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追忆往昔是与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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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阳光像刚从沉睡中苏醒的少,用柔软的带着魔力的双手温柔地轻抚着世间的万物。冻结的水笑了,化作道道清流,追随着她的细碎的脚步。敏感的儿也在她轻柔的碰触下,告别了冬日的酣眠幽幽醒来,探头探脑地爬上了枝头。水边的垂柳早已舒展开了片片嫩绿的新叶,在风中翩然起舞,争相吻着这位迟来姑娘散发着馨的裙摆。

  慕容府的院落里,也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在积雪初融的湖畔烟波亭里,一壶清茶,一把古琴,慕容柳柳坐在石桌前低眉信手淡然地拨动着琴弦。亭外鹅黄的迎儿在枝头怒放着。

  忽地,不知从哪传来清亮的哨音。哨音越来越近,吹哨者已然走到了柳柳身后,本是略带伤感的琴音在加入了哨音之后,整个曲调一下子就转变了。不再如起先那般伤感,隐隐之中透出了初的生机与活力来。哨音没有一丝不和谐地和着琴音,时高时低,宛如在在响亮的雷中、在连绵的雨里,不顾一切地展开双翅,尽情在风雨中上下翻飞纵情鸣叫的雨燕。

  一曲终了,来人伸出手想把柳柳搂进怀里。手被推开了,柳柳看向远处泛着涟漪的湖面,不理来人。

  “柳柳娘子,你就不要再生气了,你已经有三天没和为夫的说过话了!三天了,不是三个时辰,呜呜。为夫的没有跟来,为夫的是光明正大地找来的,这样也不算犯规嘛,你就别再生气了,气坏了,为夫的心疼呀!”牛皮糖继续发挥黏功,一个劲地往柳柳身上黏去。

  “哼。”柳柳冷哼了一声,继续撇过头不理他。

  “好好好,是为夫的错了好不好,柳柳娘子你别再生气了,为夫的保证下次再也不敢了。”大丈夫能屈能伸,他认错了还不行吗?

  “哼,你保证?你的保证值几个钱!”柳柳背对着无谓终于开了口。

  “那,那为夫的对天发誓总行了吧!”无谓嘴角咧了咧,柳柳娘子啃开口说话,就代表气消了一半。

  “不行,”柳柳缓缓回过头,“我要你发毒誓。”

  “呃,毒……毒誓?”

  “对,”柳柳笑得好不阴险,“你敢吗?”

  “当然敢!不就柳柳娘子的一句话吗?为夫的有什么不敢的。”无谓竖起三指指天,“黄天在上,我无谓在此发誓,要是我以后胆敢不听柳柳娘子的话就天打五雷轰,死无葬身之地。”无谓傻笑着闭眼,接下来柳柳娘子一定会用她软软的小手捂住他的嘴,一脸羞红地嗔怪他不该发这么重的誓。等了半天,咦,怎么没有软软的小手出现?无谓睁开了眼。发现柳柳一脸狐疑地盯着自己的俊脸。

  “就这样?”

  “呃,还要怎么样?”

  “你根本就没有诚意!”柳柳戳着他的胸膛,“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那么好糊弄吗?这算哪门子的毒誓,一点都不毒。”

  “这,这个,别人发毒誓不都是这么发的,那要怎么样才算毒啊!”无谓搔着脑袋,一脸无辜的样子。“柳柳娘子,你教我?”

  “哼,你自己没脑子吗?自己想!”柳柳又气得回了头不再看他。

  片刻后,无谓一脸泫然泣的表情,极端痛苦地开了口:“黄天在上,我无谓,在此对天发誓,若是以后有胆敢有丝毫违背柳柳娘子的地方,就让我吃不着东西活活饿死,要是有东西吃就活活噎死,喝水被水呛死,走路自己摔死,坐车被车轧死,过桥掉水里淹死,打雷被雷劈死,下雨着凉病死,赌钱负债被人打死。”看着柳柳有回过头来的趋向,无谓继续再接再厉,“成亲喝酒醉死,被老婆抛弃孤单寂寞死,一家老小要饭要死……”

  “够了,”柳柳努力憋住笑意,双肩在微微的颤动。“你拿来这么多奇奇怪怪的死法?”

  “人家不知道哪种死法最毒嘛,索把所有知道的死法都说一遍。”无谓笑得一脸灿烂,“现在,柳柳娘子满意了吧!”

  柳柳一手抚着额头,颇为无奈。“你都说成这样了,我还能再说什么?”

  “那柳柳娘子的意思是不生为夫的气了?”无谓趴在柳柳的肩头,两只爪子牢牢圈住她的腰不安分地往上爬。“既然,柳柳娘子不生气了,该带为夫的去拜见一下岳母岳父大人了吧!”

  狠狠拍掉腰间吃尽豆腐的两只爪子。柳柳站起身来,走出了烟波亭,默默朝湖边走去。

  湖面的薄冰早已融得差不多了,湖面上淡淡的飘着一层薄雾,依稀可以看见湖心有座小岛。

  柳柳站在湖边,她痴痴望着湖心,眼中一片朦胧。

  “我爹,他的牌位就供奉在湖心的祠堂里。”顿了顿,她回头看向无谓,笑得灿烂。“而我娘,她甚至连我爹的都算不上,自然进不了慕容家的祠堂。她的骨灰就散在眼前这片湖水里。”

  无谓眼一沉,一把把柳柳搂进怀里,不顾她的拼命挣扎。雨点般的拳头就这么落在了无谓的身上。渐渐的,怀里的人似乎是累了,力道越来越轻。最后,柳柳揪住无谓的衣襟,在他怀里失声痛哭。

  “呜呜呜,傻瓜呀,娘你是个大傻瓜呀!他根本从来都没有爱过你,你又,你又何苦为他做到这般地步。呜呜呜。”柳柳在无谓怀里撕心裂肺地哭喊。

  无谓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地感受衣襟上传来的湿热感,温柔地抚着她的头,眼中满是疼惜。

  哭累了,柳柳任由无谓抱着她,两人并肩坐在湖边。

  “我爹慕容翰,当年在江湖上颇有名望,人称江南第一剑,也算是个赫赫有名的大侠。而这位大侠也真的就如传言中一样,不但年纪轻轻在武学上已经大有所成,更重要的是他做了不少铲奸除恶锄强扶弱的善事,反正就是好得没话说。”柳柳沙哑着嗓子,讲述起那段外人所不知的过去。“但是,再完的人也是会犯错误的。不管那错误是刻意犯下的,还是无心犯下的,错了就是错了,错了就要承当起犯错的后果。而我和我娘就是他这辈子犯下的最大的错误。”

  起风了,饱含湿气的风从湖面上吹来,轻轻地拍打在两人的脸上。无谓把柳柳往怀里拉了拉,伸袖替她挡住迎面而来的水汽。

  柳柳依偎在无谓温暖的怀中,继续着她的叙述。“很可笑,我娘,身为武林人士口中人人得而诛之的邪教一员,居然也像那些寻常武林正派的那些莺莺燕燕一样,被我爹的光彩所折服,为他而倾倒。”

  “可见,岳父大人当年的确是相当的不同凡响。”

  “这个,也确实。”柳柳点头承认。“娘的同门不忍看着她终日被这份说不出的感情所折磨,逐渐憔悴下去,就对我爹下了失心丹。”

  无谓愣了愣,柳柳低头沉默,双手紧攥着无谓的衣袖,似乎在积聚力量。片刻后,她略带哽咽地继续往下说.“失心丹,无药可解,服此毒者将终生丧失心智,沦为一具只听从下毒者命令的行尸走肉。我娘,她终于如愿和我爹做了一夫。而后,而后我娘,我娘她耗尽毕生武学修为,不惜弄得筋脉俱伤,才化解了我爹体内的失心丹之毒。”柳柳的声音里又泛出了哭音。

  无谓轻轻拍着她的肩试图安慰她。

  “等我爹清醒的时候,我娘,我娘她已经成了废人一个了。”晶亮的泪珠从柳柳眼眶里滚落下来。“我爹跪在我娘面前,许诺说除了娶她,他什么事都答应我娘。”柳柳脸上挂着微笑,脸上却已是泪痕斑斑。“无谓,你说,我娘她是不是天字第一号大傻瓜、大笨蛋。”无谓什么都没有说,兀自擦着柳柳脸上的泪痕。

  “我娘说她早就知道爹的心不会在他身上,她宁愿爹的心里装着别的人,也不愿终日面对着爹没有灵魂的空躯壳,因为这样至少爹他是幸福的。可是,娘她牺牲了这么多,到头来,谁都未曾幸福过。娘自己是这样,爹是这样,茹姨是这样,就连馨儿也是这样。”

  这些苦痛深埋在柳柳心里已经有十几年了,从来都没有人来为她娘抱过不平,大家都觉得她娘是咎由自取,怨不得人。但她是她的儿啊!别人不明白,难道她也不明白吗?那种深藏在微笑背后的寂寞与悲哀,娘的心恐怕早就被伤得千疮百孔了吧!

  她真的很想看见娘真正快乐地笑,于是她握起了剑,希望能引起爹的注意,让他也能注意到娘。但是,她还没等来娘的笑容,就先见到了娘的眼泪。始终忘不了,娘当时的神情。娘颤抖地夺过她手中的剑,跪坐在地泪流满面。她吓哭了,因为她第一次看见娘的眼泪,一直微笑的娘居然哭了。那天后,娘开始教她弹琴,她很努力地学,因为她不想让娘伤心,她害怕看见娘的泪水。她会弹第一首曲子的时候,是在一个黄昏。她们母俩一起把那首曲子合奏了三遍。夕阳的余晖很,可是,娘的笑容更,她看呆了。“柳儿,你是老天赐给我的至宝。”她到现在还记得娘说那句话时温柔的嗓音,而那时的她一下子趴在桌上哭了,让娘哭笑不得地哄了好久。

  大哥和馨儿也时常跑过来找她玩。要是被娘发现了,他们俩就乖乖喊声秋姨,在被训了两句之后,大家就能吃到娘亲手做的桂糕了。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大哥他们老是跑到西苑来不肯回东苑去,直到有一天看见大哥和馨儿手臂上那些吓人的淤青才明白缘由。那是茹姨不分昼地逼着还是孩子的他们练剑时所留下的伤痕。馨儿打从心底就不喜欢学剑,一直缠着娘要娘教她弹琴,娘不肯答应,她就瞒着娘自己教馨儿,馨儿一高兴也会在她面前耍几套新学的剑法。馨儿剑法或许学得并不怎么样,可是学琴却学得极快,很快她就没有什么再能教的了,只好再随便找个借口跑去问娘。现在想起来,或许娘早就知道她们这些孩子的把戏,只是一直都没有说穿罢了,因为那些借口呀,实在有够幼稚的,娘听完老是一个人抿着嘴在笑。

  有好几次,爹他经过西苑,也会被里面的笑声吸引着进来看个究竟,而后就会笑着说娘的西苑现在是整个慕容府最热闹的地方,这里传出去的笑声整个慕容府的人都听得到。那段时光,真的是她人生里最幸福的时光呢。可是,不久之后,她的人生就只剩下不幸了。还是那一年的冬天,爹和茹姨一起出门前明明还是好好的,可是过了一个月,茹姨和爹从武林大会上带回来后,爹就一直躺在上整日整的咳嗽。娘说那是因为爹受了很重的内伤。什么是内伤,那个时候的她不懂,她只知道爹生病了,娘很担心想去照顾爹,但是茹姨不让。娘从那一刻起,就再也不笑了,一个人坐在房里,日日地弹琴,固执地说躺在东苑的爹一定听得见她的琴声。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