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记得原先的厂长,现在叫什么公司的经理跟他说的每一句话,“老秦啊,别的不多说,你要明白企业改制,把企业搞活是国家的大政方针,你们再闹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只会给我们国家的社会主义建设添乱、下绊子,你一个几十年的老□员,市十佳劳模,国家给你这些光荣,你就这样报答国家,啊?”
“厂长,我们别的不要,只要一条活路,别让我们下岗,工资无所谓多少的!”秦继光坚定地说,眼里是凄凄的乞求。
“你怎么就思想那么僵硬呢?改革、改革,有改就要革,再说国家也不是不管你们,下岗后,也会安排你们再就业的嘛,搞活思路,不要只会往死胡同里钻。你们闹谁也没好处,总之厂里不开工,你们也没工资,这和下岗还不是一样吗?”
秦继光只觉得绝望了,和厂长谈话无果,他只得在街道上失魂落魄地瞎逛,突然看见一家职业介绍所,鬼使神差地走进去,一进去他就后悔了,这不表现了他的妥协吗?转身要走,但步子迈不开,最终挣扎着还是进去了。
台前工作人员看见他也没搭理他,他是来求人的,现在下岗栅作的人多了去了。
“请问这位同志,您给看看有什么工作适合我做的?”秦继光咬咬牙问。
人抬头瞄他一眼,低下头漫不经心地递上一张单子,“拿去那边填,填好了交10元报名费。”
“怎么什么都还没有呢就要交钱呢?”秦继光不解地问。
“爱填不填。”人说着就要把纸抽走。
“哎哎,我填。”秦继光只能和自己说: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
填好交过去,人看都不看,又把10块钱和着单子交过去,人这才接过。
“秦继光,48岁了,年龄大了点,哦,还市劳模呢,我们这里怕是没合适劳模的工作啊,一般都是工地啊,家政、保姆之类的。”
“行,我啥都做,只要是份工作就成。”
“啊,我想起来了,”人一拍桌子,“今天刚有一份要保姆的,要的也急,也奇了怪了,要男的,还要35岁以上的,你一个市劳模给人当保姆也凑活了,就你了,干吗?包吃住,待遇等雇主来了再谈。”
“干,我干。”
“那你去那边等着,我给雇主打电话。”
一席话改变了秦继光以后的生活。
秦继光坐在旁边看人给雇主打电话,那叫一个客气啊!
不知等了多久,秦继光眼睛都快望穿了,雇主终于来了。
来的是一个年轻小伙子,理着平头,穿当时还非常时尚的西服,进来经那个中介人介绍完,就向秦继光伸出了手,秦继光愣了一下,赶紧和人握手,人也不废话,问了老秦几个问题就掏出大哥大向上级汇报情况,看得秦继光羡慕不已。
那边可能也觉得找来找去的麻烦,秦继光身家清白,就定他了。
乖乖交了中介50元钱,秦继光跟着小伙走了,路上,小伙给秦继光讲注意事项,“等会,叫人跟我叫,我叫什么你就叫什么,不用跟人握手,见到老板把你自己的情况简单说一下,工资是800元每月,包吃住,而且是必须住在老板家。”800元,那是那时候秦继光想都不敢想的高工资,而家里——,算了,不管了,绝不能没了工作的,阿琴会理解的吧。
那时这个城市到处在搞建设,整个城市灰沙满天飞,秦继光就是在一个工地见到了杨凌照,杨凌照戴着头盔在听取工头的进度报告,西装小伙带着秦继光磕磕绊绊地走过去,对着杨凌照恭敬地叫了一声,“杨先生。”
跟在后面的秦继光也赶紧低头恭敬地叫一声,“杨先生。”叫先生还真是不习惯,以前大家都是同志同志地叫的。
杨凌照只是抬头看了秦继光一眼,就继续看报表,“就是他吗?”
“是的,他叫秦继光,是市机厂的老工人,市十佳劳模,现在下岗。”完全没让秦继光自己介绍的意思。
“会带孩子吗?”杨凌照问。
小伙子转头看他。
“会,会,我家小子就是我带的。”秦继光赶紧说。
“哦,你孩子多大了?”
“——去世了。”秦继光哑着嗓子说。
杨凌照抬头看着他,过了会说,“算了,就你了。”然后去交待了事情,“走吧。”也不知是对谁说。
西装小伙拉了一把还沉浸在悲伤中的秦继光,“走了。”
“哦。”
秦继光沾光和杨凌照一起坐上了豪华的小轿车,苦闷的心情有所好转,兴奋地打量着车里的一切,大家见他这样也没露什么鄙夷之,那时候贫富即使有差异,也没现在这么明显,而且在党几十年的教育下,劳动者光荣的观念还是深入人心的,这也是杨凌照立刻决定聘用秦继光的一个原因,(当然最大的原因是他闲麻烦,毕竟是为了个不太重要的人。)
让秦继光惊讶的是,他们去的地方竟是一片政府计划要拆迁的老楼板房,杨凌照带头从黑乎乎的过道钻进去,在一扇掉了漆有虫蛀的门上敲了下,过了一会门被打开一条线,一张苍白的小脸露出来,怯怯地看着门外的一群人,“你们有什么事吗?”稚嫩的声音有点抖着地说。
“开门,我是来接你的。”杨凌照有点不耐烦,他事多,还要为这个孩子专门跑一趟,到了还不给进?
小手赶紧把们打开,居委会的大妈跟他说过的,接他的人今天会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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