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卿影用余光戒备地瞥了一眼段松风。段松风依然正襟危坐闭目养神。顾卿影一直在暗自感激顾承香,若不是她凤体微恙一心想见妹妹,自己此时恐怕还跪在万壑听松里呢!想起段松风听到圣旨余怒未消又无可奈何的表情,顾卿影险些笑出声来。
“你就这么高兴?”段松风突然睁开眼睛,顾卿影甜美的笑容来不及掩藏,被他轻易捕捉到。“我当然高兴,我此刻觉得达达的马蹄声都如天籁。”被发现了,索性承认。顾卿影直视着段松风邪魅的桃花眼。那双琉璃似的眸子深不可测,此时映着自己得意洋洋的影子。“是吗?”段松风垂下眼帘,嘴角微微上扬。“那就让你笑个够吧!”不等顾卿影说话,段松风就利落地抬起顾卿影的右脚,迅速脱掉绣花鞋。“你,你不会是学张无忌吧?”顾卿影用力缩回脚,但终究是徒劳。“张无忌?”段松风眉头轻皱,但手上的动作没停止。
“哈哈……”顾卿影开始大笑不止,“你……哈哈……你果然在学他……哈哈哈……”她捶着座椅,努力让自己说出话来。“够了……哈哈……停,哈哈……停下。”段松风猛地放下顾卿影的脚,“何时停下取决于我。这回你不用遮掩,可以笑个够。”“哈哈哈哈……卑,卑鄙……哈哈”顾卿影笑得前仰后合、东倒西歪,原本宽敞舒适的车厢变得一片狼藉。段松风也不恼,看得饶有兴致。“哈哈……”顾卿影抓紧车帏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她把右脚伸向段松风。“哈哈……我……哈哈…错了……哈,还不行嘛!”
段松风轻哼一声,只轻描淡写地朝顾卿影的脚底一点。车内瞬间安静下来,只有顾卿影的喘息声此起彼伏。少顷,顾卿影白了段松风一眼,匆匆抹抹眼角的泪水,恨恨地穿好鞋子。此时车内的情况变得与先前截然相反,换成顾卿影冷着一张脸,而段松风似笑非笑。“无赖!”顾卿影骂道,她看见段松风的笑容凝固了一瞬,忙下意识地缩了缩双脚。段松风见状轻笑出声,他淡笑的神态和他皇兄段梓风那么相像。顾卿影正是发现了这一点,所以看得出神,一时竟忘了自己刚才的狼狈和气愤。
溢香斋。
顾承香倚在床榻上,睡眼朦胧妩媚动人。顾卿影正犹豫着是否应退下,就听见一声气若游丝的呼唤,“妹妹来了。”顾承香凤眼柔情似水,仿佛能看穿一切。“恩,姐姐好些了吗?”顾承香骨子里掩藏不住的心机城府,让顾卿影想要敬而远之。“看见你就好多了。”顾承香支撑着要坐起来,一旁站立的宫女立刻上来帮忙。顾卿影觉得这个宫女看自己的眼神,充满敌意。也许是错觉吧!她思忖着就又听顾承香问道“听说上次出宫后,妹妹挨了打?现在可康复了?”顾承香问得轻声细语,丝毫听不出她话中的关心挂念。
“皮肉之伤,早已康复了。劳姐姐惦念。”顾卿影叹了口气,她觉得自己面对这个“亲姐姐”,比罚跪还累。“那我就放心了。”顾卿影闻言,看了看顾承香弱柳扶风的模样:“姐姐此时应该多关心自己的凤体才是,妹妹一向鲁莽就不劳姐姐费心了。”她说得字正腔圆,一旁伺候的宫女立刻变了脸色。唯独顾承香依旧面含微笑:“妹妹说得是。为了龙子,我是该好好照顾自己。你先回去吧!以后多来宫里走动,陪姐姐解闷。”顾卿影如临大赦,立刻行礼退了出去。
溢香斋外花意正浓。丁香花已将绽放,朵朵小花一团团地聚集在一起,花香四溢。四瓣的淡紫色小花,恬淡精致像碧空里闪烁得星星。顾卿影深吸了一口气,顿觉神清气爽。她正留恋着不忍离开,就看见顾思成面色严肃地走过来。“爹!”顾卿影走上前,却发现顾思成看自己的眼神十分复杂。“爹,你怎么了?”顾卿影撒娇道:“你不会不疼女儿了吧?”顾思成叹了口气。“爹怎么会呢?”顾卿影轻轻抚过顾思成紧皱的眉头,“那爹不要不开心。看爹不高兴,卿影也会难过。”顾思成面色和缓了一些,有些爱怜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好,爹听卿影的。爹先去看看你姐姐,改日再去看你。”“是啊!爹就要抱皇外孙了。到时候不准偏心,不准不要女儿。”
见顾思成终于露出了些笑意,顾卿影才道别。她看出顾思成有心事却又不肯说。顾卿影看向远处恢宏的亭台楼阁,只觉得一阵迷惘。
“喂,你听说了吗?顾丞相的千金嫁到永平王府就是守活寡的!”拐角处传来的声音,让顾卿影止住了脚步。她示意领路的太监不要出声,继续侧耳听下去。“不就是她至今未和永平王圆房的事儿?现在宫里人尽皆知,有什么稀奇?”另一个声音不屑地说。“我就是才知道嘛!你说,这顾千金名满京城,连皇上都赞不绝口。永平王怎么就不喜欢?”“你进宫晚,什么都不知道。永平王和顾丞相是有仇的。”“什么仇,你说说啊!”
顾卿影听不下去了,猛地转过拐角。墙的另一侧,两个给花浇水的宫女吓得脸色苍白。“砰!砰!”水壶掉在地上,水洒了一地。稍年长一点的宫女,立刻跪下磕头。“顾孺人饶命!顾孺人饶命!”另一个宫女才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哆哆嗦嗦地说不出话来,只如捣蒜般地不住磕头。
“够了,够了!”顾卿影端详着惶恐的两个人。刚才挑起话端的宫女脸上稚气未脱,头已经磕出血。顾卿影心生怜惜:“在深宫之中要想活命,就记住祸从口出,沉默是金!”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你们还不快谢恩!”“奴婢多谢顾孺人教诲!”领路的太监这才满意地追上顾卿影。
快走到宫门的时候,顾卿影突然停住。“公公,刚才她们说的事,你也知道了?”太监胡海在宫里呆了十几年了,颇会察言观色。他看了看顾卿影严肃的神色,意识到如实回答才是上策。“奴才听说过。”“这话在宫里传多久了?”“有一阵子了,”胡海顿了顿,也低声音继续说:“就连皇上近日也有所耳闻,想必顾大人也知道了。”
顾卿影走上马车:“今日的事,不准对任何人说起。”胡海恭谨地行了礼,“奴才明白。”
出嫁前顾思成说的话伴着马蹄声,再次回荡在顾卿影耳边。“爹让你嫁给他,是想感化他。作为朝廷的中流砥柱,要以社稷为重,切忌徇私枉法”。怪不得刚才顾丞相的神情那么悲伤沮丧,原来他内疚自己害了女儿,也哀悼自己理想的破灭!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