,闷也要闷死,便扮做了男子,去做却是我也未曾预料的……琴姬,我这样瞒着你是我不对,从今往后我们俩就做可好?”
琴姬委屈地扁扁嘴,自己放在心上的爱郎竟然是个子,这要她如何能想得通。想到这里,她扑到夏苏阳怀中委屈地抽泣。
夏苏阳抱着她叹道:“我知道你对我如何,总之是我不好……你病刚好,可别这样哭了,哭坏了身子。”
琴姬见她又是如此体贴,心一酸,刚收住的眼泪又夺眶而出。
夏苏阳连哄带劝,半晌才让她止住哭声,抚着她的秀发柔声道:“琴姬,我们俩做不是也很好?我从小就是孤儿,也没交到过好。那次在王府你说一定要跟着我,我见你那么柔弱受过那么多委屈,就想着一定要保护好你,不能让你受欺负。我一直把你当一样,总想着等我替你寻到合适的人,就把你嫁过去,这样我也放心了。”
琴姬委屈道:“我不要嫁人,这样就很好。”
夏苏阳笑道:“傻瓜,孩子怎能不嫁人,不嫁人你那一腔柔情给谁去?”
琴姬小声道:“我和夏郎一起,你要做我们便做一世的。”
夏苏阳笑:“你还叫我夏郎?……以后便叫我臻明可好?”
琴姬又是一阵心酸,想着若她真是她的夫郎,让她唤她的字该是何等的亲密。她轻叹一声,唤道:“臻明,此事尚有何人知?”
“除了师兄,就是东儿了。”
琴姬点点头,心道,东儿贴身服侍她,怎么可能不知。她想,此事关系重大,越少人知道越好,浮云流水嘴上不严,千万不能让她们知晓。
琴姬用了好几天才慢慢接受夏苏阳是个租一事实,想着她对她的好,也是自己难得的福分,便将心思转到视她为上面。夏苏阳见她虽已接受,眉宇间却总是笼着轻愁,知道也是一时急不来,为了给她解闷散心,给她讲《西游记》。此时佛教尚未传入中国,取经途中的八十一难也不可能全记得,夏苏阳便笔削秋,把西游记拆成了一个个故事。都是些神怪妖精呼风唤雨的故事,很吸引人,最后连浮云流水晚上都赖着听故事。
这日说到孙悟空被太上老君关到练丹炉中,夏苏阳收住话头,对琴姬道:“天已晚,你早些睡吧,若熬坏了身子反而是我的不是。”
浮云流水见她在一半停住,本想缠着她继续说,见她如此说,也不好再提,问得孙猴子没有被烧死,欢天喜地地铺去了。
夏苏阳见琴姬的目光很是依依不舍,微笑道:“是不是想我留下来陪你?……要不今晚我们一起睡?不过你可不能嫌我睡相不好。”
琴姬笑道:“莫非你在梦中便做了那孙猴子不成。”
夏苏阳笑着吩咐沉去告诉东儿一声,便宽了衣服和琴姬并肩躺下。浮云流水互相挤着眼睛咕咕笑着出去。
琴姬靠着她肩头,看着帐顶发了半晌呆,幽幽道:“臻明,我不想与你分开,日后你若是……”她叹口气,小声道:“若是有了归宿,也带了我去可好。”
“你怎么还没睡?……你若真不想分开,我们便不分开。至于我……”她嘴角浮起苦涩:“这个怕是要很久以后……琴姬,我要为你找一个你中意的人,他也得喜欢你,这样才能对你好,而且他得对你一心一意,有了你以后便不能再有别人。”
琴姬听她说得天真,忍不住噗哧一笑:“天下如何会有这样的男子?天下的男子若好些的,便是知道疼人些。若要一心一意……”她叹口气:“你看又有何人没有姬?”
夏苏阳呆怔半晌,低声叹道:“可能是我太理想化了,也许这个社会的男子便是如此,可是我遇到过一个好的,便再也不肯委屈自己……琴姬,我只是不想你受委屈。你今后若是遇到一个中意的,而他又有姬,你果真愿意我也不会阻拦。”
琴姬不懂她说的什么“理想化”,见她语气有些伤感,劝解道:“你也别钻了牛角尖,只要夫婿待你好,便有一两个姬又何妨?”
夏苏阳摇摇头斩钉截铁道:“我只要一心一意。”
琴姬叹息道:“臻明如此人品,定能找到怜惜你的人……只是男人大都喜新厌旧,我爹娘成亲之时,又何尝不是相亲相爱,我爹对我娘视若珍宝,只是再好也只得几年,后来还是借口子嗣纳了姬。”
夏苏阳冷笑一声:“若果真如此,我便离开。”
琴姬惊呼一声,忙劝道:“我知道你不同寻常,可是你说离开又能去何处?难道真的要漂泊江湖么?若是男子自是不怕,可是一弱子流落在外只会受人欺辱,你又是这样的品貌,只怕更是身不由己啊。难道你真的要扮一辈子男子不成?”
夏苏阳越想越心烦,叹息一声:“睡觉吧,别想这么多了。”她手伸过去,握住琴姬的手,和她头靠着头依偎在一起,心头涌上一阵悲哀。她夸下海口说要保护她,可是在这样一个男权社会里,这些话语怕只是给她的安慰,正如她们现在这样依偎在一起,脆弱而无奈。若她身怀绝技比如说像玉娇龙那样才有闯荡江湖的可能。
夏苏阳心一动,琴姬提醒了她,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她怎么能不设法保护自己。她虽然身子长开了,不能学成高明的武功,只要勤奋,自保还是能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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