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是我记错了,你是不知道。有一年在街上遇见小马,听她说的,回来忘了告诉你。”
“啊……,怎么可能是这样……”水灵无力地挑着饭碗里的菜,回忆一幕幕涌来。
期中考试那次,李维就坐在她后面。考试前,有人拿笔轻轻地敲她的肩,这种招呼人的方式水灵十分讨厌,不悦地回头,正对上李维那双含笑的眼睛。
“我看你很眼熟,你家是不是住在棉纺厂附近?”
“不是,你认错人了!”水灵冷淡地说,话没说完就转过头去。
当时只是把他当成可耻的抄袭者了,每次考试都有一些人不自觉,对前后左右的同学极力套近乎拉关系,以求考试时同他合作或者干脆借他抄一点。
水灵很难把这个清瘦高挑的李维同当年那个又矮又胖的小强哥哥联系起来,他变得一点都认不出来。而他,分明是认出自己的,刚刚在路上他还暗示了小姨对自己的照顾。自己怎么就那么迟钝呢,居然还脸不红心不跳地编造出一对父母来,为的是――让他别再缠着自己。他全都知道,却还顾及自己的面子没有拆穿,依然声称有困难去找他。他来找自己,仅仅因为自己是水灵,而自己推开他,则是自作多情地把他当成了追求者。
想到这,水灵汗颜得无地自容。
“再吃点,你才吃了几口呀”小姨督促道。
水灵哪还吃得下,回房发了好一阵呆才收起心思写作业。
第二天放学铃一响,水灵就收拾东西迅速走出来,一路上忐忑不安地盼望他出现。一步三回头地走到岔路口,也没见到李维的影子。
一连几天都没见他出现,水灵的心沉到谷底,情绪很低落。
尤其这天回家,她更是烦躁得想撞墙,想见的没见到,不想见的偏偏又撞上来:顾远回来了。
顾蕴城坐在客厅里,两个礼拜不见,人憔悴了一些。他在医院陪床的那些日子,水灵过的清净又自在,如今这副猥琐的面孔又回来了。
晚饭时顾远也没出来,小姨送饭进去的。水灵宽慰地推测出:这小子应该还不能下床。
和顾蕴城先后吃完饭,也没见送饭的小姨出来,难道是一口口喂的吗?水灵隔着房门喊:“小姨,吃饭吧,都凉了!”
“等会啊,马上就好”小姨温柔又熟悉的声音,但此刻,她正在伺候一个极端讨厌的家伙。
水灵压住气,回房看书。
“还要一口红烧肉吗?”
“嗯,蘸下那个酱,不是那个,旁边的……就是那个蒜蓉的嘛。”被人砍了的顾远锐气大减,言语间少了往日的嚣张霸道,和小姨说话时完全是小孩子依赖母亲的那种软软的语调。
水灵惊异于这个板壁的隔音效果如此之差,他们随意的谈话居然一字不落地传过来。
“汤太咸,渴死我了……
不要水,给我那个……,凉,去温一下”
“快点啊,后妈,我等着喝呢”
这无赖,正把小姨当佣人使唤,水灵直恨自己没用,只能在那干生气。
一刻钟以后,顾蕴城终于进去发威:“怎么搞的,吃个饭也这么久……这是干什么,你自己没手吗,居然让你妈喂!你还有功了是吧?”
一向抢辩起来振振有词的顾远此时默不作声,小姨赶紧打圆场:“他活动不方便,我怕他一伸手就牵动伤口,反正我闲着没事。你先回去睡吧,这些天你也够累的了。”
“他奶奶的,都是这混球惹的祸,整天上窜下跳,惹是生非,老子早晚得给你收尸!”
“你胡说什么呢,哪个当爸的像你这样说话!孩子已经知道错了,你别老揪着不放。”小姨嗔怪道。
“好,好,算我没说。顾远你赶紧吃,能自己做的自己做,别折腾你妈!”
小姨温柔地劝道:“好了,快洗洗睡吧,顾远他现在挺懂事的,别操心了”
“行,我先睡了,饭菜我热在锅里了,你弄好以后去吃吧”
直到顾蕴城离开,顾远始终像老鼠见猫一样,一声不吭。
“热好了,来,喝吧”小姨说。
“不喝”
“你不是渴了吗?”
“不渴”顾远赌气似的。
“别跟你爸生气,他也是为你好。他要是不疼你,能天天晚上在医院守着你吗?你看他吃不好睡不好的,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家里厂里都要他忙,他也不容易呀!来,喝一口――”
“……”
“好孩子,张嘴”
小姨可真够肉麻的,顾远那混蛋何德何能,居然也享有这种待遇。
“听话,就喝一口,啊?”
“这就对了,还想吃什么吗?”小姨还伺候上瘾了,自己还没吃饭呢!
“我要那个菠萝罐头”
“行了,我自己来,你走吧”顾远总算良心发现,冷冰冰地说。
“你能行吗?”
“可以,你去吧”顾远蛮横地,好像小姨欠他的似的。
“等等”开门时,顾远又叫住小姨。
“把饭端过来吃”半晌,他才说。
“好,我去去就来”小姨迟疑了一下,马上答应了。
这一晚上,小姨被折磨得不轻,水灵几欲发作,又怕小姨责怪。作业勉强做完,辅导书一页都没看进去。
“睡不着,给我讲故事”顾远可真够无耻的,居然提这种要求。
“我也不会讲什么故事啊,再说你都这么大了,哪能爱听呢?”
“随便讲什么都行”
“别闹了,我真的不会讲”
“别?嗦,快讲快讲,我睡不着你也不能回去!”顾远要挟道。
“好吧,我就知道这一个故事:从前啊,有个砍柴的……”
这是水灵小时候最喜欢听的,只要一哭起来小姨就讲这个哄她,屡试不爽。那时的小孩子特别天真,总以为只要乖乖的,便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而现在她清晰地意识到,你想要什么就必须去奋斗,通过努力去争取。正如她优异的成绩可以为自己和小姨创造一个美好的将来,想到这一点她就充满动力和成就感,完全不在乎像学习机器一样高负荷运转。
顾远渐渐没动静了,小姨悄声带上门,她今晚一定很疲惫,明天还要早起做饭,上班。虽然顾蕴城三番两次劝说小姨辞职在家,但她坚持不肯。水灵理解小姨的意图,她多赚一些,为水灵花钱也更理直气壮。况且水灵毕竟不是顾蕴城的女儿,万一哪天他不想出钱了谁也没办法,小姨不得不攒点私房钱。另外小姨嫁给顾蕴城本来就受人非议,很多人说小姨贪图享受,为了钱才去巴结这个大她十几岁的厂长。因此,以小姨的脾气,更不会一结婚就辞职。
顾远的鼾声渐渐响起,一声比一声高亢,水灵忘了他还有这么要命的武器,郁闷得直搔头。
冬天渐渐深了,傍晚一到,小姨就把暖气烧得滚烫,房间里暖和得像春天,与她们从前那个清冷的小屋相比简直是天上地下。
不想顾远却在抱怨“屋里冷得像冰窖”,第二天顾蕴城就给他的房间装了空调。
“你用的是什么牌子的香水?”每天晚上都要忍受顾远在隔壁传来的声音。
“我哪有用香水呀?”小姨好脾气地陪他无聊。
“你凑过来点,我仔细闻闻”
“别闹,快吃,就剩两口了,吃完好睡觉”
“你当是养猪啊,吃完就睡。不行,我得闻闻,否则就不吃”
“再凑近点……”
“挺香啊,可惜里面有我爸的烟味,臭死了!”
“说什么呢,快吃”小姨嗔道。
“不对啊,好像不是我爸的味儿,他从来不抽这种劣质烟,难道是……隔壁的张二!”58xs8.com