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江眼波流转,皮笑肉不笑,“什么老路?”
林浩组织了一下词汇,道,“算我多嘴说一句,不管你是不是在做玉巧曾经做过的事情,也不管玉巧曾经做过什么事情,并不能保证以后不后悔是吧?”
韩江笑嘻嘻道,“你说话我怎么就听不懂呢?好了吧,不多说了,我得上去听听音乐放松一下心情,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我是不想多费心思的。”
林浩将一个牛皮袋子丢给韩江,“这个是我查到的你现在那个医生的一些情况,你自己好生注意就是了。”
韩江接了袋子抓得紧紧的,嘴巴上却不饶人道,“我说你这个律师,做事跟那些黑社会其实也没啥区别。你原本就是打定了主意要威胁我的吧?”
“看你说的,我能这样做玉巧知道了也不饶我啊!”
韩江做了一个不以为然的表情。
林浩看着韩江开车门下车,然后进了小区大楼,他打开车门走到垃圾桶边上,犹豫了一下看周围没人注意自己于是捡起那个小小的塑料袋子,乌黑的药汁流了满手。林浩赶紧上车,掏出大把的纸巾擦干净手,一边弄心里还一边苦笑,自己这都在做什么呢?好好的工作不去做,跑来跑去调查别人的**还做起了乞丐的勾当了,真不知道以后还能做些什么事情出来。
林浩一边开车一边给刘杰打电话,说了马上要赶过去问一些情况,刘杰在电话里的声音很轻快一点也没有往日的忧郁,林浩奇怪了半晌。\\\\\\
医院里还是人来人往,生老病死这几件大事现在基本上都在医院里解决。这里是人生的起点也是终点,除了有深沉了绝望还有最美妙的希望。
李文老远看林浩拎了个湿呼呼地袋子进来,取笑道,“林律师,什么时候改行了啊?”
林浩不好意思笑一笑,“得了个好东西,来让刘医生看看呢!怎么,气色这么好是有什么好事吧?”
李文面色红润眼角含春嘴角含笑,欢喜欲露不露。道。“这天气好么!”说完转身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林浩转头看看外面灰色的天空。\\\\\\胡说八道,哪里来的好天气?
刘杰打发了病人,空闲着等林浩,林浩推门进去打了个招呼就把药渣子给他看。刘杰面色凝重,用一个小钳子扒拉药渣,然后道,“这个东西你哪里来的?”
“韩江丢的,我觉得有点奇怪就捡起来让你给看看,没什么问题吧?”
刘杰精瘦的手撑着下巴,不解道。“这个药怎么又出来了?我明明没有再开出去。”
“或者是韩江找别人开的?”林浩坐下来,擦一擦额头的虚汗,“玉巧以前给你地,是这个药方吗?”
刘杰默默点头,“想不到啊!”
林浩苦笑,“我倒是觉得挺能理解地,但是。\\\\\\你怎么看?”
刘杰眼睛一瞪,“你觉得呢?”
“我么,站在外人地立场来说,我宁愿不要惹麻烦上身也不要给孙少康说这个事情;但是,站在律师的立场…….”林浩有点说不下去了,仿佛安慰自己一样,“律师不是警察。职责不是抓捕犯人制止犯罪。我们要做的是给人定罪或者脱罪。”
刘杰起身,“林律师!”
林浩苦笑。“成,这个事情你当没发生过,我们都不要说就是了。”
刘杰淡淡道,“林律师,我还以为你是一个热心人,结果你也跟我一样是个孬种啊!”
林浩道,“我就是一个普通人而已,你没必要把我看成是英雄!”
“这个方子,跟我开给玉巧的一样,而且连被换了的那一味药材也一样。这说明这药根本不是韩江找人开的,她就是拿着以前那方子抓的药。以前你让人给我送的那个药渣你记得不?随便找个中医就能重新抓,所以这个事情我觉得我有义务去提醒那个孙少康,毕竟眼睁睁看着一个人不明不白吃药,这个药还是我开出去的,我作为医生实在不能忍受。”
林浩看刘杰的脸上有坚定地表情,笑道,“你就不怕麻烦上身啊?你现在和李文不是挺好的么,安安静静过日子不行?”
刘杰摇头,“我现在算是想清楚了,有些事情你假装看不见其实是在欺骗自己。心里还是一直惦记着,平白让自己痛苦而已。还不如早做决定,去做自己想做的,那样晚上睡觉也会安稳些吧?如果是因为害怕或者是担心----”刘杰笑,“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我都这样没意思过了好多年了,不想再没意思下去。”
林浩怔怔,是的,他就是害怕了。他害怕再被卷进什么事情里,连累自己是次要的,连累了自己最重视的人却是最不能接受的。
林浩看刘杰拉不回头地样子,道,“如果,我是说如果,这个事情给你带来了不可挽回的后果,你会后悔吗?”
刘杰小眼睛看着惶惶的林浩,笑,“林律师,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一点也不像平时的样子。”
林浩吞吞口水,嘴唇干裂,凉凉的空气从鼻腔进入让他的血渐渐冷下来,他想了一下道,“你会不会后悔?”
刘杰笑,“你这不是白问吗?我老婆死在我面前,你说我后悔不后悔?可是后悔有什么用?”
林浩继续苦笑,原来他以为别人没想清楚,其实却不过是自己没有想开。
“你别走啊,你样子不对,有什么事情?”刘杰看他魂不守舍的样子,有些担心。
林浩揉揉额头。“这个事情对我来说算是一个选择吧?我想就当它没发生过。”
“你怕啥子?这个事情最糟糕地结果不过是孙少康吃多了药多拉几次肚子而已,这药方子我换过了出不了什么事情地。我们要做的不过是提醒一下孙少康,让他跟老婆沟通沟通,说开了不就好了?”
“韩江终于如愿怀了小孩,现在情况还不知道稳定不稳定。你突然去告诉孙少康这个,孙少康地脾气暴躁,两个人肯定是要闹一场地,到时候有什么后果是我们两个能保证能预料的?”林浩咬牙切齿。
刘杰怔道,“有必要这么悲观?孙少康不会不知道轻重。”
“我们不能寄希望在别人身上。只能自己想最完善的方法。”
刘杰笑起来。“林律师。你想太多了啊!我现在觉得,还是应该最大程度地相信别人。”
林浩暴躁起来,“你怎么能控制别人的想法?”
“我为什么要控制别人的想法?”刘杰道,“李文就说得很好,要怀疑这个怀疑那个,生活还怎么过下去?不如找一个乌龟壳子把自己给装进去就好了。”
林浩指尖冰凉,原来他一直在自己给自己立的乌龟壳子里而已。
“再说了,玉巧可不是一直都相信你的?你看好多事情她都交给你做,我跟她认识这几年来她也总是说相信我。”
“就因为她轻信才被孙少康隐瞒得那么惨不是?”林浩冷笑。
刘杰疑惑地看着林浩,“这真不是什么大事。你想太多了。”
林浩额头青筋暴起,“不要轻易否定我好不?我自己经历过,我比你更有说服力。”
刘杰静静看着林浩。
“那时候我也以为不是什么大事情,不放在心上,却害得我家里还有我师傅都成那个样子。我根本就不能再给自己沾麻烦了。”林浩说完转身,又回头,“这个事情你去处理。如果有需要帮忙的我不会推辞。”
刘杰苦笑,话都说这个份上了,他还能要求什么帮忙?
林浩逃一样跑出医院,他就觉得自己是逃跑。从良心和道德面前跑了,他得给自己找一个安全的角落树一块厚重地盾牌,务必让自己地小小世界保持安稳。
那应该还是很久很久以前,世界还是黑白分明地时候。他以为他就是白的。他手里拿着白色赐予的法律之剑,斩杀所有的黑暗。直到有一天居然发现黑色和白色居然纠结在一起形成一片混沌。
他毕业出来父亲就介绍了一个在律法界比较出名的老律师做自己的师傅,师傅或者并不是最能赚钱的律师,但绝对是对法律钻研踏实透彻又很有原则的一个人。因为师傅的透彻和原则,师傅一直在忍耐和纠结。
“你的眼睛看得太清楚,你会发现这个世界有太多事情挑战你既定地道德准则。你要随时准备着调整你的人生观价值观和世界观,你要足够坚强承受你的信条被无数次摧毁的压力。你要在这种压力下重建你自己,不然就是失败。”
“如果失败了呢?”
“失败?”师傅那个时候的脸色并不好,“你可以被无数次的击碎,但是你要有相应的能力把自己修补好,如果不行了,那你就碎掉了再没有本事站起来,你这一辈子在这个行当就完了。”
当时地林浩不以为然,失败了就再站起来么。
“失败了就再站起来,大家都会说。可怕的不是你不能站起来,而是你已经老了没有精力了也没有那个本事再去站起来。”
师傅是一个悲观主义者,因为害怕死亡所以随时都会提到最终的结局不过一个死字,可是,最后他还是自己死掉了。
“林浩,我就是一个再也站不起来的人。脑袋里有那么多的法律条文,唯一没有的就是公理和正义。”
师傅死了,死在他懵懂无知的坚持下,他那个时候根本不知道一个小小地坚持会让自己最尊敬地师傅死去,也不知道这个小小的坚持会让正春风得意地父亲仕途断绝。而那一切不过都是因为面前摆了一条路,他觉得他自己该走下去一样,正如今天这药渣摆在他面前,他只能选择说或者不说。
很多年以前他选择了走下去,失去了重要的人;今天,他选择不走下去,不知道失去的又会是什么。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